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18章 18暮山夜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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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墨慢慢从山脚下拾阶而上,晚间的山风吹过来,寺庙的香烛气息丝丝缕缕,透露着一股子宁静与禅意。

  “你还是来了。”老和尚站在寺院门口,微笑着说。

  “因为您不是早已恭候多时了吗。”即墨微微一礼,没有笑容。“怕让您希望落空,特地前来叨扰。”

  “贫僧的荣幸。”

  两个人穿过庭院,庭灯影影绰绰,有诵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走进禅房,巨大的汉白玉观音悲悯地俯视着整个空旷的房屋。

  “小友可是为了那孩子而来。”老和尚给他斟了一碗茶。

  “您老人家这话,可就是明知故问了。”即墨轻轻捧着茶碗,慢慢晃着,却没有喝,只见他侧过头,仰起脸来,望着慈悲的观音像。“拿走不属于您的东西,最好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岁数这么大了,可不要一朝功德,毁于一旦了吧……”

  “哦?小友还是不要妄下断论的好。”老和尚看着即墨,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年纪尚小,不知撞南墙会有多痛,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好心办坏事。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绝……”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撞南墙的说不准是谁呢?”即墨翻了个白眼,打断老和尚的训教。

  “呵呵呵……”老和尚被打断也没有生气,只是轻笑起来,掸了掸僧袍,看向禅房外陷入漆黑的山下。“看来小友这般年纪,颇有自己的见地,不知小友,是如何看待这众生的呢。”

  “你我皆为众生,如何评判众生?看来是老人家出世久了,忘了自己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即墨嫌弃地扔下茶碗,嗤笑道。“擅自霸占审判的资格,怕是已经反噬在你身上了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和尚神情严肃。“和平之中,任何的异类,都会扰乱世间平静,吾辈能做的,便是极尽可能的去净化污浊,说到底,我与你不过殊途同归,都是除魔卫道罢了。”

  “谁是魔,又何为道?她自女人身体之中孕育,自肉体之中诞生,不过是有至善执着的魂魄维系了她的性命,仅此而已。”即墨后仰着身体,冷着脸说道。“活下去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守护同样如此。何况人性本善,自爱中出生的孩子,不会生出恶果。佛曰: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看她是魔,你又是什么呢?”

  “如人锻铁,去滓成器。她不过是世间污垢,除之有何不可?!”老和尚啪第一声拍桌厉喝道。“冥顽不灵!”

  一张土黄卐符贴从老和尚身后飞出,直冲即墨面门而来,禅房的门窗砰地关紧,慈悲的观音像的圆白的指尖猛地垂落下无数链条,死死地将即墨吊在半空,卐符漂浮在即墨眉心,发出光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即墨的身体瞬间被黑色的细碎鳞片攀附了大半,一双眸子已经浸透了墨绿的颜色,已经变成竖瞳的瞳仁闪过一抹金色的流光,满溢的鬼气。链条一点点锁紧,原本在他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开始渐渐崩裂,血迹一点一滴垂落在地上……

  “怪不得……怪不得你会为那个丫头出头。”老和尚看着他,感叹道,而后一甩手站了起来,脸上尽是悲悯神色,他从容地从一旁取出三根线香来。“唉,就是这般缘法了罢。莫要怪贫僧心狠,下辈子,万万不要做如此的存在。”

  “自行其是的傻逼老秃驴。”即墨嗤嗤地笑起来,最后声音却近乎咬牙切齿。“不知道小爷我最讨厌被人看见这个样子了吗!”

  即墨说着,指尖冒出一朵黑色的火焰瞬间将链条燃为飞灰,观音一整只手都像是被撕扯断裂了一般。没入身形缓慢下落,最后踩过老和尚圆滑的头顶,稳稳地落在地上,原本的白色T恤与黑裤子被血迹染的污浊不堪。火苗围绕着观音像飞旋了一圈,回到了即墨手心,重新没入了他的身体。

  “这个卐符,我就当你刚刚给我行了个万福,现在,还给你!”

