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同玄武安置在同一间房，宣如松与渡云躺在床上，都睁着眼，没能睡着。
“在想什么？”渡云先开口问。
“在想......赵清河的父亲，为什么不能放柳开一马？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将她做成人彘？”
渡云沉思片刻才回答：“帝王心本就深不可测，他为何要将柳开做成人彘，我确实也想不通。但他要杀柳开的原因，其一是赵清河，她是女子，柳开也是女子，磨镜之好与断袖之癖原本就不被世人接受，更何况她是一国公主，若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其二，安平侯的儿子病弱，往后承袭爵位也不足为惧，可偏偏安平侯的女儿成了将军，这个将军的封号又是皇帝自己给的，他不好收回，只能将柳开派出去，以倭寇的名义将她除掉，这样安平侯府中就没有后患。”
“可朱雀说，安平侯没有谋反的心思，是个忠臣。”
渡云轻叹：“皇位上的人日日提心吊胆，只要有人进言，他就会有所怀疑。朝廷之上不乏想扳倒安平侯府的小人，就算没能直接扳倒安平侯，杀了他心爱的女儿，也能给他重击......但常常这样会适得其反，历史上也有不少人因为至亲至爱被帝王用手段迫害后决定谋反的，只是朱雀不知后况，安平侯是谋反还是就此隐退，就不得而知了。”
宣如松听了沉默不语，帝王家的事都是复杂的，比宣家复杂，比那位想要把他除掉的母亲复杂，他听了也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宣如松在被子里动了动，侧过身，双手挽上渡云的脖子，渡云也配合地转了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腰。
额头贴在他的心口，宣如松静静呼吸几下，“希望她这一世能生在一户普通人家中......也希望被她杀害的那些无辜之人这一世能平平安安。”
渡云抚摸着后背，实话实说道：“赵清河虽然是被皇帝皇后逼疯的，所做之事都是疯癫之后才做的，但到底是她下的手，是她的意愿，我若猜的不错，赵清河应该已经投胎过几十甚至是几百次了。”
“这是何意？”
“赵清河残害无辜之人，就算是朱雀的守护对象，也不能像陆晓那样有特权，她死后必定要先下十八层地狱，经历千百种苦痛后，才能投胎回凡间。可投胎走的不是人道，而是牲畜道，猪、狗、鸡、羊、牛等，每一世的寿命都不长，也不会有寿终正寝的结局，大多不是上了饭桌，就是被人的恶意杀死。朱雀口中的前世与今生，应当是指赵清河属于‘人’的前世今生。”
赵清河该有个怎么样的结局，宣如松不好评价，毕竟赵清河害了不少人，在人间她没有得到惩罚，让许多人枉死，地府之内，阎王爷自然会替那些人讨回公道。
渡云拍拍宣如松的后背，让他不要再想，“夜深了，睡吧。”
“睡不着。”宣如松抬起头，没再贴着他，双眸对上渡云的眼睛，没忍住摸摸渡云那满是刺挠的脑袋，“朱雀为何非得要你背着她去呢？”
渡云思考一番，道：“大约因为是赵清河出生时，只有我没有说过她与赵清河命数不合吧。”
“神兽都把自己的守护对象当作宝来看，她又是个记仇的性子，玄武说过他们命数不合，她心里计较着呢。赵清河是朱雀看着长大的，纵使赵清河杀人无数，还将朱雀也做成了人彘，朱雀再怎么恨赵清河，也不会真的想弄死她，就像玄武疼惜你一样，她也疼惜自己的孩子，最后烧死赵清河，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她是不想见赵清河这样痛苦的活下去了。”
“也能理解。”宣如松换了姿势，头枕在渡云胳膊上，两手收回，拿着自己两撮头发交缠着玩，“明日去就去吧，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我很好奇，在拿到朱雀的灵力，成功用四方神兽灵力操控轮回镜，让众仙归位之后，我们会怎么样？”
“众仙归位，这其中也包括我，我们大概会恢复到从前那样。”渡云忽然笑了，“虽然是玄武相助，但这身修为不是假的，我恢复所有修为，就能助你一臂之力，待你飞升成仙。”
宣如松笑问：“若不成功呢？若我注定无法升仙呢？”
“那我每日都缠着玄武，每日都问他们你可有投胎、投胎到了何处，找到你了，就学着青龙把你带回家，做我的童养媳。”
“那不成，你无父无母，连灵牌什么的也没有，在我们拜天地拜父母时你要拜谁？我尚且还有玄武作父母呢。”
“拜玄武作父母？怎么感觉是我吃亏？”
“那你肯不肯？”
“肯，肯，我嫁你便是，只要我们一起，都是一样的。”
