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80章 80.白罗衫·下

  房间中突兀想起的钟声又很快溃散在空气里,阎曈和初青瘫坐在地上,喘了口气.初青扶着床杆滑坐在脚踏处,阎曈直接脱力,砸进了即墨的床里。

  阎曈的两眼漫无目的地朝前看,却慢慢聚焦到了拔步床的上方雕刻着奇怪的图案,这图案与千里江山图的局部极为相似,描绘了一座仙山,上面有着奇怪的庙宇,与即墨的祠堂极为相似,只不过上面画着许多跪在祠堂前的人;云朵盘踞在山顶部分,但似乎有什么隐藏在里面,而周围隐隐约约的云纹,将整个雕刻画面变得舒展,也营造的更神秘,云上奇奇怪怪纹路,让人看久了莫名心里就不舒服,想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

  初青缓过来,叫了阎曈几声,半天听不到回应就仰起头本来想问他在做什么,结果他顺着阎曈的目光看过去,一看到拔步床顶部的纹路,脸色一变,将阎曈从床上直接就给扯了下来。

  “那是密图。”初青的脸色,像是见了鬼,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重新发出声音来。“他……回来的时候,怀里就是一块画着半块这幅图的长绢。”

  阎曈被拖到了脚踏上,错了视线,那些精致的雕花,在天花板上投射的影子深深浅浅,构成了另一幅画面,他有瞧出来了一点别的,他眯着眼睛,又仰头看了许久。

  “你去把窗帘拉好。”阎曈推了推一边有些神经兮兮的初青。

  初青脑子完全凝固了,下意识听从了阎曈的话去行动,转身到了窗前立刻抬手,将束起的影纱帘解开,屋子里一下子就阴暗了下来,剩下来的光像是稀薄的月色,朦胧又阴险。阎曈再次朝着床上面看去,天花板上浅浅映出来雕刻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像是一张地图,阎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但是明晃晃的光照过去却更加不清晰。

  阎曈又用手微微拢住,让亮度减弱,却依然不行。“不对,是其他的……”

  “是蜡烛,那个小鬼,每一次不是蜡烛就是那个走马灯。”

  初青终于醒过神来,瞬间明白了什么,他一个老烟枪掏出打火机就将床榻一侧小几上的烛台点燃,火苗晃动了几下,慢慢燃烧了起来,这时候,天花板上的影子也愈发清晰——那是一幅地图,一幅通往水族秘境的地图,但是,缺了一块。

  阎曈张开自己的手,掌心里躺着许负的木牌,上面的纹路也很奇怪,他试着将那块木牌缓缓举起来,但无法和图案嵌合。阎曈便只能先拿手机将那个地图拍了下来,回去再做研究,阎曈吹熄了灯,趁着初青没注意,悄悄折坏了图案的一个小小的木角,他,不相信任何人。

  直至他们离开,裴菀樱和小栀丁再也没有出现,初青一直沉默,直到阎曈打算径自离开时,才将人叫住。“我要跟你一起去,给我三天时间。”

  阎曈上了车,深吸一口气,仔细摩挲着手指关节,良久才将车窗落下。“过时不候。”

  两个人都有些不修边幅,对视了一眼,他们和最开始出现在这条街道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各自苦笑,而后相背而行,阎曈看着后视镜中像是一条死路的殡葬一条街,曾经的嬉笑与祥和现下想起如同跗骨之蛆,让他不敢回头。

  筋疲力尽的阎曈回到家里,将手机里那副地图打印了出来,收好,而后有点不知道还该做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除了知道自己要去水族,其他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像是在一汪水里找最开始的那滴水。阎曈清空了脑子,将所有东西一股脑装进了行李箱。手机上,来自江谨和局里的未接来电已经数不清多少通了,他也懒得管,一纸辞职信从内部程序上递过去就关了手机。他感觉做什么也打不起精神,索性就推了所有的事情,带上降噪耳机就大睡了一场,浑浑噩噩睡了两天,才终于感觉到饿的不行,准备爬起来下楼找点吃的。

  拉开窗帘的瞬间,他被阳光照的眯了眯眼,楼下有孩子在玩闹,互相丢摔炮,阎曈摘掉耳塞,热闹的声音透过窗玻璃闷闷地传过来,这个世界好像重新活过来了,冬日的阳光让阎曈浑身温暖但内里像是中空的枯木,不断开裂。

