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了这句话。
在一次不像吻但又比吻更缱绻的触碰之后。
彼时雨还是下得很大, 她的手指还是停留在我的眼睑下,很温存地浸着我的泪水,或者是从我脸上淌下的雨水。
湿淋淋的目光抓住我, 使我动弹不得。
坦白来讲, 雨声已经大到可以将她这一句话吞没掉。如果我想回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原因是我没有想好,我们在加州的境遇, 究竟要不要来上第二次。
第一次的时候我很坦然, 因为我知晓一到洛杉矶我们就会分开, 所有相对来说新鲜的事情我都愿意尝试。那时我还没想过我和K小姐会在之后的旅途经历那么多,也没想过三天的际遇会将我的整个夏天变得失魂落魄。
如果再来一个三天,我不确信再回到加州我会是什么模样。可仔细想来,如今已经不是再不再来的问题,而是……
也许是我的思考时间太长。她垂眼瞥着我的视线往下低了半厘米, 有透明雨水垂在眼睫毛上,像被一根虚虚实实的线坠着,快要滑下来, 但又偏不。
总之就是粘稠不清,像此时此刻的我们。
在那滴雨水快要滴落下来之前, K小姐动作很缓慢地松开手。我看到她低下来的睫毛垂得更低了。
她好像要闭上眼睛, 张了张唇好像要说一些别的话。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这双眼闭上之后再睁开, 看我时会不会仍像这场雨之前那样, 时常含笑,时不时露出一些狡黠, 柔情, 和一些别的能轻易向我敞开的情绪……
情急之下,我在雨水潮湿的植物气息里, 拽住她垂落下来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掌住她的后颈,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鼻梁接住那滴纠缠不休的雨水。嘴唇磨蚀她口腔里的气息,接住她未开口的那句话。
后来我回到旧金山,那里夏天降雨量很少,基本不会有重庆夏天这样来得痛快的暴雨。以至于我时常在旧金山干燥的夏天里,回忆起这场雨——
总觉得这场雨潮湿畅快,像叛逆的青春期来得那么毫无预兆,有一点甜腻话梅番茄味道,还有冰可乐的清爽。
总之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场夏雨。
而在K小姐缓缓睁开眼看我的那一秒,她那双深邃的眼在暴雨里显得格外迷惘,好像在怀疑我给出的答案究竟如不如她所想。
我们头发上的水滴落到一处。有一瞬间我粘稠雨丝变成了蓝调,像一片倒灌的海洋漩涡猛地倾泻而来,毫无偏差地将过路车辆和行人全都吞噬成漩涡中的水花,徒留我和她站在中央,久久凝视着彼此。
于是我轻按她的后脑勺,轻轻地说,
“已经是第二天了。”
想必她不太懂我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轻轻用指腹研磨我的唇。我笑一下,又很突然地开始亲她。
我想这一刻她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笑着去亲她。
悄悄睁眼的时候我看到她好像也在笑,眼梢微微弯了起来。
因为没有如果再来三天会怎样的问题,因为现在已经是我与K小姐第二次相遇的第二天……
因为在加州,她说,你要不要。
而在重庆,她用的是,我们要不要。
-
这个问题发生在下午两点的一场暴雨之后。于是我们去到了她在重庆的住所,像一对闯荡风雨后到家的苦命鸳鸯。
湿漉漉地站在门口玄关,看到镜子里狼狈不堪的两个金发女人,我笑得前仰后合,她就看着我笑,目光好似含情,然后伸手过来给我理一理贴在脸上和颈下的发。
手指很凉,头发也很凉。但贴到皮肤上,就带了一些别的东西。
有几秒钟我从镜子里瞥到她的眼神,心想电影脸果真了不起。
只这样随随便便望着别人,都让人觉得快要溺死在她眼底的情意里。哪怕镜像是翻转的。
我好想把此时此刻的她永存起来。
然后我说你别动。
她就果真站在那里没有动,甚至还好像被我吓到,悬起一只手来像投降的姿势。看到我接下来的动作之后又垂下手,只这样望着我笑。@无限好文,尽在
我从湿透的短裤兜里掏出手机,很随意地擦了一把手机上的水,打开相机,镜头里全是水雾,K小姐在玄关站着很模糊。
我花了一些时间擦镜头和聚焦,K小姐一直没有动,很懒地倚在玄关处的墙,衣服上头发上都在往下淌水。
终于聚焦好。
房间没有开灯,光很暗,K小姐站在镜头里,整个人身上晕着发灰的蓝绿色调,看上去像一张褪了色的胶片。
我在找角度。
她配合着我找角度,期间一直在笑,“你好像很喜欢给我拍照片?”