***
昨夜也算是说了好久的话，讨论完赵清河的事后其实已经接近尾声，但宣如松还是不停歇地说了许多，谈天说地，或是萧竹儿时的种种事，种种经历。
其实这些东西都可以日后慢慢说，可宣如松就像这次不说，往后就没机会说了一样，恨不得一晚上和他聊完想说的一切。
说的东西究竟没太多，这两日赶路或许没那么辛苦，不过寻找朱雀是废了不少功夫，都是身心疲惫的，多说了几件事，眼睛就没忍住合上，事情还没说完，俩人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晚些，朱雀并不急，想着五六百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就没让玄武去催。
渡云是先醒的，他着急忙慌地收拾好自己，先去找了朱雀和玄武，他们听宣如松还没醒，就说等宣如松醒了再说，不急，于是他带着饭倒回了房间，想着宣如松应当快醒了，正好能吃饭。
宣如松不是快醒了，而是在他匆匆忙忙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就醒了。
他们都是没有行囊的，东西都在乾坤袖和乾坤镯里，于是宣如松一醒来，只看到人去楼空。
刚醒时的情绪不如清醒时稳定，宣如松只想着渡云是不和自己招呼一声就离开他抿着唇没有出声，眼泪倒是哗哗往外流，被褥一下就湿了大片。
因此渡云一开门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泪人儿，泪人儿看见他后愣住了，一时不知该继续哭还是把眼泪收了。
总之渡云又哄了好一阵。
吃饭时渡云说到了轮回镜开启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在潜意识里的，说是如此，不如说是天道告知——就在四方的中心之处。
说到此处，渡云不由静了片刻，静到宣如松觉得不对劲，一问起，渡云才说，明华寺所在之地，就是四方中心之处。
明华寺，是无深修炼的寺庙，他是明华寺的和尚。
“你可还记得，无深同你说明华寺拜的是谁？”
渡云不提，宣如松还真没想起，他努力把儿时的记忆就揪了出来，一拍头，略带些震撼看向他，“拜的是你！”
“我也是想到要给无深一个交代，让无深和他的师傅道别，才忽然想起来的。”渡云说，“现在看来，建造明华寺的人，会不会是曾经碧云天上，我收的某一个弟子？”
“你是说，在魔兵并没有将碧云天的所有人掠杀掉，有人活了下来。”
那些都是碧云天的人，听到还有人存活，宣如松不禁红了眼眶。
他以为碧云天的所有人都死了，无论是朝夕相伴的师兄弟和徒弟，还是那些照顾过他生活起居的叔婶，起码有人躲开魔爪活了下来。
渡云知道他想些什么，大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带着浅笑说：“在开启轮回镜前，我们先去一趟明华寺吧。我替无深给他师傅一个交代，你去好好看看明华寺，看看那个活下来的人留下的一切。”
宣如松重重点头：“好。”
...
宣如松和渡云用完饭后，朱雀那边也准备好了。
朱雀不愿劳烦玄武，还不想他们同去，说什么他们去看就是又要看自己笑话。
但玄武是不放心让修为不高的渡云与暂时被封了灵力的朱雀同去，最终商量之下，让宣桂与她和渡云一起，嘴贱的宣赦就留下，美其名曰，保护宣如松。
因为昨日朱雀就是被人背着到客栈的，今日被渡云背出去，也没让人怀疑，旁人都以为朱雀是残疾，无法走动，都在叹息这是个可怜人。
今日渡云背着朱雀和宣桂离开客栈，走出大门前就被店家喊住，许是怕他们是人牙子，要贩卖妇女的，就问了一嘴他们是要去何处。
渡云答说：“给我表姐寻医去。我们走过大江南北，听熟人说这附近有个隐姓埋名的神医，特去寻他帮忙，看看能否医治。”
是表姐不是亲姐，店家像是懂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他们走后，就感叹这是对苦命鸳鸯。
他自然不知自己是认错了，宣如松却是脸色不好。
他知道，渡云说表姐，是因为他与朱雀长得不像，说亲姐容易被人怀疑，容易坏事，可他听到别人这么说，心里是万分不高兴。
正巧，店家忽然就喃喃自语道：“我在这活了几十年，我怎么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神医啊？”
宣如松没走远听到了他的呢喃，当即冷言驳道：“都说是隐姓埋名的，哪能让你知道？”
店家恍然大悟，“客官说得有理。”
宣如松黑着脸转身上楼，留店家一人不明所以：“这位客官怎么忽然这么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