林宜青的大学校园生活过得快了起来,他总独来独往,逐渐成了神秘的校园传说。有人说他会在等校车时笑着打电话,那不可思议的温柔状态被认识他的人否决。或许是恋人吧?异地恋吗?是不是因为他被挖去演戏了,所以才和大家保持距离?
林宜青再次缺席的班会上,班上的同学小声议论,只有团支书深谙其中奥秘,早在开学收集基本家庭信息表时,他见到家属栏那刻就明了,和隔壁班悄悄发了核心刊二作的教授女儿一样,人家的家世可是深藏不露。
但林宜青不知道这些讨论,他逃了班会到城西约会去了。和他正常交流的同学只有齐歆。齐歆分分合合很多次,或许下一次就永远不再复合,但总会复合,林宜青从来没见过他的对象,想象中是个大型的电子宠物,齐歆对他描述很少,但话里是爱的。
林宜青认为齐歆更接近一个靠谱的朋友,丝毫不对自己的家庭背景感兴趣,只会偶尔试探打趣说:“你和那个坏男人还在一起吗?”
林宜青知道他在讲什么,早已不再争辩是他哥还是对象,从两种意义上都合理,现在只看他想占哪个位子。所以他装傻说:“你怎么知道他是坏男人?”齐歆撇嘴,连连叹气,说他俩注定都要吃这爱情的苦。
林宜青没有否认这句话。
他一到周末就穿城而过,到警校附近的小出租屋,等不到人就要抱怨,那时他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管是吹着电风扇吃冰还是围在电烤炉取暖的时刻,他不再被噩梦侵扰,不再梦到童年里的长满水草的深坑,夜晚长且无梦,冬天的被窝里像被温暖的水包围,平静的时光是像水的。
他那个时候也迷恋他哥在高潮时会仰起下巴,汗随下颌滑落,他在身下可以望见这一刻。
这次做完林宜青躺在旁边让林屹言讲故事,南方冬天没有暖气,两个人就在被窝里贴在一起取暖,林屹言说自己的课很无聊,明年期末后就会去实习一阵子,基层很多事情很忙,不太会回来。
林宜青听了就不太开心,从林屹言耳朵上揪下来一只有线耳机。
他听了一会儿又摇头取下:“你听的都是什么歌。”
林屹言不搭腔,重新把耳机线捡起来戴上。
林宜青又趴在他胸口自言自语了,说,“林屹言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童谣。”
接下来林宜青讲的故事,就和所有小孩听过的童年民谣的一样,无非是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钟,还有一个老和尚,林屹言耳机里放着西海岸的说唱,一堆乱七八糟的枪炮,毒品和脏话输入耳朵,胸口上的声音则懒洋洋的,他听了得分心,逐渐拧起眉头。
童谣是毫无意外的开头,只不过越到后来,就越不对劲,慢慢出现些隐晦的荤腥乡野之物,那奇怪的指代和动物,算得上是污言秽语。
林屹言一下翻身起来,抓住林宜青的手臂。
“这个是谁教你的?”
林宜青眨眨眼,说这个是小时候村里的人教小孩子说的啊。
林屹言表情有些难堪:“以后不要和其他人讲这个故事。”
林宜青哦了一声,也慢慢反应过来,一想桃村那个民风放荡的地方,也没什么稀奇的,他说,“我小时候,隔壁那俩兄弟只有一个老婆,先是在哥哥那里,后来又在弟弟那里住。”
林宜青自顾自的,“还有和表亲好上的,可能就是那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吧……”
他说完又垂下眼睛,开始理搅成一团的耳机线。林屹言知道他又在想自己的出生了,在没有成为自己的弟弟之前,林宜青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有隐约的猜测,于是握住了林宜青的掌心,把那团耳机线给拿回来。
“换一首歌吧。”林宜青说,他点了下iPod的切换键,耳机里换成了一个温柔的日语女声。
器乐背景是干净的钢琴和吉他,林屹言低头看了下歌名——first love,说,“我没存过这首歌。”
“你当然没存,是我存的,”林宜青哼了一声,“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下大雪。”
“一次都没看过?这里前两年下过一次雪,没印象了?”
