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孤寡仙尊家的猫猫不见了>第四十六章

  云盖宗距皇城若以马车赶路,足要花上七八日的功夫,且还是在路途顺利的前提下。

  若是遇风雨拦路,非得走上十余日不可。

  乌须君坐在云上乘风而行,人世的大小城镇在夜色里酣然睡去。

  广袤的土地覆上白衣,延绵到视野的尽处,月掩云后,星子寥落。

  他怀中灯笼里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将灭未灭。

  像是方才撇下阿瓜时,他望过来的那双闪烁着水光的眼睛。

  冥主两只手搭在灯笼上,打了个哈切。

  他困得厉害,更无心去猜想这位“阿瓜”的心思。

  但花灵阿瓜比乱折腾的玄微要来的稳定,至少不会被九天操控,闹出更多的疯魔事。

  困意笼罩,乌须君在云上打了个小盹,再睁眼时,已来到了云盖宗的地界内。

  山门依稀可见,浮空的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有灯火连缀,宛如银河星辰。

  云盖宗作为当世大宗之一,虽不可免俗地要入世经营,但宗门所处的地形却是极符合老派修仙的风格。

  群山环抱,偏僻幽静。

  直到宗门闻名天下,附近才兴城镇、来居民。

  宗门外罩沉字屏障,如青山绿水间的清透宝石,其下灵脉更是经宗主慧眼识珠,借由阵法才得以引灵。

  在修真界传闻里,云盖宗的发迹并不风光,前身乃是网罗天下情报的暗宗。

  能在短短百年名声鹊起,与宗主苏弥的本事密不可分。

  天渺宗因天星阵被迫遣散时,前宗主的两个孩子的名字,纪弥与纪沉关,几乎成为全修真界背地里的笑料。

  他们一个宗主梦碎,一个困于阵间,即便有不世功德,到底是空有美名,于修士本人却是损失惨重。

  在修真界看来,不能飞升九天成仙,不过是枯留人界的败者。

  而基于天渺事变,修真界也更深切体会到,即便是享誉天下的大宗,离了地脉契约,失了资源法宝,人心也不过涣散如沙。

  说到底,登仙路靠的是机缘修行,宗门不过是修行的依托。

  离开天渺宗后,苏弥将姓氏改回了苏姓,她深谙修真界的风气,接管纪沉关的产业后大展身手,有的是手段与谋划,屡屡令修真界诸位刮目相看。

  她对权力有不加掩饰的向往,厌恶她的人会指责她妖性未除,但苏弥本人都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混血身世。

  她想要的东西无不最得心意,天赋又高,若是飞升九天,该是个再合格不过的仙君。

  所以当苏弥决定为人界挺身而出时,全修真界都为之侧目心惊。

  乌须望向宗主峰的方向,苏弥的房中明珠烛火长年不灭,小公主来了后,才偶有沉入混黑的时刻。

  世人皆道苏弥是另辟蹊径,问鼎修真界不为飞升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殊不知,云盖宗在一跃成为万宗之首时,亦接过了救天下于危亡之际的重任。

  苏弥所见的蝇营狗苟太多,她想要改变。

  但在这个时间点上,骨瘴这东西已销声匿迹太久,几乎快要被修真界遗忘。

  苏弥眼下忙碌的也另有他事,主要关于宗门开春时的收徒大比。

  苏宗主处理公事不喜拘于室内,常在院里摆酒,小酌着读文书,一笔字写得狂放不羁,决策精准无比,切中肯綮。

  雪后正是煮热酒的好时候,苏弥喊了人取她前些日子新得的壶中物。

  伴着若隐若现的银月流光,小炉内香气醉人,一小段红梅枝伴在托盏旁,散发着浅香。

  她饮了一杯,随口对正倾壶的素衣女子道:“你是哪个峰上的?人看着清爽,这弄得花里胡哨,酒烧得倒是不错。”

  眼前斟酒者通身青瓷色的冬衣冬裙,发髻上簪的骨钗,钗头嵌着红玉石,是比梅花更深的艳,却比不上她容貌上的浓丽。

  这张生面孔答道:“苏宗主,我是单湘荷,几个时辰前才来到云盖宗。”

