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77章 77.九曲黄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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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墨的脚步在踏上高台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比积夜河还冷,还让他疼痛,似乎这些台阶在一点一点磨他的血肉,那两个人分别站在上面的光与阴影里,上面空荡荡的灵牌还有那支漂浮在半空中的骨笔,即墨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突然回过头向下看去,却被漫天的黄沙迷了眼睛,完全看不清下面的人,只能看到一个个红色的伞顶在黄沙夜幕之下,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像是一条看不清尽头的河流。

  两股声音在他耳边纠缠呢喃,巫与神的语言掺杂着一意孤行的恶意与高高在上的冷漠,他们都在让即墨做出选择,但即墨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败的身体,无数字符漂浮出来,字化作了无数场景在他眼前轮转,像是走马灯一般,让即墨记忆里一直藏起来的部分彻底摊开来,包括那些尘封已久的真相,像是一把刀一样扎进他的脑海带来尖锐的疼痛。

  即墨忍着疼,重新抬眼看过去,眸子已经变成一对蛇瞳,那被迷雾一般蒙住脸的神,被他看得有一瞬间的暴露,电光火石之间即墨发现神被遮挡严密的俊美面庞,有着肉眼不易察觉的皱纹,还有鬓角的华发。

  “天人五衰,他不是神了……他们是一伙儿的!”即墨敛了眸子,掩饰心惊,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后路可言,他们的目的都是长生,以神为食的长生之术。“用神来做实验,材料是神的尸体,长生实验用神的身体,半人半兽,半人半植物……”

  即墨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山海经中无数个半人半兽却只会嘤嘤叫的怪物,还有从进京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当初十巫窃走神的尸体练就不死药,女丑因此被神派来处理后续问题,却被十巫化作十日晒瞎了一对眼睛,隐在双目里的目灵自此遁逃,而女丑被愚昧的人们祭祀给了他们,连尸体都被严加看守了起来。后来后羿射日,巫散而留医,不死药方失传。如今看来,不是失传,而是当初,他们根本还没有真正掌握不死药的方法。

  十巫滞留在了积夜河畔,将自己藏在了暗处祠堂当中,他们将未成形的药方当作诱饵,引诱各路人鬼蛇神,让他们的实验一直没有停止,甚至连掌握长生方的颛顼后裔——水族都成了试验品,只不过现在,支脉们开始更精确地将眼睛与植物参杂在了其中,水族的半身和阎曈的实验就绝对脱不开关系,眼睛、植物……自己是他们选定的最好的人选,他们从来都不是让他成神,而是经历世事后,心甘情愿去死成为最好的、没有怨气的祭品。

  他不是世家的腹遗子,非水书的书灵,也并不是被祠堂收留的孤魂野鬼,而是曾经因为被日光灼伤,而逃入太阴殿的女丑的一双目灵,女丑本就是神,她的双目近乎凝乳了她的精魂,通晓阴阳,洞察人心。战十巫失败而被自己守护的人族祭天的女祭司死前的怨恨与嘶鸣,穿透过千万年的时间,回响在即墨的耳畔。他藏进蜧蛇悬雕,又因贪图解厄鉴的灵气而被蛰萤他们利用,三界大乱有流入积夜河,而被巫们推进了祠堂……一路颠沛、历经这么久远的流离,利用、算计、势力盘踞,一步步、一点点将他推到了这般境地。

  那么,就成神吧。

  “墨墨,尸解!”有一个声音像是冲破了禁锢破空而来。

  即墨掏出一张被他心口仅有的血迹洇透的纸钱。“吾愿以悉。”即墨说完一吐舌,三块尖锐的软骨像獠牙一般探了出来,随即即墨身后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三位灵身。

  曾遇见的被珠藻寄生01、被祭祀的女丑,与被进献又死而复生的楼兰女。她们三个人将即墨围在中间,即墨趁机飞速上前抓起那支骨笔。直接用笔割开了自己眼皮,两只墨色的眼球像是暗色的日月,在他眼眶里慢慢地转动着,最后凝视在正前方的空碑上。

  “祭你大爷,老子是你祖宗。”即墨嗤笑,将那三块骨头硬生生咽了下去,而后转过身,直面那座巨大的神像,三位女神灵体立刻将巫、神与即墨围困在空碑周围。“吾愿自我涂炭,召伽耶若火,以吾身之祭,半神之目,生死之灵,自请为神,以销因果,解厄断生,脏魂离魄,以我为鉴,我愿以千万年饱尝积夜河中凶怒悲苦,以换无辜人得偿于世,顺遂而活。”

  高台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木制架起的图腾,巨大的神像头紧紧贴上了即墨的脸,像是某种高层界面的生物正在审视敢于挑衅的低阶生物,火从神像的鼻息中落了下来,那位神与巫在巨大的神像逼迫下溃逃,而即墨仍旧站在那,他的骨头一寸一寸地被压断,三位女神的灵身伸手,捂住了即墨的眼睛、耳朵、还有嘴巴。

  火慢慢烧了上来,没多久就从即墨的脚尖往上爬,即墨痛到了极致,但却没有渐渐麻木,那痛感越来越痛,似乎魂魄都在燃烧,但是他五感都被捂住,他叫不出来,只能漫无尽头的苦熬……

