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40章 40还君明珠·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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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救他!!”陆微猛地推了愣住的阎曈,整个人都疯狂了起来,他不断地凿击着冰层,冰面上渐渐出现了他的血痕。“你们别咬他……你们别咬他!!!墨墨!”

  “陆微!!住手!!”阎曈扣住陆微的双手,将他死死压在冰层上,他看着即墨的头顶渐渐浓重的血色气团,那是极度压抑的悲伤与怒气,让他也开始不自觉的心焦。“松开!!陆微!!”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不行!!你让我干什么都行!要我命都可以!只要你救人啊!!快救他啊!”陆微嘶喊着,指甲都断裂了,泪水大颗大颗淌了下来,近乎哭号地挣扎,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皮慢慢地将即墨往更深处拖下去,他绝望地扯着阎曈。“你救他啊,快救救他,他是人啊!他已经是人了啊!墨墨!!!”

  鼓声随着他们每一个动作越来越重,震耳欲聋。

  “你再动才是要害死他!!”阎曈几乎是一个擒拿将人摁在冰面上,指着破裂的冰片。“你砸下来的每一块,都是他的皮肉!”

  陆微僵硬在冰面上,阎曈看他冷静下来,这才将人放开,他看着冰层之下的即墨,满脑子都在想着各种办法,可是每一个都被他一一否定,即墨半睁着的眼睛,仿佛是一个瞧不起的表情,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答应楼氏老人的指点与传承,那些世代传递下来的模糊记忆,让他短时间内根本摸不清。一旁的陆微看着怀中刚刚自己砸出的碎屑,已经被自己的体温融化,成了一片片碎裂的皮肉,瞬间脸色苍白起来,他缓慢地将所有碎片揽进怀里,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

  “眼睛!”

  即墨曾无数次说过的话居然在阎曈脑子里炸开,他为什么每一次都忘记自己的眼睛,他为什么每一次焦急时候都变成了瞎子!

  “别动!”

  阎曈深吸一口气,直接捂住了陆微的不断嗫嚅的嘴巴,他环视着四周,周围的大雪纷飞的一切像是一层幕帘一般被掀开,那些飘落的白色,全都是密密麻麻凝固的透明骨头涌动时交叠出的那一点微微的白色,它们像是果冻一样将他们包裹起来,每每他们动作时,就震动起来,日光透过它们朝着四面八方折射,晃得让人看不见任何东西,幻境就在这些光影里氤氲而生。

  “毁掉人皮鼓!”即墨尖锐得近乎结着冰碴的声音像是一道雷一样,瞬间将冰面震出一道巨大的裂痕。“你还以为自己是瞎子吗?!毁掉人皮鼓!用你的眼睛!!”

  陆微紧盯着裂缝下忽然睁开眼的即墨,看着一团血雾从他说的每一个字的唇齿中氤氲开,直接掀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阎曈,朝着裂缝就跳了下去。

  “陆微!!”

  陆微跳下去的瞬间,那些透明的骨骼果冻融化一般封死了那巨大的裂缝,冰层又恢复如初。阎曈直接被撞到了一边,直接躺平在了冰面上,刚想起身抓陆微的瞬间,大片大片的血迹砸在他脸上,他抬起头,一个巨大的鹿头拼接着一个女人的身体与他几乎贴在了一起,她四肢极限地朝周围拉扯着,鹿头毛茸茸的鼻尖抵在了他的喉咙,空洞洞的眼眶像泉水一般汩汩地淌着血,那里曾有他亲手戳瞎的眼睛,这血几乎是想将他整个人都泡在里头。周围透明的骨骼像是朝圣一样仰着头,层层叠叠交错着,阎曈不敢动,只是凝视着着这颗冒着血的鹿头,手偷偷地摸出兜里的手术刀猛地扎过去,却发现隔着一层极为厚重的膜。

  “我在鼓中……”

  阎曈猛然察觉到了这个现实,身下的冰层,身前的厚重的膜,他原来一直都在鼓中。阎曈不断回想着即墨说起人皮鼓的时候,视线一直在寻找着什么……还有刚刚他的声音,冰层的缝隙。

  “是光。”

  阎曈咬破舌尖,视线内一切都暗了下去,他垂眸,只能看到自己锁骨上铺开的血迹,他调转了手术刀的方向,狠狠扎向了自己的喉咙,疼痛并没有出现在他的感知中。鹿头朝着他磕了下来,他身下的冰层像是气球一样炸裂。

  『睁眼瞎!』

  阎曈控制不住地往下落,蓦然发现了即墨出现在他身后护住他的动作,还有他头顶狂飙的“弹幕”,不由得有些失笑,随即陆微就将他从即墨手中接过来拖向一边,而后冲着即墨点了点头,两个人脊背上张牙舞爪的虫子,像是一种不知名的翅膀一样,阎曈看着眼前的鹿头女人,它背后猩红的细线紧紧拽着它极为细微的晃动着,它头顶上蒸腾着血色的雾气,随着摇晃圆滚滚地来回转动,有着一种独特的柔情,像是一个女人的眼睛。