  大燕将有朱雀命格的公主送到云盖宗,本着就是长久交好的用意,云盖宗也给皇室面子,用灵舟去接的她,故而早上去,午后就接了来。

  皇室公主来宗,用的是修习的名号,但明眼的都知道这只是个无聊透顶的借口罢了。

  苏弥彼时忙于与另一宗门谈大买卖,分身乏术,就让纪沉关去应付。

  她出宗时,正巧与接人的灵舟擦肩而过,风起云涌,撩开厚重的避风帘。

  宫装的女孩子在帘后惊鸿一现,苏弥仅看到了张一闪而过的侧脸,虽足够明艳,但并未能看得全貌。

  尔后听弟子讲述,挂名的纪宗主还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性子,被迫拖出来应酬。

  他坐在主位上听皇室来使洋洋洒洒地念了篇词藻华美、赞誉云盖宗的文章,膝上的乌云盖雪早就睡翻了肚子。

  苏弥回来后问他迎接的如何,纪沉关道:“那小公主灵力薄得几乎没有,朱雀命格倒真,但眼下命盘不清,有不少矛盾之处。”

  苏弥叹口气,耸肩对纪沉关道:“那连跟着宗门弟子练练拳脚都不可行了,还得专门找个地方拨人照顾她,让我想想给她安排到哪儿……要不先暂时放我那里吧。”

  她的本意是将这帝姬放在自己身边几日,以彰显云盖宗对皇室的态度,哪里是真要她来端茶倒水。

  谁知这小公主还就按她的要求来伺候,眉目间坦然大方,未见半点屈辱之色。

  “是你啊。”苏弥定神去望,指指对面道:“坐。”

  单湘荷便在桌后的石凳上拂袖坐下来,苏弥啧啧暗道,不愧是皇室里出来的贵女,这举止间皆是雍容端庄。

  雪后天寒地冻,修士有真气护体,帝姬殿下却是指节也冻得泛红,但不曾有半点畏缩,脊背挺直,浑然感觉不到冷意一般。

  她已卸了浓妆,只有眉心还贴着一枚花钿,像是落在雪上的点点红梅。

  苏弥想着,再抬眸去看单湘荷的模样,便在心里改口。

  ……不是红梅花,合该是红山茶才是。

  虽浓艳无比,内里却含着一股烈气,到底是年岁尚小,已擅隐忍,只是还未练到火候。

  这帝姬半点架子也无,挽袖为苏弥空了的杯子倒满酒液,仿佛怀着十二分的诚心,要对这位宗主妥帖照顾。

  苏弥见状,忽然起了几分戏谑之心。

  她搁下杯子,对单湘荷道:“那位纪宗主你见过了?”

  单湘荷颔首道:“见过。”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苏弥道。

  “……”单湘荷默了片刻,道:“是位威严的修士。”

  “那你可知他有只猫?”

  “今日在纪宗主膝头看到。”

  苏弥忍住翻白眼,寻思他们俩又不是两张膏药非要黏在一会儿,真是平白无故地要被那你侬我侬的模样晃眼睛。

  明明心里头在疯狂絮叨,苏弥面上还是端住表情,道:“你可喜欢猫?”

  这问话像是苏宗主想一出是一出,但单湘荷还是飞快思索了一阵。

  这宗主言辞间尽是对另一位宗主的评价,长年浸于宫中明争暗斗的帝姬难免多想,觉得她另有所指,道:“尚可,我从未与猫相处过。”

  “哦,那你日后可要相处许多时日了。”苏弥见她分明是在心底过了几道想法,还要表现出率真无知的模样,愈发想要发笑。

  她神色肃然道:“你可要替我好好办事。”

  单湘荷一惊。

  这宗主倒是来的直接,电光火石间单湘荷已有诸多猜测,联系自己刻意伪造出的乖顺与天真,又是个凡人身份,倒也能便宜行事。

  宫中喜欢那种软乎乎又爱娇的生灵的帝姬后妃不少,莫不是这位宗主要自己借喜欢猫咪的名头,去到纪宗主那边打探什么?

