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三这个数字, 我能想起很多。
例如K小姐刚刚说的夏日蝴蝶只活三天;例如K小姐惯抽的那个烟叫作“七十二”,用作小时换算下来也是三天;例如我们在加州度过的那三天;例如K小姐所希望的下辈子当一只鸟只活三天,而我要当一棵梨寿命有三百年……
就好像同K小姐遇见之后, 我们总是逃不过“三”这个数字, 像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 在一个又一个“三”里走向既定的结局。
于是我刚刚同她讲希望有第四天。我希望她能在第四天来帮我杀杀虫,对一棵寿命为三百年的梨树来说, 这可能只是很短的一天。对一只寿命为三天的小鸟来说, 每一天都很长。
小鸟飞一辈子是很累的事情。梨树杀不杀虫都没关系。我希望她能在第四天来我这里落落脚, 以帮我杀虫的名义。
我更希望的,是我们之间能有四。
如我所料,K小姐总是那么不在意自己的事,心地却总是要那么好。
我说活四天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第四天来帮我杀杀虫,她思索一会, 欣然答应了。@无限好文,尽在
可能也是我将她的回应当作欣然答应。
因为她只是看我很久,突然笑出声。垂眼瞥向我,眼瞳被映上晦涩的光影, 轻轻拍我的后脑勺,说,
“那现在是第几天了啊小梨?”
大概是此时的天色太笼统, 又或者是她很突然地喊我“小梨”。我一时之间晃了神。
人们在一句话后面添上一句称呼是一件很顺口的事, 但她添加的称呼偏偏是“小梨”, 在我喊过她阿鸢之后。
以至于我蓦然间没算出来具体时间,满脑子都是“阿鸢和小梨”, 然后糊里糊涂答了一个“三”, 下一秒又想清楚,说“应该是第二天吧阿鸢”。
我也毫不避嫌地开始喊她阿鸢这个称呼。
阿鸢, 阿鸢。
——这个称呼比黎鸢这个名字多一分亲昵,少一分悲情。又比K小姐少一分罗曼蒂克,念出来多一分牵缠。
那你会在第四天的黎明准时来我这里落脚吗?
我因为一个称呼想得有点多。抬眼便瞥见她动作有些慢地点头。随后看我们在地上摇摇晃晃的影子,很心不在焉地说,
“那出去走走顺便再请你吃点东西吧。”
这一次我们来到一条荧黄调的街。她问我想吃什么,我问她有没有什么推荐。在这个问题之后她停顿了一会。
就好像对她来说,给别人推荐这个世界上好的事物,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于是她说稍等。
紧接着打了一个电话,问一个人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的食物。
食物——我真的没听过有人这样在口语中形容美味,仿佛吃饭对她来说只是很无所谓的进食。
可这个人是K小姐,于是我又在旁边笑得肚子痛。
K小姐站在一块霓虹招牌下,脸上有各种颜色的光在变换,像快速晃帧的电影镜头。她看见我笑她,也不恼,只是微微扬了扬眉,又跟电话那边的人强调,
“嗯,她吃不了辣。”
我朝她瘪瘪嘴,觉得她瞧不起我,也不是很服气。
于是她又很不客气地对着电话那头补一句,“吃了辣就要犯笑病,笑到肚子痛。”
我捂肚子的动作瞬间停了一瞬,缓缓直起腰的动作像是被拿捏了脊梁骨的动物。我能想象到我在这个时候显得有多傻气。
于是她突然被我的动作逗得笑出声,惹得电话那边的人静了好一会,才缓缓说一句我听不清的话。
电话挂断。我非常不服气地说K小姐你完了,我的笑病刚刚已经传染给你,你马上就会笑到肚子痛。
K小姐听了这句话一点也没感受到威胁,而是还在笑,笑得好厉害,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肩膀都在红蓝调的光影下微微晃动。
我也笑,笑我哪里是因为吃辣犯笑病,明明是因为K小姐老是犯笑病。
一边笑着,还一边掏出手机给K小姐拍照。毫不顾忌周围有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两个。也许这其中又会有人感叹一句“cong庆嘛”。
咔嚓。K小姐笑着掀开眼皮望我,说你怎么又要给我拍照了啊小梨。
咔嚓。我笑眯着眼说因为阿鸢现在太漂亮了啊。
咔嚓。重庆夏夜很吵很闹,在这条街上我们两个是笑得最莫名其妙的人。
咔嚓。我想起在刚刚这通电话里我被她讲得很像她的恋人,她会想要拥有一个吃辣就要得笑病的恋人吗?