  他胡乱洗漱了下就打算下楼觅食,刚一打开门,靠坐着门的的江谨就歪了进来,他一身酒气,胡茬乱七八糟,看起来糟糕极了。

  “你为什么要辞职。”江谨清醒过来,快速爬起来,抓住阎曈。“你是我除了小识最好的兄弟,我们一起……”

  “你觉得,我们还能毫无芥蒂的继续一起工作,把后背交给彼此吗。”阎曈忽然能感觉到那么一点即墨那种铅灰色的心情,他打断了他的话,看着江谨头顶绝望的颜色,闭了闭眼睛。“无论再怎么美化,用多少借口,有多少不得已,我们都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你我都清楚,他是最无辜的那个。”

  “可小识他!”江谨眼睛都红了。

  “如果你还在乎江识!”阎曈低吼,而后用力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猛地推开,努力克制着胸口冲撞着的无处发泄的愤怒情绪“就该清楚,他还能这样在你身边,是他换回来的!他自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明白吗!”

  “别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从江谨胸口里突然飘出一个半透明的小孩,他虚弱地护在摔倒在地的江谨身前,那是年幼的江识。

  阎曈愣了一下,捂住了脸,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有这个孩童懵懂地扑到了江谨怀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两个人都哭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了。”阎曈抹了一把脸,锁好了门,转身离开,留江谨在原地虚虚地抱着那个孩童,始终没有抬头。

  打开了手机,阎曈才发现他错过了很多事,世家的人死了大半,各种权利的争夺在京中暗流涌动,他看到新闻里,郑元书瘦削又挺直的身影,宣布要整合世家成立联合商会,避免世家自身的事件影响经济上的稳定和企业员工的动荡,徐若、初一、褚庭还有蒋应图和他站在一起,在媒体闪烁的闪光灯前,签下了代表各自势力的名字,他们的胸前,都簪着一朵百花,不知道是在祭奠那些贪心不足的世家伪君子,还是祭奠他们那个最小的友人。

  新闻报道盛情的赞誉铺天盖地,甚至连路过的学生都能提及几句,但阎曈只觉得难过,也许那些人也是。而后阎曈就回了一趟老宅,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回来的阎家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摆好了棋盘。

  “来,杀一局。”

  一时间,只能听见阎曈有些慌乱的猜子、落子,还有阎老爷子稳稳落子的请确声音。这盘棋,最后下得乱七八糟,阎老爷子却难得没生气,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世家的动作不小,他也不是完完全全能置身事外的人。“去做你觉得对的事去吧,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说完,就跟着自己副官老伙计,上楼去了。

  阎曈出了门,开车驶离了老宅,才轻轻从自己领子下面摸出一张字条。

  “风云乍起,兼听则明,兼用则利,兼通则达。”

  阎曈咂摸着这句话,也许他当下也需要放弃一些原则,去利用下那些资源与人心。

  一天后,阎曈去法医室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还带走了一份密封的档案。他离开的那个凌晨,仔细地将自己的房子断了水电,家具罩上防尘布,锁好门后,他将钥匙送到了即墨的店中,当他离开走到门口屏风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个模糊的图腾。

  “少祭司还会回来吗。”

  博古架上,缓缓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器灵,他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站在阎曈面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担忧着、期盼着,又绝望着、希冀着,半透明的身体像是层层叠叠的乌云,让阎曈有些喘不过气。

  阎曈说不出话,逃一般离开了这里,裴菀樱站在即墨房间的窗前,看着阎曈的背影和远处靠着车等着他的初青,怨恨的神色慢慢收敛了回去。

  “我们等哥哥回来。”裴菀樱晃了晃一旁摇篮的栀丁,微笑着说。

  一上车,初青就将一块图扔给了阎曈,是什么皮质的物件,有些潮湿,上面刻画着与即墨房间床榻上如出一辙的图景。

  “这是一张人皮。”阎曈戴上手套,放置鼻下嗅了嗅,皱着眉说到。

  初青没什么表情,淡定地朝着机场开。“嗯,割下来的,洗干净了,不然没法带走。”

  阎曈诧异地看过去。“那你家那个老头……”

  “并入商会了。”初青嗤笑了一声。“重新回到世家行列,他倒是挺心安理得的。”

  阎曈却看着初青的侧脸,半晌才仔细观摩这图上的玄机。“他是在给你留一条后路,还有那些人,影子总要见光,人,也总要活下去。”

  凌晨的天色静悄悄的,一路的雪色上有无数爆竹的碎屑,让两个人显得有些可笑,飞机起飞时天刚蒙蒙亮,能看见一颗耀眼的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