  正当单湘荷思绪急转间,只听“砰”一声响,对面的宗主被一团烟雾笼罩。

  单湘荷以袖遮蔽,再抬眸时,与一对鎏金豹目对上视线。

  她微微睁大眼,与之僵持而视。

  旋即,她在那对耀眼的豹目中看到了笑意。

  化为原身的苏弥玩笑道:“本宗主也是只猫咪,就是大点,你也试着来照顾我吧。”

  苏弥幼年时最喜用原身去吓唬人,而今这个习惯倒还继承了下来,只是从刻意的报复变做了戏弄。

  同时,她也要告诉这位心思颇多的小公主,云盖宗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若是想有所图谋,也要掂量掂量实力如何。

  原以为这小公主该会吓得说不出话,甚至慌乱跑掉,谁知单湘荷仅是讶异了一刹,很快便重新坐正身体,竟抬手摸上豹子的耳朵。

  随后顺着往下,一直抚到背上。

  “多多指教,苏宗主。”

  啊啊。苏弥被摸得有点舒服。

  帝姬的手冰凉,泛红的指节过处,像是野山茶开满脊背。

  苏弥眯着眼想,原来她比自己估量的更胆大。

  又想,原来那岁年过得是这样的好日子啊。

  她便也道:“小殿下,多多指教。”

  浓郁的酒香散开,被冰雪冷冽的气息泡凉,闻来依旧醉人。

  乌须君站在花丛后,隔着深绿的叶丛望着她们,直到苏弥和单湘荷离开,他方慢慢走出。

  冥君将未撤下的酒壶拎在手里,取了新杯倒满。

  细碎的雪花飘摇而下,融入半冷的佳酿中,乌须抿了一口,多年前的烈酒,在舌根处翻涌起灼烫的回响。

  他也不多喝,仅是饮干了这一小杯。

  ”沙沙——”

  离他方才站过的花木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乌须转着手里的青瓷小杯,道:“你居然比本君更快得手。”

  分花拂木后,阿瓜的身形显了出来,手里正是黑白两色的珠串,他双手捧着要献给乌须,轻声道:“君上,这个……给你。”

  方才乌须与阿瓜说自己要来云盖宗,扭脸御云便走了,阿瓜没有跟上。

  乌须君当他终于觉得无趣,哪知竟是抢先一步,拿到了这由蛋壳所打造的法器珠串。

  冥君也不客气,将这珠子勾到手里,还屈指弹了其下悬挂的小铃铛,再将这珠子顺势推到腕间。

  阿瓜见状,忍不住握上自己的手腕,在那里隐去了一串同样的念珠。

  只不过其上已浸透了神力,再不能为乌须所用。

  “你见到纪沉关了啊。”乌须道转身,“没有被他发现罢,他的气运与天星阵相连,在这里也依然身牵万千因果。”

  “他为人又警觉,你若与他说的太多,或无端交手,难保出去后遭极其严重的反噬。”

  “……没有。”阿瓜低声闷闷答道,袖中的手握得更紧。

  明明他知纪沉关与自己乃是同一人,可听到乌须夸他警觉聪明,还是会心里不适。

  而且,之前他还夸他好看。

  阿瓜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乌须搞不懂他低落在何处。

  不过东西既然已经到手,便也不该多留,正想就此离开,云气方起,乌须目光一凌。

  阿瓜亦察觉到了天边那道气息,电光火石间,一道自乌须发出的呼啸掌风将阿瓜打入了雪里。

  晶莹的雪中生出漆黑的锁链,将他扣锁在地。

  “嘘,给本君安静点。”乌须低声斥他,“隐去身形。”

  话音刚落的刹那,阿瓜照做。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银白身影御风而来,将要落于宗主峰上。

  夜风四起,吹得天边薄云缓缓东移,露出其后藏着的满月。

  皎洁月华再度洒向雪地,周遭的雪景笼在了薄薄的纱后,朦胧得仿佛一个梦境。

  阿瓜伏趴在地,猛地睁大了眼。

  在这一个转身间,乌须成为了岁年。

  只见乌须君单手点在额心纹上,捏了个幻术化身的法诀。

  伴随纪沉关真正降临此处,乌须君回过身,深蓝的外袍褪去颜色,随着衣样的变化,明快的浅蓝染上料面。

  他异色的眼睛化为青翠的碧色,莹润如遗失在雪里的无价的翡翠,比原本的那只碧瞳更为鲜亮。

  眉心的乌纹隐去,气息大变,那来自黄泉的阴冷散在了朗朗月光中。

  “被你发现啦。”乌须面朝纪沉关,抬起手露出腕间的珠串,笑道:“你怎么才来,呆子。”

  他语气里满是玩笑得逞的狡猾,愉快又轻松。

  可只有趴在他身后的玄微才能看清,冥君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不仅握得紧,且还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