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41章 41还君明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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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微猛地呛咳出一缕黑气来,结果那布偶也同步着他的动作,吐出了一抹灰尘,他凑近,拿起了那布偶,上面的每一个破败的纹路,都与他身体上的疤痕并无二致。

  “替身。”陆微轻轻俯下身,观察起那个布偶来,手指却不小心粘上了缝纫机上粘稠的液体,陆微用手指一捻动,发现有一些已经渐渐结冰,但还有源源不断的东西从布偶中冒出来。“尸浆……”

  陆微刚刚发觉那东西是什么,就发觉了身侧骨头摩擦的剧烈的咯吱声,肩膀上似乎有水,渐渐洇湿了他厚重的衣服,他眼神一动,刚微微侧过头就直接撕蹭下一张湿漉漉的面皮,而后瞬间腐烂在他的皮肤上,味道让人几欲作呕。他下意识猛地拿起那布偶朝着贴上自己的人头砸过去,布偶与缝纫机的粘合一下子被撕裂开,灰色的粉末一下子铺满了整个空间。

  陆微挥开周围弥漫起来的粉雾,就看见那枯骨抱着的人头,举了起来,那犹如活人一般的眼睛转动着看向他,脸又凑上了他的肩头,面皮湿哒哒的,一点一点蹭在他脖颈的皮肉上,一层又一层,整个头竟然全部都是面皮裹成的,湿漉漉的,是里头流着泪的眼睛,而漂浮在屋顶的鹿头尸朝着它不断撕扯着脖颈上扎实的缝线,无声地发疯……

  “少祭司!”

  远处一个女孩追着一路的血迹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她身后,两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跟着她也朝着这边跑。

  “你怎么来了。”即墨微微吸了一口气,扯出笑脸来。

  “我在附近巡诊,看到了一个晕倒的男人,他身上有你血的味道。”霜木看着他浑身血迹,表情空洞了一下子,而后立刻冲过来直接开始检查他的身体。“您伤到哪里了!”

  “木木,我疼。”即墨看着这个族中的姐姐,表情有点恍惚,有些委屈。

  “你是被狗咬了吗?!浑身没有一块好皮当然疼!”霜木咬了咬牙,闭眼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抖着声音骂他。

  即墨闻言,抬手就指着那一片墓碑上飘舞的人皮。“他们咬……”他话音未落,人就不断往下滑,而后被阎曈一把接住。

  “高热,舌苔变色,瞳孔微大……中毒。”霜木咬破指尖将血挤进了即墨口中,即墨呛咳了几声脸色微微好了些许,手又不自觉扣住离自己最近的人。

  孙远清和宋思瑜追在霜木身后到了这儿,就直接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也顾不得喘口气,上前就想开始检查即墨和阎曈的情况,却在想拉开即墨衣领时候被阎曈和霜木一手挡住。

  “别碰他!”霜木直接拦住了孙远清和宋思瑜继续靠近即墨。

  “别在这里耽误时间!”阎曈用眼神逼退靠近自己的人,而后护住不自觉扣住自己脖颈的即墨,扯下自己的围巾挡住了即墨胸膛慢慢蔓延开的细鳞。

  日头攀上了最高点,冰凉的日光在墓地上勾勒出他看到即墨已无完肤的脊背上,丝丝缕缕的凉意像是被他体内的若火燃烧出去一般,破败的死气从他的骨血中剥离开,朝着那小屋汇聚。

  『我……身体里好像什么东西没有了……』

  『我会死吗……』

  “你会活得好好的。”阎曈像抱小孩一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看着一步步从木屋走出来的陆微,皱了皱眉。

  那一团纠葛的死气被陆微的身体完全吞了下去,一双透彻的双眸都是泪水,木屋在他身后灰飞烟灭,他的每一个呼吸,人皮都随之鼓起又落下去,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罐子,走过来的一路,将那罐子里的液体涂抹在人皮旗的嘴唇上,走到了即墨面前时,阎曈才看到,那一罐浓稠血液里漂浮着的是乌麦灰烬凝结烧制的一只小雀。

  “快走!他耽误不得。”霜木扯着孙远清和宋思瑜,戒备地站在他们当中,扯着阎曈往前走。

  “小鬼头需要治疗。”阎曈看了看即墨的情况,许多话无法当下仔细盘问出什么,只能是扫了一眼陆微,而后大跨步地跟上霜木步伐。

  陆微在他们身后松开手,罐子破裂在他脚下,他踏过它,追上阎曈,被冻得有些青白的手关节上出现了两个深深的瘢痕。他们远处,那个被绑缚的壮汉被赶过来的不知名的几个人推搡着前进……

