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7章 07浩劫之镜·上

  “嘻嘻嘻……他回来啦……”

  “回来杀人吧……”

  “……哪里还有人给他杀啊……”

  “死光啦……死光啦……”

  “……杀人犯回来啦,杀人犯回来啦……”

  “……是谁?”阎曈朦胧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皱了皱眉。

  阎曈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被猛地推了一下,而后身体像是穿过了一个未知的模糊的界限,身周所感觉到的温暖瞬间结出了冰碴儿。阎曈忽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身处在一个长长的走廊中,入睡前躺在自己身上的即墨,此时也不知所踪。

  阎曈环视着周围,这里四周都是刺鼻的血腥气,走廊上壁灯的灯光明明灭灭,让人惶惶不安,阎曈缓缓让自己贴紧着一侧的墙壁,小心前行。

  “有人吗?!即墨!!是你在捣鬼吗?!!即墨?!”

  阎曈问了几声,却一直没有任何回音,他再次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从裤兜里抽出自己的手术刀,轻轻在指尖一转,不动声色地握紧,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头这才微微有了一些底气。阎曈继续试探着向前走,直到走到了走廊尽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出现,也没有听见即墨的回音。走廊尽头那里,阎曈摸索到有一扇暗门,他思虑再三,最后他谨慎地贴紧墙壁,小心地扭动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阎曈将手术刀探进去,阎曈透过手刃反光查看的瞬间,猛然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镜子打造的空间,房间中央有一个人单膝跪在地上,而地面上似乎倒着许多人,灯光昏沉,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怎么,不敢进来呀……”

  阎曈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桀桀桀的讽笑。他没有中那激将法,反而想要将门关上,迅速离开这里。可是当他伸出手时,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站到了门前,门豁然洞开,他完全暴露在屋内人的眼中。

  “桀桀桀桀……”

  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阎曈压下恐惧,谨慎地盯着门内那个人的动作,只见那人缓缓站起来,他手中也拿着同样一把手术刀,浑身都溅满了鲜血,甚至手中的刀刃上还正往下滴着血液。阎曈看着那个人迎着灯光抬起了头,只见他茫然地站在堆满尸体的地上,空洞洞地冲着阎曈笑。

  灯光在此刻猛然大亮,阎曈这才发现,这人与地上所有堆积的尸体,都长着同一张脸,都是他的脸。这一切经过镜子的反射,无限的重叠、延展,汹涌的血色剧烈地冲击着视觉。

  “嘻嘻嘻……他回来了……”

  “他是又要再来杀一次我们吗……”

  “嘻嘻嘻……他还依旧不喜欢我们的脸吗?”

  “可是我们的脸,不是都是来自他啊……”

  “真的会有人讨厌自己皮肉做的脸呀……”

  ……

  所有的尸体都发出了同一种声音的笑声,他们“咯吱咯吱”地将头拧了过来,同一个角度,同一个表情看向阎曈,嘴巴一开一合,不断地发出讥讽和嘲笑,嘴角还流淌着血口涎。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们说的话仿佛是贴在他的耳畔一般,阎曈的瞳仁剧烈地抖动,动了动手指,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猛地后退了一步,回过神后他立刻回身想离开,身后的门却嘭地一声关上,整个门在关上的瞬间和整个空间融为一体,化做这空间里镜子的一部分,阎曈就这么直接面向了镜中的自己。

  阎曈看着眼前的镜子,没有照映出任何东西,上面空荡荡的,只映出他独自一个人的脸,而镜子中的他拿着的手术刀,上面正顺着刀刃往下淅淅沥沥淌着血,在脚下已经聚集了一小滩,而镜中人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如出一辙的空洞笑意。

  “哐当!”

  阎曈被惊地手不住的颤抖,身体下意识就狠狠甩掉了手中的手术刀,可镜子中的自己却拿起了手术刀,像是玩弄着一个猎物一般,朝着他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步步紧逼。

  片刻后,刀尖就抵在了镜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随后一声破裂的声音,那个人的手突然就从镜子里伸出来猛地扯住阎曈刺了过去。

  “噗呲……”

  阎曈缓缓低头,发觉剧烈的疼痛从自己的腹部传了过来,他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向下倒去,可阎曈抬起眼,天花板的镜面反射着与自己意志完全相反的狰狞笑容,而眼前刺伤自己的人瞬间五官掉落下来,眼珠,鼻子,嘴巴,像是积木拼接的一般,骨碌碌四散滚远。

  阎曈感觉一股透心的凉意从脊背往身体深处爬去,他看着自己和镜中的人身影在融合交叠,一个恍惚,他就成为了镜子里的人,手中紧握着刀子,而被刺的鲜血淋漓、抹去了五官只剩孔洞的人,缓慢站起了身,贴近了镜面,阎曈甚至能感觉到他透过镜面传过来的呼吸。

