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和尚有个小哑巴>第21章

  “虽然不知晓,当时是何人将我推入轮回镜中,但无论是落入镜里的还是仍在战斗的人,都感受到了神兽之一玄武的到来。当时玄武本该是沉睡了的,可他猝然醒来,必定是他所守护的人出了什么事,不过那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既然玄武已醒,其他神兽不定也早已苏醒,接下来就得将其余三只神兽寻回,而这件事,必须由你来办。”

  上一世的记忆结束,沉月的声音却还没停,萧竹眼睫微动,眼皮抬起少许,又闭上,不知是在假装没醒,还是不想面对这一世的种种。

  “必须由我?”一旁无深冷淡中带着些疑惑的声音传来,问。

  “必须由你。”沉月沉声道,“轮回镜是你的法宝,只有你能启用。你需要将四方神兽的灵力注入其中,再用你的灵力将他们融合,最后在三月十七这天,运功启用轮回镜,众仙才能归为。这世上除你之外,就没人再能启动轮回镜。”

  “三月十七?”

  “那是五百年前,浩劫来临的那一日。”

  无深问:“那镜子在何处?”

  沉月:“当时玄武到天界相助,那面镜子,若没有碎掉,就是让玄武保存了,详细,还得问玄武。”

  “你可知玄武此刻身在何处?”

  “碧云天。”

  “那儿不是已经......”

  “庄子里是没人了,不过玄武还栖身在那儿。”

  听到此处,装睡的萧竹假装刚醒,从桌子上爬起。披在身上的衣衫滑落,他没打算去捡,视线在沉月和无深脸上流转,随后在无深脸上停留一下,目光移开,捏起茶杯喝了一口,喃喃自语道:“还是有头发好看些。”

  沉月在一边面容亲和问:“都想起来了?”

  萧竹抬眼看她,眸中已经没有睡前的怯意和紧张,更多的是从容和冷静,他的声音也很稳重,全然听不出这把嗓子几刻钟前有的沙哑:“就算这一世我是你十月怀胎所生,我是萧竹,不是宣如松,你也不肯认我吗?”

  沉月一顿,在她眼里,面前的萧竹更像宣如松了,穿着打扮虽然随便,可那种气场是全然不同的。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我之间,前世交情其实不深,我只与你在关于弟子的修行上交谈过几次......如此,你都不肯认我吗?”

  沉月还是没有抬头,眼瞳里已经有了泪花,“你不知道,渡云上仙于天界众仙而言,都是不可高攀的,能与渡云上仙的爱侣相谈几句已是幸事,我怎敢,再僭越。”

  萧竹没再发问,他漠然起身,穿了鞋便向院门离开。

  无深要了解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他向沉月道了别,也跟着萧竹的步伐向外走去。

  沉月关上茶室的门,抱着萧书客的骨灰坛坐在门廊上,一只手抚摸着骨灰坛,轻声问:“你会怪我吗?”

  她知道自己等不到回答,却还是沉默着等待。

  等着等着,等到了一个老者入院来。

  “他们是何人?”老者问。

  “仙人。”沉月答道,轻轻拍了拍骨灰坛,“他们帮我,将书客带了回来。”

  老者难以置信地向前踱步,他似乎不在乎那俩人来是做什么的,反而对那个骨灰坛更为上心。

  沉月把骨灰坛藏入怀中,说:“你骗他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因此让我们天人相隔,如今他回来了,难不成你又想将我们分开?”

  “你妖丹没了,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打死我,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老者捏紧拳头,默不作声地扭头离开。

  ***

  萧竹眼睛无碍,嗓子也好了,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天心门。

  那些玉莲宫的弟子琢磨不透为何他怎么好得这样快,今早还说不全话,出去散散步就好了,想给他诊疗看看情况,却被拒绝了。

  萧竹自然不能给他们再诊疗,从前是半妖还不用担心被发现身份,可如今身上融入了沉月的妖丹,妖气明显,修为高些的宗门弟子能一眼看破他的身份。

  李今安还想让他们留下来吃个午饭,可看萧竹急匆匆下山的脚步这句挽留到底没出口,给他们塞了两块饼,说着下回再来的话,将他们送出了天心门。

  下山路上除了脚步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其实之前走在路上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之前萧竹没法说话,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无深本该习惯了,可他总觉得哪有些不对劲。

  萧竹有了前世的记忆,认得去碧云天的路,因此下山之后一直是他走在前面。

  无深盯着他的背影,良久才问:“那些记忆,让你很不开心?”

  萧竹回头看他一眼,说:“没有。”

  “那你......”

  “我听到沉月和你说的那句话,如今的你要如何看待,我想知道。”萧竹打断他的话,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出当时无深没有用话语回应的那句话:“‘他是你在凡间的爱人’。”

  今日的云层又厚又黑,那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预警,他们快到天心门下的镇子,待会得找个地方避避雨才行。

  无深没有像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那样拧眉,神色淡然道:“我这一世是佛门弟子,佛门弟子讲究六根清净、无欲无求,那些都是红尘往事,待我助天界唤醒众仙后,还是要回到明华寺去修行。若有遗憾,也只能说前世缘分如此。”

  “我们还没成亲。”

  这一句声音太小,无深只听到一个“我们”,后面的没听清,他问:“什么?”