  即墨嘴角咧开笑的张扬,手一指,那卐符瞬间贴上了老和尚的头顶,老和尚手中的线香寸断而后熄灭。而后即墨朝老和尚伸出手,一枚警徽在他的掌心宛若萤火一般发着光,像是召唤似的,不多时,一抹亮橙色的光团从老和尚贴近胸口的地方飘了出来,落入了即墨掌心。老和尚瞬间面如土色。

  “居然,有了神祭的味道。”即墨目光显得更加阴狠。“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便如此对你罢。”

  即墨手中轻轻作了手印,笑的愈发灿烂癫狂。

  “一祭……”

  即墨刚开口,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唇。

  “不值得。”阎曈站在即墨身后轻声说。

  刚刚在山下,阎曈与江谨就发现即墨在得知女孩被人中伤时情绪的不对。

  『世间百态,何其无辜,谁愿意这样不生不死的活着。』

  『什么才是就该赴死的命运。』

  『众生与我什么相干。』

  『自以为是死秃驴……』

  ……

  “小鬼头。”阎曈看着那些飞速在即墨头顶闪过的“弹幕”,轻轻地顺了顺他后颈的胎毛。“交给我们来处理。”

  即墨闻言,无所谓地松开手,从已经大敞的门口走了出去,和坐在阶下等着自己的陆微坐在了一起。

  “嘿,老头。”江谨走了进去,一脚踩在桌子上,俯身摆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碗,闻了闻,而后递给一旁已经戴上手套的阎曈。“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说你办的事儿,怎么感觉,有点恶心人啊?”

  老和尚一脸灰败,一语不发。

  “钱林,孙介,把人带走。”江谨摆了摆手指,让跟来的两人去压制那个老和尚。

  “是,头儿。”钱林和孙介一个箭步上前。

  钱林一边架住老和尚,一边伸手扯开贴在老和尚头顶的那道符。“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不好好的精进佛学,怎么弄得跟街口宣传封建迷信的跳大神的似的。”

  老和尚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一切动作再无回应,他绝望地扭过头望着观音像,却发现洁白如玉的观音,已经出现了细细碎碎的裂纹。身边两个人的警徽闪烁着常人看不见的温润光芒。

  “对了,我记得你们出家人应该也是……不打诳语的,对吧?”经过江谨身边时,江谨忽然开口道,目光侧过去,带着冰冷的审视。“之前郑家的事情,我也很希望您一会儿能一并交代明白了。”

  老和尚颓然地低下头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多岁,走出禅房,外面许多僧侣聚集在庭院之中,所有的一切他们都听到了。有些一脸平静,仿佛早已料定有今天,有些惊慌无措,不知如何。

  “住持……”一位年迈的女尼走上前,周围僧侣都为她让开一条路出来,只见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一脸怒容。“一念之差,善恶一念之差!”

  “祸往者福来。”可老和尚面色未改,毫无悔疚之意。“祭之祸者,否极泰来。”

  “纳祸者以济福,方可安世间万物……何况,救人一命更胜造七级浮屠。”女尼一脸痛惜,转身离去。“而你的浮屠,毁在你自以为是的愚不可及之中。”

  众僧侣一个接一个跟随着女尼离开,留给老和尚的目光中满是遗憾与可惜。

  老和尚被这目光刺激的瞬间面色青白,他扫到一旁的即墨,堪堪维持的理智,忽地断裂。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老和尚沧桑的声音充斥着严厉,完全没有了刚刚出家人的慈悲。“她本不该活下来,却偏偏活下来,她的存在就是错,她再善良也不过是给她本就为恶的存在裹上一层糖衣。世间生老病死,自有定数,规则一旦被打破,接二连三,这世道就彻底乱了!”

  “定数?这满殿神佛的定数是什么?”即墨靠在陆微身上,微仰着头,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睹人施道,助之欢善,得福甚大。您究竟真的是为了心中佛道,还是被蒙蔽了双眼,您自己心中有数。”

  等江谨派人整理现场,搜查好一切,天都快亮了。即墨身上的细鳞早已褪去,伤口也渐渐收敛起来,一抹天光从从地面攀爬上来,他忽然回过头,凝视着屋内的观音,挑了挑眉。

  走进去,看着那抹光印在观音的玉净瓶上,立刻攀爬而上,将其猛然打碎。

  “原来藏在这里。”

  “你个小兔崽子给我下来!我一眼没看住你干嘛去了?!”江谨看他动作,心头一跳,气急败坏的吼。

  即墨轻轻从那一大卷竹简之中,抹去自己不愿让他人知晓的部分,扔给江谨。“喏,算是你帮我解决麻烦的回报吧。”

  而后即墨就跳了下来,懒散地摆了摆手,和陆微就下山去了。山脚育幼院,亮着微弱的灯光,那个穿旗袍的老人将那个女婴交给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不远处,停着一辆低调的宾利。

  “别担心,那是世家中的近乎避世裴家,她这次真的安全了。”不知何时来的郑元书拖着江识,轻轻对即墨说,而后停顿了一下,磕磕绊绊的说。“这也是……你母亲的娘家。你……”

  郑元书话话音未落,即墨就走了过去。

  “希望你们真的可以护住她。”即墨走上前,将那枚老警官的警徽缓缓别到婴孩的襁褓上,将上面的血迹彻底擦去,说道。

  『不要像当初对母亲那样,也不要让她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