咔嚓。K小姐的金色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咔嚓。K小姐牵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咔——遇到一段人很多的路,好像是有个自由歌手在街上唱《奇洛李维斯回信》,嗓音很独特。人多得像挤在一起的棉花团,中间缝隙要靠挤过去。
K小姐始终牵着我,从各色各样的脸中挤过去。期间我听到歌手很标准的粤语,听到一句“F小姐”,下意识去望唱这首歌的歌手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过人太多,我没能看清歌手的脸,视线只和无数个后脑勺擦肩而过。
温凉的指骨抵住我的指节。再一转头,看到K小姐戴一顶冷帽,在人群里对我笑。
嚓——K小姐带我挤出了人群,我拍到她的背影和侧脸,轮廓模糊,衣角飘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一只在荧黄灯光中穿梭的飞鸟。
到一家泰餐店后我把这些相片全都归拢在一个相册,给相册命名为——阿鸢和小梨。
K小姐看着我整个的命名过程,看我从“奇洛李维斯回信”纠结到“雾城回信”,最后十分跳跃地敲定为“阿鸢和小梨”。
撑着脸笑,“这些照片里面不是没有小梨吗?”
我将命名好的相册锁起来,并设置了输错密码自动删除,之后再上传到仅一人可见的私密邮件里。这样一来,如果有一天我手机不小心丢掉,也不会有人发现“阿鸢和小梨”的秘密。而我还是能在那封私密邮件里找到这些照片。
然后瞥到K小姐的眼睛,十分狡黠地笑,“你猜啊?”
她没有猜,只是望着我轻轻笑一下。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好像又已经猜到了——
因为小梨在阿鸢的眼睛里。
-
我来到重庆的第三个夜晚还是同K小姐一起度过。同时这也是我和K小姐的第二个晚上。
时间过得好漫长,但又好短暂。
回想起来,来到重庆后,K小姐实在是照顾我太多,请我吃过麻辣烫,陪我吃过一顿火锅,现在又带我去吃过一顿泰餐,同我走过很多很长的路。
我在迷路的情况下遇到了K小姐,于是她成了我的向导,带我认识这座城市。
吃过饭后她说她有一个地方要去,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很冷静,像在加州问我要不要做那样冷静。
可我似乎从她眼睛里瞥见了一种很难概括出来的情绪。坦白来说我看不太懂,只觉得那里写着一句:
小梨,不要拒绝我。
我还是说“好”。
然后她笑了,像一种不太自信的如释重负,又好像这个笑里面什么都没有。
重庆的交通工具有很多种,小巷巴士、公交地铁、轻轨出租车、共享单车汽车……明明也才是第二天,而我和K小姐把这些交通工具都坐了一个遍。
好像所有想做的事都很繁忙地挤在这两天,等回去之后再细细品味。
路途中我们登上一辆摇摇晃晃的小巷巴士,我看着模糊的车窗玻璃,很突然地冒出一句,
“重庆是不是不会落雪?”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听粤语的关系,我讲“落雪”。
K小姐戴着我塞给她的一只耳机,耳机里还是在不停地唱K小姐和F小姐。她似乎没能听清我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惆怅,问我一句“什么”。
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在车窗玻璃上哈了口气,窗外车灯迷离惝恍,玻璃窗上被哈了一层薄雾,我在上面画了一片雪花。
用手指着这片薄薄的很快就要消失的雪花,同她讲,
“我们看到雪了。”
据说雪花本来就是透明的,只是折射了各种颜色的光变成白色。和我现在画的这片透明雪花有着异曲同工的道理。
这片雪花背后也有各种颜色的光映出来,还映着K小姐有些模糊的脸。
于是我又很没有由来地讲,“没有比这更像雪的了。”