  “没什么。”萧竹故作轻松般笑说,他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云层,说:“天色不对,要下雨了,找个店住下吧。”

  萧竹伸手和他要了自己的所有东西,背到身上后就近找了家客栈,一点不吝啬的开了两间房,随后背对着无深说:“看到宣如松的记忆之后脑子有些乱,我得好好歇息。”

  “可要寻大夫看看?”

  “不必。”萧竹说着走向其中一间房,开门后并没有马上进去,稍顿须臾才对无深说:“中午吃得多了,晚饭无需喊我,明早辰时三刻,我们再出发。”

  辰时三刻?

  无深有些意外——他能在这么早醒吗?

  问题没出口,萧竹已经率先进了房间,房门关上后,他听到“哒”的一声,房门被反锁上了。

  萧竹虽然面上带笑,可无深隐约能感受到,萧竹的心情,似乎在他说出那个答案之后,变得更差了些。

  从天心门下来,萧竹的脸色就有些发白,可路上却看不出半点异常。

  他站在萧竹房门前,犹豫片刻还是朝里喊:“若身体不适,记得喊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良久,里头才传来声音:“知道了。”

  声音听着无碍。

  关上门后,萧竹就无力地跌坐在地,勉强回了无深一声。

  他扯过一张木凳,脑袋枕在光滑凳子表面,额头上的汗落在凳子上,淹没在头发里。他摁着太阳穴用力揉揉,五官因疼痛紧皱成团,脸色是愈发苍白,他无意识地喃喃着:“我是......我是......好乱。”

  两世记忆都挤在他的脑中,混乱让他头疼不已,让他有些分不清,如今的他,是萧竹?还是宣如松?

  若往后作为萧竹继续活,他为何要被迫拥有前世记忆?

  若作为宣如松而活,那他这活至如今的那十八年,有何意义?

  半个时辰后,他才好受了些,也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曾经的宣如松被关在那个庄子里,看似没有自由,可他有玄武、渡云,以及庄子上下所有人的陪伴,他有先生教他读书,有玄武、渡云教他功法。后来知晓身世、知晓自己被关在庄子里的原因也没有放弃,他开山立派,同渡云等人教授弟子。他因为那场战争死去,若他再活上十年、二十年,五百年后的碧云天也是数一数二的宗门仙派。

  可他呢?

  一出生便随着父亲颠沛流离,从始至终就为了寻着他的母亲,最后带着父亲的遗骨寻到了,可对方却不肯认他。

  上一世与这一世的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他为何还要为萧竹而活?

  他作为萧竹存活世上十八载,又是为何?

  他幡然醒悟,眼前浮现萧竹儿时遇见无深,被无深佛光伤害的画面。紧接着,又想起在那个市场上、那棵树下他们的相遇。

  无深要弥补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于是带他去医治嗓子,从而遇到了阿荟,阿荟给了萧竹暗示,可她不是天道派遣来的使者,只是催促他们继续前行的一个“路标”,李今安是路标、吞噬他师妹的妖怪是路标、沉月也是路标。

  不仅如此,就连“萧竹”,也是一个路标,一个给无深......一个给渡云的路标。

  所以父亲早亡,母亲不肯相认。

  所以他作为萧竹存活世上,绝对无亲无友。

  天道要走对每一个时机,因此,他不许意外丛生。

  而萧竹作为下一个路标,要做的,就是记起前世,寻到前去碧云天的路,带着无深找到玄武,拿到轮回镜。

  此后,“萧竹”再无用处。

  或许他会带着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浑浑噩噩的存在世上,变成一个让人唾弃的疯子;也或许会因为他带着那些记忆,被天道抹杀,世上再无人记得萧竹存在过。

  萧竹咬紧牙关,他是没有前世有所作为,可这些都不是他该有的结局。

  他走到窗边,不顾大风把窗打开,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乌云遍布的天空,嘴角的笑露出明晃晃的冷意,“天道,你可真会谋算。”

  “那你算得到我肯不肯给他带路吗?我有了前世记忆,明白前世死前的不甘,这一世何不缠着他四处游玩,快活一生?那些落入凡间的上神上仙与我何干?”

  一面窗子被风扇动,重重朝里合,窗子狠狠拍在了他的一边脸上,他没有要躲的意思,被拍得脸颊发红发痛,也只是闭了闭眼。

  天道听到了他的话,雷声在云层之中闷闷作响,几道闪电在云层周边攀爬,预备着动作。

  “怎么?我不愿听从你的吩咐,急了?五百年前那场浩劫怎么不见你急啊!”萧竹冷笑着,轻松的语气里带着些挑衅:“有种劈死我嘛。”

  攀爬在云朵周边的闪电静止了,片刻后他们疯狂向云层之中流动、聚集。

  萧竹带着挑衅的笑十分张扬,而眼眶中早就积满泪水,在看到闪电的流动后,才略有些心满意足,眼泪缓缓从眼眶中流出。

  楼外街上有人三三两两的聚集,他们看着穹顶异象与那扇打开的窗,听到萧竹从里面传出的笑声,有人恐慌,有人指指点点,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喊:“落雷了!快回家!”

  人群作鸟兽散。

  身后房门被人用力推拉,门上了锁,外面的人进不来,只能对门使用暴力,门被砸的砰砰作响。

  许是实在没法推开,房门被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炸开,萧竹徐徐转身,看到了门口满目惊慌的无深。

  许是觉得自己满脸泪痕和糟乱的头发有些丢人,他对着无深裂开一个有些抱歉的笑。

  下一秒,电光包裹了他,他只看见夹杂着闪电的白光,耳边好像听到了无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