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出门前往苏温言的老师家。

  出发前,俞亦舟给他好一通裹,大衣穿好,围巾系好,手套戴好,生怕他受一点凉。

  苏温言被他搞得十分无语:“你不如直接把我裹被子里,扛过去算了。”

  俞亦舟停下动作,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苏温言生怕他真来一句“也不是不行”,急忙打断:“快走吧。”

  “嗯。”俞亦舟把画装上车。

  正值除夕,一路上到处都是新年的氛围,大概因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今天反而不堵车。

  车里开着暖风,苏温言忍不住把围巾解开,俞亦舟余光扫到他的小动作,提醒道:“下车前记得系回去。”

  苏温言:“。”

  目的地不算太远,他们很快就到了,正锁车,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朝他们而来,苏温言抬头跟他打招呼:“师兄。”

  “你们可算到了,刚老师在楼上看见你们,赶紧叫我出来接人——快走吧。”季扬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在外面没待两分钟,已经冻得只哆嗦。

  “怎么没见师姐?”苏温言问。

  往常,师姐总是第一个来迎接他。

  “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说晚上打视频过来,今天就咱们几个,得亏你们来了,不然我和老师中午要吃不上饭了。”

  三人进了院子,院内地面有少许积雪,俞亦舟扶住苏温言:“小心。”

  季扬:“不好意思啊,我之前想给老师一个惊喜,没提前告诉他你要来,今天到了才说,结果发现他家院子里都没除雪,老师一边骂我,一边跟我扫了半个钟头,差不多只能扫成这样了,你慢点走。”

  苏温言笑笑:“没关系,我避着点就是了。”

  积雪太久没扫,有些地方已经结成了冰,他小心绕开,以免自己滑倒。

  “你这一身还挺帅的,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在医院,没想到才一个冬天,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气色都好了不少。”季扬又说。

  今天苏温言穿了一件浅色的大衣 ,可能是在车上太热了,脸色显得红润许多,和几个月前苍白消瘦的样子相去甚远。

  苏温言:“那得感谢我的小保姆照顾得好。”

  季扬看他这明里暗里显摆男友的样子,忍不住撇嘴:“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因为和‘小保姆’吵架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苏温言装没听清:“你说什么?”

  季扬:“我说既然你的小保姆这么厉害,不如也借我用用,正好我家缺个保姆——你一个月给他开多少工资?”

  俞亦舟接话道:“是你的话,一个月三十万。”

  季扬震惊:“你狮子大开口啊?”

  “这可是我的私人保姆,不外借的。” 苏温言停在门前,用手杖敲了敲俞亦舟的鞋尖,“而且,他不要我工资,对吧?”

  俞亦舟点头。

  季扬咬牙:“……行。”

  正聊着,大门从里面打开,老教授将他们迎进屋:“快进来快进来,小苏,我可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这位是?”

  俞亦舟和他对上视线。

  老教授看起来有七十多了,已经没剩几根黑发,面容却十分和蔼。

  俞亦舟犹豫着要怎么介绍自己,是说保姆合适些呢,还是说朋友合适些呢……

  正思考,就听苏温言道:“他是我男朋友,我特意带他来见您的。”

  俞亦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只感觉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周遭一切喧嚣离他远去,只剩下陡然加快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快要从胸口撞出来。

  苏老师居然承认他是男朋友了……

  还是在他老师面前。

  他记得苏温言说他父母去世以后,他就把老师当成父亲,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在见家长喽?

  “男朋友?”老教授一愣,先是看了看季扬。

  季扬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脸去。

  “男朋友……”老教授又重复了一遍,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他难道是你之前那个谈了一年又分手的前男友?”

  “哈?”这次先给出反应的是季扬,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老师,“不是,您怎么知道他有前男友的,这事我以前都不知道啊?”

  “这个吗……你们先进来,进来说。”老教授呵呵一笑,关上了门。

  看他如此拙劣地转移话题,季扬就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鬼,不禁露出悲愤的表情:“原来你们合起伙来耍我,温言有男朋友不跟我说,您知道他有男朋友,也不跟我说,害我苦苦追求他这么多年……你们要是早点说,我不早就放弃了吗。”

  “我没跟你说过吗?”苏温言眨了眨眼,“我跟那么多人都说过,是你们自己不信。”

  “都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当然不会相信了。”

  “那现在你知道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了,”俞亦舟从刚刚的激动中缓过神来,尽可能让自己语调平静,免得暴|露自己也是刚刚才恢复男朋友身份的,“下次你要是碰见苏老师的追求者,记得帮忙扩散一下,增加我的知名度。”

  “还用得着我帮忙?你的知名度早就打出来了,黄图都出了八百张。”

  “黄……图?”