其实我十岁之后就已经没有玩过在玻璃窗上哈气画爱心的把戏。没想到如今到了二十岁,还会在K小姐面前如此幼稚地画一片雪花。
而K小姐也没有嘲笑我。
而是在雪花消失之前拍了拍我的头。凑过来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气,长发晃晃悠悠地掉我衣领,绒绒的,扎得我有些痒。
我忍着痒,看见她用手指在我画的雪花旁边又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雪花。
我看到她垂落下来的眼睫毛,看到她白腻脖颈里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看到她倒映在玻璃窗上的眉眼在笑。
明明玻璃那么糊,她却那么清晰,从薄薄的水雾而来,抓住我,穿过我。
我没忍住伸手去刮了刮她的眉梢,摸她很好看的鼻梁,亲一下她的眼睛。
又亲一下。再亲一下。
亲到她笑出声,最后听到她在我耳朵旁边很幼稚地配合我讲,
“好好看的雪啊。”
就是因为她这一句话,当下我已经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也许我将会在这天永远记住一件事——
二零一七年八月份某一个很热的夏夜,重庆落了雪,只有两个人看到。
-
K小姐带我来的地方就是查令十字桥。
不过这次不是在查令十字桥底下的马路,而是对面的一座石桥。
重庆的路就是有如此魔幻。
路的上面是桥,桥的上面是房子,房子的上面还可以是路。怪不得我会在这里迷路。
怪不得我会在这里遇到K小姐。因为路太多了,总有一条能让我通向K小姐。
桥上风有点大,吹得我的头发总是乱飞。于是K小姐把她的冷帽让给了我,任由自己的头发被吹得很乱。
她看对面的查令十字桥,看桥下经过形形色色的人。
我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她的头发,听永远不会结束循环的《奇洛李维斯回信》。
电影演员应该都有爱观察人的习惯。我看到K小姐看似漫不经心地看桥下的人,可时不时也会在看到什么之后,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很皱很旧的笔记本,在上面懒懒散散地写几句。
“这是在写什么?人物小传?”
我这样问,也很自来熟地凑过头去看。K小姐没躲我,很大方地将她的笔记本敞给我看,解释,
“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以为她在和我客气,说“怎么会”。结果看到笔记本上真的是乱七八糟的。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于是K小姐又笑,这次我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边会有一个笑弧,不太明显,但特别好看。
我戳了戳她的笑弧,毫不客气地讲,“乱七八糟我也要看!”
许下豪言壮语,接着又低头很费力地研究这个本子,本子上圈圈画画,写了很多个词语和句子,仔细看都是连不成段落的,但依稀可以看见记录的和人物生平有关。
“这是一个妈妈?”我琢磨一会之后问她。
她看着我,说“是”,然后没有再讲话。
我把本子递还给她,在第一页看到一个名字叫“姜曼”。之前搜K小姐的资料时,我看到过这个名字,是她的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给我看过之后她眼底的落寞变得更深不可测。
甚至有一点跑到了我这里。
桥下车流快速晃过,我学着她的动作,拍了拍她的头,希望我这个动作有给她安慰,像她每一次给我的那样。
似乎真的有一点用。
在我拍过她头之后,她短暂地笑了一下,然后停顿了一会,才讲,
“我的妈妈。”
慎重一点我这个时候应该说一些话来把她接住。松弛一点我应该开个玩笑逗她笑一下把氛围弄得比现在轻松。
可是她已经在笑了,并且应该不希望我把氛围弄得那么沉重。
于是我轻轻地说,“我能抱一下你吗?”