  即墨踩着阎曈肩膀一个借力,微凉的血液瞬间浸透了阎曈的肩膀,即墨似乎没有发觉自己的遍体鳞伤,他恶狠狠踏上女人的脊背,扣住鹿角就是个180度扭动,而后吐出两块细小的鳞片,落进鹿头的眼眶里,即墨双眸彻底变成了蛇瞳,脚腕上铃铛疯狂作响,阎曈看到,他凝聚了两分生气在鳞片上,彻底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脊背的虫子渐渐追着那股子生气,从他脊背的皮肉里爬出来,朝着鹿头的眼眶冲进去,当最后一个虫子从他身体脱离的瞬间,与此同时,陆微脊背上的白虫也纷纷脱落了下来,即墨扫了一眼,忽然就笑了,指尖出现两根极细的针,一银一玉,镂空的花纹闪烁着精致的光。

  “哥!”

  随着即墨的呼喊,陆微立刻扯下手腕上以备万一的红绳,朝着即墨直接就扔了过去,即墨反手接住,利落穿线,手脚极快地将鹿头彻底和女人身体彻底缝合在一起,他尖锐的虎牙闪烁着残忍的笑意。

  “还不出来呀。”即墨收了针,阴恻恻地抚摸着鹿头。“想要造神吧,就这种垃圾东西?我来给你们当神吧……”

  陆微在下面微微张开手,生怕即墨掉下来,他能看出,即墨已经是强弩之末,每一个动作都是勉强,嘴唇几乎白的透明,浑身的皮肉都有缺口,周围没有被鳞片覆盖的皮肤已经成了近乎死人的灰白,他咬着嘴唇,紧盯着即墨的每一个动作。

  忽然伫立在一旁阎曈摸向自己的后腰,扯出一个手铐来朝着两个人冲过来,那个木屋里跑不见的憨壮男人双目空洞洞的站在不远处,手中的两把弩机分别瞄准了陆微与即墨,一只苍老的手,正扶在这男人的肩膀上。弩机发射前的瞬间,阎曈扯下自己的腰带将男人的手指捆了个结实,用手铐将人扣在原地。

  那一只苍老的手僵硬在半空中,阎曈抽出手术刀,刚要动手却被人一手拉住了衣袖。即墨拖着那个鹿头人的一只角,凑了过来,他松开拉住阎曈的手,用手指头轻轻一戳,壮汉便哐叽一声瘫在了地上,紧随其后跟过来的陆微看着一愣,而后有些无奈地脱下外套给即墨裹上。

  “结束了。”即墨往衣服里缩了缩,松开拖着人的手,巨大的鹿头砸在地上,鹿角分崩离析,他咂了咂嘴,随手捡起一块鹿角碎片扒拉开老人遮住眼睛的布,而后立刻甩了手中的东西,并往阎曈身上蹭了蹭,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那只手忽地肢解成无数的线缩进远处,周围一切都朝着它逃离的方向褪去,光秃秃的悬崖裸露出来,周围仍旧是雪,但他们身后,是鳞次栉比的墓碑,每一个墓碑旁都有一棵树,每一棵树上挂着的人皮都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像是一面面张扬的旗帜,随风鼓动着。

  “妈……”陆微眼神复杂地看着跟着那只手慢慢往墓碑深处蠕动的鹿头人的尸身。

  “跟过去。”即墨拽着阎曈,稳住自己的身体,说。

  三个人踉跄跟上去,绕过人皮林没多久就看到坟地的尽头,一间逼仄得几乎被大雪压塌的小屋藏在碑林后,窸窸窣窣的嘶哑声音掺杂在风里,让人忍不住就是个哆嗦。

  “去吧,哥。”即墨轻轻转过身,推了推陆微。

  陆微一步一步走过那些墓碑,这里曾是他的家乡,他出生七天就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家乡,可这个人他一直记得的,没法从孤儿院带走他,却每一天都翻山越岭去看他,救了他,看护他,毁了他。

  陆微用力拉开木屋的门,冰冷的腐烂味儿混杂着一股子浑浊的味道,纠结着灰尘扑面而来,像是墓地里冻僵的泥土一般。枯烂的尸身抱着一颗美丽的头颅坐在窗口处,眉眼中,和陆微有七八分相似处,她们身下老旧的缝纫机上,还放着一个丑丑的带着补丁的玩偶,还有一张手绘的证书。

  “你难道都没有怀疑过,这是一场骗局吗?”即墨声音从不远处传入陆微的耳朵里。“关于你和我。”

  陆微抹了抹证书上的尘土,上面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谈判时,婆婆为他写的,她每一次似乎都在鼓励着他更为自私的活着,可他还是没有选择彻底成为那样的人,与其说是补偿婆婆,不如说他只是在试错。

  即墨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玉珠,上面香气浓郁,阎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珠子上残留着一抹生气,和陆微的如出一辙。即墨却将珠子一点一点捏碎,丢进风里了,没有任何器灵现身,只是徒留一点肮脏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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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