“我说的是鹅毛大雪,冰天雪地的那种。”林宜青比划了一下,想模拟呼啦落雪的状态,“你要是去实习,是不是很久见不到了你。”
林屹言沉默了一会,轻问,“要不这样,你放假了我带你去九寨,我们去看雪。”
林宜青当即答应,旅游这件事他瞒着苏小纭,只说他去隔壁省旅游。
临行前,林屹言悄悄进了林宜青的房间,检查了一遍他的行李,他们约定一前一后出门,互不交流。
林宜青摊开自己的行李,一副准备好了的自豪样子,没想到林屹言却又拧起眉心,默不作声拉开了一边的衣柜。
林屹言看了一圈,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一件防寒性能好的羽绒服。
林宜青搪塞说自己不喜欢那种鼓起来的衣服,一大段说辞还没讲出来,林屹言打断说,“现在就去买件新的。”
林宜青本来不想花这冤枉钱,可他下一秒听到林屹言说,去我常买的那家吧,他家的保暖性能挺好的,他又立刻眼睛亮起,说好。
林屹言给他发了个地址,林宜青到的时候林屹言站在门口抽烟,冬日里烟雾如细线,绕过一圈散在寒风里。
林屹言一看他来了,就灭了烟,进了一家户外运动品的店,让林宜青自己选件厚外套。
林宜青逛了圈,在黑灰色系的海洋里迷路,怎么看都觉得款式差不多,最后他挑了件看起来很像林屹言衣柜里的旧服。
导购员给他换上宽大的派克服,戴上帽子后一小张脸只能露出黑黑的眼睛。
林宜青从镜子前转身,见林屹言一直坐在候客沙发,一只手只起脑袋看向自己。
林屹言说:“左手抬起来。”
林宜青抬起左手。
“右手抬起来。”
林宜青抬起右手。
“转个圈。”
林宜青转了一个圈。
“就这个了。”
林屹言打了个响指,“就买这件,我们出发。”
他从沙发站起来,趁林宜青还没反应就去柜台结了账。
他们在九寨留了唯一一张合照,林宜青微微缩起脖子,双手放在胸口比耶,林屹言左手举起相机,靠过来拉人进怀里,在已经冻成冰雕的瀑布前自拍了一张。
冬天快过去的时候,林宜青在书店徘徊,他在店门口的科幻书柜挑书,出租屋里装修简陋,唯一的好处是有一个旧书架,他一个人时常会在屋里看书,读完后会顺手放在那里。
林宜青的视力不算好,有一点近视加散光,看书的时候会戴上框架眼镜,有次他看久了,没注意到开门声,抬头推眼镜时,进来一个人影,林屹言的声形在视线里变得溶溶的,似幻镜突现,林宜青取下眼镜,发现林屹言没消失。
他笑起来问,“你视力是不是很好?”林屹言点点头。
他把镜框放在林屹言脸上,看棕色树脂框架搭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会儿扑哧笑了。
“你戴眼镜好呆。”
林屹言取下镜框,重新放回林宜青的鼻梁上。林宜青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盘腿抱着本书,书签夹在中间。虽然林屹言说自己一看字就烦,但林宜青知道他放在书架上的书被翻过,都是推理小说和科幻,没一篇是爱情故事。
他在书店柜台结账的时候被叫住了。
“林宜青!”
他回头。
章熙滢站在畅销书架边向他挥手。
“好久不见啊。”章熙滢笑起来朝他走近。
“好久不见。”林宜青淡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章熙滢染了栗色的头发,褪去了许多学生气息,谈笑时流露出自信的神采。
“没想到能到书店遇见你,“章熙滢感叹一句,”你是在本市X大读书对吗?”
“嗯。”林宜青说。
“离家好近啊,我学校特别远,只有到了过年才能回家。”章熙滢吐吐舌头。
说完她亮起好奇的眼神,“我记得高中有好几个同学在本地读书,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我和班长在同一个校区,偶尔会见面。”
“这样啊,那你还记得易晗含吗?”
林宜青皱起眉,迷茫地摇了摇头。
章熙滢笑着叹了下气,说,“是我的好朋友啦,那个时候她经常会找你讲题,你没有一点印象吗?”
林宜青抱起手又努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是,她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你好久啦,那个时候她说你讲题特别有耐心,她没听明白,你一点也不生气又推导一遍过程,给我讲了好多次这件事,说你是特别温柔的人,一点不是贺川嘴里那样。”
林宜青记不清这些细节,围坐在他桌前的女孩是有那么几个,都像隔了层纱似面容模糊,只是说,“也不算什么特别有耐心,都是同学间很正常的事情。”
然后他反应过来上一句话,轻轻问,“你和贺川高中是在谈恋爱吗?”
“对啊,他追我的,“章熙滢笑着说,“上了大学分了,最近他又想复合我没搭理他,贺川高中时老说你坏话,但是晗含说你是很好的人,我被夹在中间,听到的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林宜青抬眼微弯眼角,轻轻摇头,心里想我两种都不是,他的高中生涯如今已经压进岁月的厚土,思绪飘走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什么似的说,“高中坐在你后桌的戴眼镜男生,你记得吗?”
“你说吴越扬吗?我记得他高考考得特别好,去了我的梦校来着,你和他还有联系?”章熙滢问。
“不是,”林宜青说,“我只是记得你生日的时候,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纸巾给你擦掉了脸上的奶油。”
“啊,我也记得,”章熙滢垂眸,陷入温柔的回忆中,语气也轻了,“我知道,高中他应该喜欢我吧,他话很少,只是那个时候我在和贺川谈恋爱,最后他也没点破,同学录也只写了短短的一句祝你考上理想大学,后来我们就没见面了。”
书店的门口正好进来人,冷风一下吹进来,吹散了章熙滢的微卷的长发,她被冷风激得一缩脖子。
“我们站在门口聊天有些不方便吧。”林宜青说,然后推开门准备离开,“那我先回家了,再见。”
章熙滢抓住书店的推门,跟着林宜青的身后出去,她忙说,“你是毕业了就退出了班级群了吗,可以加一个我的联系方式吗?”
林宜青看了下,掏出手机输了一串号码递过去。
章熙滢低头在手机里输了一串,抬眼时笑着说,“那我可以把晗含的号码推给你吗?”
林宜青将手机揣回包里说:“不太方便。”
章熙滢有些抱歉地笑笑,说,“没事,我就是随便一说,是我打扰了。”
林宜青又抬眼看了眼章熙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说,“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章熙滢张了张嘴,哦的口型呆在那里,愣了会反应过来,“啊,原来是这样,”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你单恋诶?”
林宜青微笑着没说话。
章熙滢像是瞥见了秘密的一角,却转过头去望不远处的红绿灯,边说:“你喜欢的人肯定很优秀吧,虽然高中班上有的同学说你不合群,但我认为你其实是很温柔一个人,你喜欢的人怎么会不喜欢你。”
十字路口指示灯变绿了,她转过头说,“那再见啦。”
章熙滢挥挥手,系紧了围巾,朝冬季的人海里走去。
林宜青和她道别后,低头看了手机,有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林屹言
“洗了照片。”
一张图片。
林宜青双手揣进口袋里,呼出一口白雾,也迈进了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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