她似乎对我接的话有点讶异,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怎么我才讲一句话你就好像已经要为我哭了啊?”
她这么坦然地问。
却没有等到我否认,就已经伸出手臂将我揽住。今夜的风还是有些热,像是超过了三十七度,于是她抱我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很凉。
“你热不热?”我问她。我还记得她在特别热的时候身体会发凉。
桥上光影往下坠,她在我身后抱住我,两只手揽住我的腰,下巴枕在我的肩上。
微微摇了摇头,说,“不热。”
我不客气地戳穿她,“撒谎!”
她笑了,有些倦意地将我揽得更紧,“你知道我会骗你还要问。”
我拍拍她揽在我肩前的手,“因为我要看你到底和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不知道是不是K小姐太不擅长撒谎,还是我太擅长辨别谎言。每一次K小姐对我的欺骗,我都心知肚明。
但我并没有因为她的谎言而伤心,或者生气。世界那么庞大,做一个不撒谎的人太难了。而我希望K小姐可以过得容易一点。
我总觉得她过得十分辛苦。虽然她同我讲在二十岁之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此时此刻的幸运能和她的磨难相抵。
之后大概有两三分钟我们两个都没有讲话。我在她身前,能听到风声、车笛声、桥下有人路过的大喊大叫声,以及她停在我背脊之后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哪一分钟她对我讲,
“这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看这里的人经过,有用的会记在本子里,没有用的也会看一看。”
听到她这样讲,我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这里坐着的她,原来是在做这样勤勉的事。
“有用的是用来做什么?”
“用来拍戏。”
“那没有用的是看来做什么?”
我的问题好繁琐。而她听了之后也只是懒懒地笑一下,然后耐心地答,
“没用的看来也许下次可以用。”
“你们电影演员好像真的很忙,有用的没用的都要来看一看,还要攒着下次用。”
K小姐又被我逗笑,在我肩上笑,睫毛隐隐约约地刮过我的脸侧。
风也在这时候作怪,将她的头发和笑声一同吹到我颈下。
她在笑声里问,“我是不是过得太无聊了?”
然后又将软软的下巴在我肩上磨了磨,“每天除了拍戏就是为拍戏做准备,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贫瘠的人。”
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我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笑着和她讲,
“谁说认真拍电影是无聊事的啊?谁说认真研究那么多角色的人会是一个很贫瘠的人的啊?谁说我的K小姐不好的啊?”
K小姐笑,没有讲话。
于是我又伸手过去,虚虚摸她的脸,手指停在她的睫毛上,问她,
“那你拍这部电影会不会想妈妈?”
据我所知张玉是一个妈妈。想必K小姐也是因为这个角色,才会每天坐在这里看各种各样的妈妈经过她。
看到这些的时候她会是难过的吗?又或者是空荡游离,落寞悲伤,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坐在这里,孤身只影,和一支又一支被风抽掉的烟一起。
我不知道。
但我下一秒又想,最起码她今天带我来到了这里,将这些零零散散地讲给我听。而不是让风来吹掉她燃烧过的灰。
“也许吧。”
良久,她在我颈下回答,睫毛刮过我的掌心,有些瑟缩,像她腰上那只被清洗过一次的红色飞鸟。
“那你呢?你来重庆这么久会不会想妈妈?”
“我?”我答得很随意,“还好吧,毕竟也才来几天。”
然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在加州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妈妈?”