  阎曈他们自即墨上了高台,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他们的身体僵直着,身体每一处兜在逐渐麻木、充血,不知道过了多久,阎曈敏锐地感觉到头顶突然过去了一大片阴影,是那尊巨大的神像,等那尊神像消失在他们视野中的时候,喉咙间的那团草也终于不如鲠在喉,像是团空气或是水背吞咽了下去,他们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制被解除的瞬间,郑元书立刻扑向满地的尸块,却只能抓到一把把的黄沙,除了她身上的血迹,似乎没法证明江识尸块存在过,江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警官证上的徽章,将郑元书扯了起来,褚庭和徐若沉默地照在两人身后,初一像是明白了什么,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观察四周。

  阎曈快速活动了一下关节,缓解了酸麻后立刻冲到即墨消失的地方去,眼前却只有漫天的黄沙和烧焦的木桩,还有一座彩棺。阎曈双手死死抓住棺材边缘,没多久,初一几个人也走上前来,阎曈戒备地看着他,初一张了张嘴,又低头缓了一下。

  “你可以相信我们。”

  随即阎曈转过了头,默许了。初一向后做了个手势,初六初七立刻以步丈量。

  葬具一端宽大一端稍小,长21 6、宽58~70、高68~72厘米;上覆盖一条长方形黑色马尾绣;但图案上的人脸模糊不清,只有一只眼睛清晰可见,和那个巨大的神像的眼睛缓慢重合,木棺棺板上绘着纹样,是谁也没见过的神兽。

  阎曈和初一看向周围,不约而同地折了一根木桩,对视了一眼然后撬开了棺材。彩棺内葬一人,仰身直肢,头向东北,男性,17岁左右,身长167厘米,身盖有白色绢衾,头枕缀串珠玑的“绮上加绣”鸡鸣枕,面部罩盖不知什么材质做的面具,面具上墨绘的眉目生动,神情温和安详,额上一扎染绣着图腾的抹额,上贴金箔。身着素淡,白色圆领短袍有着草木树株的暗纹、淡黄绢内袍,下身黑色灯笼裤,赤脚,左脚腕上银链儿串着七颗锦红的南红玛瑙,中间珠子上的缀着的铃铛;腰系绢腰带,胸前及左手腕处各置一件绢质冥衣。男尸白色长发挽单髻于脑后,串珠系扎,鼻孔用毛织物封塞,下颌用淡黄色绢带托紧在头顶系扎,头部用丝绵缠裹,四肢用淡黄色绢带缠紧。

  阎曈慢慢掀开那个诡异的面具和盖在脸上薄布,是即墨又不是即墨,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眼皮,原本有眼睛的地方也只剩下两汪银灰色的水,阎曈低头去闻,一段记忆猛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我知道你能看到,现在尽快,立刻带着他们离开,不然就永远回不去了。”即墨跪在一团火里,不,是他的腿已经折断成了一滩碎肉和残渣,被火烧灼成一团扭曲的灰烬。“眼睛不用可以……”

  即墨还没等说完,就被三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捂住了五感,说不出话来,那团火将他们直接吞噬阿下去……这段记忆戛然而止,阎曈低头一看,原本即墨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焦尸,挛缩得只有一节小臂大小,仿佛这具身体没有任何的骨头。阎曈脸色沉了沉,想用裹着焦尸得上衣将焦尸包裹了抱起球来。

  等他想将焦尸抱起来时,发现尸体和下面得东西像是藕断丝连,初一见状走上前,帮忙扯开,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尸体下面由肩到足躁垫有一块锯切成人形的薄木板,层层白绢带将尸体与木板紧紧缠裹成一体,两臂、手、甚至每根手指也都仔细一一缠裹,但由于尸体烧焦,绑缚的断点几乎烧灼殆尽。

  阎曈拿手术刀快速切断开那些断丝,而后将焦尸像一个孩子一样系在胸前。初家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你们,被替换过了吗,你们,还能确定自己是原来的你们吗。”阎曈走了回来,环视着站在原地的郑元书等人以及身后的初家人,突兀地问,言语中带着一股子无法解脱的恨意和忍耐。“时间会让一切物是人非,但是这才九天,被替换了什么才让你们从信任转为怀疑和指责,最后让他去死呢,难不成,恩多成仇?还是,你们原本就是准备推他去死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眼神有些迷茫和震惊,有无数错乱的记忆在他们脑海里翻涌着,一片混乱:即墨带他们到了祠堂,然后又一个即墨带着又一群他们出现,吞噬了他们;他们往执伞人的方向向前跑,又被后面的自己吞噬,一次又一次,不知什么时候,即墨也不见了,大家开始争执,敌视……那么现在的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不想死就走吧,他说了,让我带你们出去。”阎曈说着,也不顾及他们,拿出即墨留给自己的日晷,盯着茫茫的执伞人当中,寻找那个带着流苏的执伞人,没了人为的操控,这时间的轮转就成了有规律可循的洪流。

  其他人下意识跟上,看着一个个自己的面庞路过,表情也从惊恐变得麻木。

  阎曈抢过其中一个自己的伞,逆着人流一个个寻找过去,初家人和江谨也立刻跟上,其他人也跟着行动起来。忽然,阎曈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阎曈想起即墨最后没说完的话,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中,居然出现了一个白伞,流苏长长的,像是河流一样延申到尽头。

  阎曈快步走上前,白伞轻轻一抬,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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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要写到这部的大结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