  “你想起来了吗,当年,你就是这么杀死大家的啊,是不是很疼啊。”那个人一字一顿地嗤笑道,他眼睛处黑黢黢的孔洞深不见底,像是有不知名的东西紧紧盯着阎曈。“你又杀了我一次啊……又杀了啊……”

  阎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发现头顶亮起了无影灯,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密密麻麻的人朝着自己聚集了过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同一张脸和僵硬的、不自然的笑意,他们举着血淋淋的手术刀。

  阎曈看着天花板上镜子里的自己,上面的映像浑身赤裸,身体上的皮肤尽是坑坑洼洼的血肉模糊的创面,每一个,都是人脸的形状。他们靠近他,无数手术刀扎进他的身体。

  “给我脸,给我脸,我要我以前的脸……”

  阎曈连痛觉都麻木了,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双眼睛不用,可以挖出来送我,我不介意提前为你收尸。”

  阎曈被人猛地扯到一边,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轻脆的银铃声伴随着一声厉喝,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前站着裸着上身披散着长发的即墨,而四周的人影尽数消失,徒留空荡荡的镜面房间,上面没有映出任何身影。

  “愣着干什么!”即墨死咬着唇,整个身体微微颤抖,冲着阎曈低吼。

  “那个死孩子又在鬼里鬼气的了……”

  “嘻嘻嘻……不人不鬼……”

  “他怎么没死啊……”

  阎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听到这些声音,看向了即墨。

  即墨面色冷漠,眸子里极为深沉的警惕,当空无一物的镜中浮现出他们两人的身影时,即墨一转腕飞出一针直扎进镜中自己映像的心脏处,而后扯着阎曈直冲入了那一处的镜中。

  阎曈眼睛一疼,而后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改变了,阎曈环视,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神祠,神祠中央有一高架,上面搭着一匹华丽的云织,其上绣着复杂的图腾纹样,其四周环着一圈极细的水潆,其上八方有上古巫兽石雕镇守其上,藻井上镌刻着巨大漆黑的图腾,图腾缓慢的往下滴着水,落在云织上,溅起一小小团雾气。

  即墨轻轻于正北方单膝跪了下来,虔诚地垂眸礼拜,口中吐露出一句族语。

  这房子之外,众口嚣嚣,言辞如刀如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有无数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朝这里聚集。

  “这里是哪里。”阎曈在即墨转身靠着一座石雕坐下来后,轻声问。

  “镜中。”即墨面色惨白,环抱住膝盖,缩成了一小团。

  阎曈此时,才在这极深的背景下发现即墨的情绪,那是代表极为压抑的孤寂的极浅的铅灰色,原来不是他发现不了即墨的情绪,而是即墨经年的习以为常后,情绪已经变得近乎透明了,凝滞在他的身周,像是一层坚不可摧又一触即碎的盔甲,将所有人疏离在外,无法接近。

  “那为什么……”阎曈在他身侧坐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他伸出手将即墨整个人抱起转过来,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伤口别再崩裂了。”

  “……今天,是满月……”即墨被他一动作微微开始挣扎,但听了他的话,身体僵了僵,而后放弃般缩进了他怀中。

  “不能说?”阎曈问。

  “我……只够护住这里,若出去的话,神智会一点点被破坏吞噬,成为镜中的流鬼……”即墨叹息般说道。“别担心,不会困太久,只不过要等待时机。”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无话可叙,有些尴尬的寂静中,显得屋外的嘈杂人声尤其的大,他们也发现,那些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刻薄,而即墨嘴角渐渐沁出一丝血迹来。

  “你……”阎曈担忧地看着他,眼中所见那些声音化为一股股猩红的暗流,不断涌动,冲击着即墨的身体。阎曈皱着眉,迟疑了一下,额头抵在即墨的眉心,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别听。”

  神祠藻井上镌刻的图腾,忽然转换了,如活了一般游动了一下,那图腾眼睛滴落下一滴水,像是一滴泪,直接砸进了阎曈的眼框。阎曈眼睛一痛,蜂拥而至的画面充斥了他的脑海……

  万物的恶念,是,万物的恶念,阎曈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这一点,花鸟虫鱼人木石兽,万物所遭遇的伤痛与积压的戾气从神祠外飘乎进来,从即墨身体的各个角落挤了进去,咀嚼他的血肉,污染他的神经。它们在即墨身体中放肆嘶吼着世道的压榨与冰冷、不公与惨烈,尽数回报在即墨身上,在他身体内四处激荡。

  “啊……”

  阎曈听见即墨几不可闻的喘息,看着他全身的皮肤破裂后又复原,再破裂再复原……他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努力将所有都吞噬下去,像是一只以此为食的饕餮,只是身体在完全违背他的意志止不住地颤抖,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祠堂外,极深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有光微微闪烁,不知道是什么。它们如萤火般游离着,有着一种格外诡异的美感,诱惑着人前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