我记得车祸之后醒过来,妈妈就在我的病床旁边。如果那个时候K小姐还在医院角落,想必她见过我妈妈的样子。
“没有。”她说,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你妈妈过来之前我赶快跑掉了。”
她学我说跑掉这个词也很可爱。K小姐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我甚至觉得她这个人就像一场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浓烈时而平静,拖着人往下沉,最重要的是,被拖着的人不知道这场梦到底有多少层,也不知道梦什么时候能醒。
我笑,“为什么要跑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她用下巴懒懒地点一下我的肩,说“不知道”。沉默了几秒钟,又轻轻地讲,
“可能是害怕你有一个坏妈妈,又害怕你有一个好妈妈。”
我不清楚K小姐到底有一个怎样的妈妈,才会让她同时害怕这两件事。
我觉得好难过,喉咙有些发涩,都讲不出话来。K小姐好像知道我在难过,轻轻叹了口气,用脸贴了贴我的脸,又拍了拍我的头。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这些事情的。”
当然要说,我也很愿意听。于是我吞下我的难过,说,“可能我有一个有时候好有时候坏的妈妈。”
她沉默了好一会。
笑了一下,声音被风吹得很散,“原来每个人的妈妈都是这样的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薄。以至于我下意识去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并没有眼泪才松口气。而她就在我的掌心里笑出声,很顺从地蹭了蹭我的手,讲“我没有哭”。
我说,“是是是,是我把K小姐当成爱哭鬼。”
她笑,“不是已经传染了F小姐的笑病吗?”
恰好这时候耳机里又传来那一句“给我寄赠签名的信封”。于是我很突然地问,
“K小姐,你有一天会不会也给我寄赠签名的信封啊?”
桥下有一辆大卡车经过,声音轰隆隆的,将我这句话吞得只剩零星的几个字。
我自己都听不太清,以为K小姐也没听到。又觉得好像我不应该这样对别人做要求,因为我都还没写满六百封的“我爱你”给K小姐。
这天晚上经过查令十字桥的人和车那么多,有谁会记得站在查令十字桥对面那座石桥上的K小姐和F小姐。
除了我。@无限好文,尽在
我在心底默念,我想我会一直记得K小姐。
在这之后,巨大的风将我和K小姐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在桥上像一片阳光飞过。一瞬之间我们好像两只正在拥抱的瑟缩小鸟,还是金色的。
而K小姐从背后抱住我,手臂拦在我的肩前,趴在我肩上,手指刮过我眼下的皮肤,确认我没有因为刚刚聊妈妈的事情而掉眼泪之后,很放心地说,
“会寄的。”
我像小孩得到心爱糖果那样得到这个准确的答复,“那会给我寄满六百封吗?”
我真是开心到没边了,把六百封的主语都弄错。明明F小姐还没写上一句“我爱你”,那封皱皱巴巴的信还塞在我的短裤兜里。
但K小姐还是这样抱住我,在风里笑得很模糊,再一次说,
“会的。”
我就讲过她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明明此时此刻还没有收到过一封信,也没有收到我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就跟我说要寄六百封。
“大明星在未火时候的承诺是很值钱的,我赚了。”我开着玩笑,不想氛围变得那么酸涩。
“那你觉得应该值多少?”她轻轻地笑。
“不多不少,三千万。”我狮子大开口。
甚至还很过分地在这个时候伸出手,说,“也可以预付。”
她笑得声音在我耳边飘飘悠悠地打转,然后握住我伸出来的掌心,在上面磨了磨,手指插入我的手指缝隙。
十指相扣。@无限好文,尽在
讲,“那我还是先欠债吧。”
“啊——三千万说欠就欠啊,你怎么这么好骗的啊阿鸢。”
K小姐笑而不语,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在一场玩笑里欠下的三千万。任我讲“二零一七年八月十四日零点二十一分,孔黎鸢欠下付汀梨六百封信的债务,或拿三千万来抵……”
只晃了晃我的手,“原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我话讲到一半顿住。
她像是没有意识到我突然的停顿,还是晃我的手,
“我明天就要开始拍戏了。”
我算了算时间,“那我明天可以去陪你拍戏吗?”
“你想陪我去拍戏?”
“我想看看你拍戏时候的样子。”
“看我拍戏可能会很无聊。”
“那我申请当你的一日助理。”
她将鼻尖在我颈间,像在汲取什么气息似的。
轻轻说,“好的小梨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