  “咳,”苏温言把他们分开,“师兄,不是说要我们帮忙准备午饭吗?”

  “还准备什么,我一个人准备,你俩去秀恩爱吧。”季扬说完,转身就进了厨房。

  苏温言:“……”

  真是的。

  师兄做的那饭也能吃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对自己的厨艺这么自信。

  看到苏温言一言难尽的表情,俞亦舟还是打算去厨房帮忙,他把拿来的画放在桌上,又跟老教授问了声好。

  老教授笑呵呵地打量着他:“对了,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俞亦舟愣住。

  折腾了半天,合着苏温言的老师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俞亦舟,”他说,“也那个‘亦’,船那个‘舟’。”

  “俞亦舟……好名字,我们小苏就缺你这条舟。”

  俞亦舟有些没懂这句话的含义,听着厨房里传来泄愤般的剁菜声,忙跟对方说自己要去帮忙。

  目送他进了厨房,老教授冲苏温言招招手:“来坐。”

  两人在桌边坐下。

  老教授拿起那幅画:“这是今年的‘作业’?”

  “嗯。”

  老师家里什么都不缺,除了画,不收其他任何东西,所以他们师兄弟姐妹几个逢年过节也不给老师送礼,除非是带条鱼过来现杀现吃。

  他今天本来打算让俞亦舟去买点虾回来的,却被季扬告知已经买过了,让他什么都别拿。

  “这窗花的颜料还没干透呢,现补的吧?”老教授笑着说,“你啊你,每次都是临时抱佛脚,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完成,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其实早就画好了,是昨天突然来了灵感,所以才补了两笔。”苏温言说。

  “别说,你补的这两笔倒是画龙点睛了,要是没有这两笔,这幅画我只能给你打80分。”

  “那补过以后呢?”

  “99分吧,多一分怕你骄傲。”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你的风格变了很多,”老教授将油画靠墙立着,和季扬的那一幅放在一起,“往常也见你画过‘家’,但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画出家的味道,看来你那个男朋友没白回来,能见到你有所突破,老师很高兴。”

  “我看季师兄也有所突破,”苏温言看向旁边那幅季扬的画,“不过……这算是正向突破,还是反向突破?”

  正说着,季扬从厨房里出来了,把围裙一摘,看见桌上的两幅画:“哟,师弟也拿作品来了?”

  “你不是要做饭吗,怎么不做了?”

  季扬的脸色一下子黑如锅底:“被赶出来了,他嫌我帮倒忙。”

  苏温言乐不可支。

  季扬拿起那幅雪景图,冷笑一声:“呵,你的突破就这?还‘家的感觉’,我看是秀恩爱的感觉吧?”

  “那你的突破呢?”苏温言指了指另外一幅,“让我猜猜……这幅画的名字是不是叫‘失恋的滋味’?”

  季扬:“……”

  “真是好悲伤的一幅画啊,”苏温言啧啧称奇,“大过年的,你也不整点喜庆的,还是说,故意想让我们品尝一下失恋的滋味?”

  “当然是想让你体验一下愧疚的滋味,结果某个人没良心得很,非但不愧疚,还对我冷嘲热讽。”

  “好了,你们两个,赶紧跟我去楼上挂画。”老教授站起身,拿着画上楼。

  家里没电梯,只能走楼梯,季扬终于不再跟苏温言互相挖苦了,问他:“腿行吗?”

  “我扶着点,不要紧,你先上吧。”

  苏温言现在走平地没大问题了,但上下楼还是费劲,他扶着楼梯扶手,拄着手杖慢慢往楼上走。

  一层楼已经是极限,快到时,季扬扶了他一把,苏温言缓口气:“谢谢。”

  “小苏腿还没好?”老教授问,“年纪轻轻的,你可得好好保养。”

  “不用您叮嘱,我那保姆一天叮嘱我八百回,想不上心都难。”

  季扬扶着他的手又放开了,脸色有些发绿。

  真特么受不了三句话两句都在秀恩爱的狗男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