  “这种脆弱,人的脆弱,感受到了吗。”

  即墨听见陆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模糊地说着什么,随即他听到了霜木的声音。

  “少祭司早晚,都会死的。”

  ……

  “聪明反被聪明误,抛出一个饵,你,就来了。”

  意识深处,带着面具的男人举着烛火朝着朝他走过来。

  “还君明珠……你就是要给他那双眼睛。”

  即墨抱膝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像是在仰望并不垂怜他的神明。

  “没错,那是他该得的。”男人抚摸着即墨的眼睛。“萨满祭司诅咒的后人,屠戮与算计下成长出来的孩子,我把他带到你身边,怎么可以这么无用呢。”

  “我身边的人,你都算无遗策吗。”即墨闭上眼睛,轻轻将头依靠在男人的手掌中。“那颗玉珠,我已经将它毁掉了,你还能算计我什么呢。”

  “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男人将烛火放在即墨的身畔,坐在了他对面。“陆微生母寄生的魂魄,你就算毁了,也会有一部分永远活在他身体里,生气没了,阴魂的眼睛,才能在他身上活。”

  “可是,彻底觉醒那一双招子的,只有陆微哥一个吗。”即墨尖锐的虎牙从他微笑的嘴唇中露出来。

  男人冷静的神色,陡然一变,而后立刻撤开,他另一只手秉持的烛火熄灭了个彻底,即墨感觉到河水从他脚下弥漫上来,即墨猛地睁开眼睛,又是那一条永无止境的河,岸边模糊的三个身影凝视着他。他往不断上涨的河水里沉,整个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小鬼头!别去!”

  阎曈的声音像是扎透他心脏的锐器,让他从河底猛地挣扎了出来,他睁开眼睛,阎曈正将两毫克肾上腺素注射进他的身体。

  “呼……”阎曈看他睁开了眼睛,探查他逐渐稳定下来的心跳与脉搏,还有身上缓慢褪去的鳞片,长舒了一口气,呼噜乱他被血和汗浸透的乱七八糟的长发。“小鬼头,我该说你命大,还是说你浪费药品呢。”

  “陆微……”即墨嘴唇动了动,抓住了阎曈的手腕。

  “他在外面。”阎曈附在他耳边说。“江谨正和他在一起。”

  “是你让他来的?”即墨抿了抿嘴,有点不满。

  “毕竟,你这小鬼头,走哪儿哪出事。”阎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我们需要控制你这个变数。”

  即墨看着他,笑了出来,扯开他的眼镜,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睁眼瞎,现在,会用了吗。”

  阎曈阴沉地看着一脸算计到什么的即墨,即墨抬起了两根手指,缓慢伸出小舌头舔过去,而后重重抹上阎曈的眼皮。

  “桀桀桀桀桀……”

  即墨看着僵硬的阎曈,放肆笑了起来。

  “那个孩子,是你……”阎曈想起自己在那个树皮屋醒来时,那个抱着罐子的小女孩。

  “因为,我把真的玉珠,藏在了你的身上。”即墨止住了笑意,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而后伸出手,在阎曈衣领下的铜扣下,将珠子扣了出来。“眼睛,有什么用处了吗。”

  “……与其说是什么用,不如说,现在的感觉,更像是普鲁斯特效应。”阎曈压制下被算计而起的愤怒,陈述说。

  “因为味道,就能记忆起所有事。”即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脸玩味。“那完整的故事,你应该就可以告诉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可以告诉你了?”阎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好养伤,我就先出去了。”

  “怎么,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线人就扔过墙是吗。”即墨叹息。

  “一种审讯手段罢了,希望下一次,我不会对你用这些了。”阎曈轻轻俯身拿过即墨手中抢过去的眼镜,重新戴好。“小鬼头,我觉得,你可以更信任我。”

  “阎大法医,你的同族算计了这么多,你猜,这个陷阱,到底是给我准备,还是给你呢?”即墨闭上眼,让自己陷进软乎乎的床里,手中慢慢摩挲着那颗珠子。“骗局,总是要先付出代价的。同归却殊途,同路之前,这样就好了。”

  “你到底付出了什么。”阎曈背对着他,轻声问。

  “阎大法医,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即墨握紧了那颗珠子。“因为你,我也只不过是利用罢了,只是为了在蓄谋已久的棋局上,走出那出其不意的一步棋……”

  『你不懂,被摆布的人,总是想要自由。』

  阎曈打开门,转身,即墨头顶的铅云浓厚,那一行弹幕,浅的像是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