“你好看嘛。”我很坦诚地说。
K小姐又笑了。
我咔嚓一声,有点模糊,像用老式诺基亚拍下来的。
我不太满意。
“这样也好看?”镜头里的K小姐指指自己这一身的状况。
我不听,又继续咔嚓。这张相片留下了眉眼湿漉的K小姐。
我看着这张照片觉得很满意,于是朝她笑,“这不是趁你还没有火,拍多些你没什么形象的照片,以后可以拿来要挟你吗?”
咔嚓。K小姐倚在鞋柜上,半撩开的发风情靡艳,
“你准备怎么要挟我?”
我笑得更厉害了,连镜头里的K小姐都跟着我一块抖,“反正等你成了大明星,我要是还没什么名气的雕塑师,就拿这些照片来要挟你给我打广告。”
想到这里,我打开视频录制模式。
镜头摇摇晃晃地对准在鞋柜旁边站着的K小姐,我的笑声也隐隐约约地在里面晃。
K小姐直视着镜头,“你就只要挟我给你打广告?”
“难道我还能要点更过分的?”我的声音出现在这段视频里,有些失真。
“那我得多拍一些了。”
这样说,我便将镜头很随意地在房间里晃了晃。
K小姐的住所并不算大,但莫名显得宽敞,行李摆得很整齐,一张棕色皮质单人沙发占据整个房间最显眼的地方,一张浓蓝色床单的床,看起来绵软舒适,没有拉开窗帘,一盏黄暗的灯悬在头顶,不知是不是因为壁纸是绿色,整个房间带点灰绿的丧郁色调,很典型的郁郁不得志电影演员的住所。
——这个故事在我心底再一次被完善了。哪怕K小姐一个字也没有承认过。
再将镜头摇到K小姐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衣柜前了,双手捻在T恤的两角,类似一个要脱衣服的动作。
我一瞬之间愣住,手机也跟着我愣住。
她停住动作,冲我挑一下眉。然后又笑出声,很不在意地继续将T恤衣角往上。
我赶紧将手机和我的目光同时往天花板上抬,手机抬得很及时,目光却抬得有些晚。以至于我看到了她腰侧背那一处红色飞鸟的印迹。
还是那一只,但好像又淡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匆匆忙忙我没看得太轻。
我不自觉地回想刚刚那一幅画面。
很迟钝地将录制键按停,于是这段视频的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发暗的天花板。
“可以了。”
伴随着K小姐的这一句话,我低头,一条带着很淡香气的毛巾盖在我的头上。
隐约之间我看到K小姐朝我走了过来。
“怎么不继续拍了?”
她的确走了过来,凑得很近,肋骨几乎抵住了我的,骨骼相抵的感觉很奇妙。她用掌心隔着毛巾给我擦头发,动作很轻。这样简单的动作发生在雨后,就显得很不一般。
潮又燥,浓又轻,很像调情。
“够了。”我从毛巾往外传的声音很闷。
“为什么够了?”
她把毛巾往上掀,伴着一点残余的濡湿气息,视野敞亮起来,我看到她在冲我笑,眉梢的笑让变亮的视野又亮了一分。
于是我也笑。
贴紧她的腰,将她环住,亲她一口,说,“差不多能够威胁你三千万的地步吧。”
“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火?”
“这是第一位影迷的忠诚信仰,你不可以怀疑。”
“万一我一直没有成为你想要的大明星怎么办?”
“那太好了,你就仍然是我一个人的大明星。这多好啊?”
天马行空的对话和笑声间隙。她捧住我的脸,很自然地开始吻我。而我们都知道,这样谈及未来的对话和湿涩细腻的亲密接触,都跟重庆的夏天结不结束没有任何关系。
重庆的夏天长且浓腻,但它还是会在一场又一场的暴雨里结束。旧金山的夏天短且清爽,但我还是会在二十岁的第一个夏天彻底结束之前回到那里。
这个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K小姐和我挤在那张单人棕色皮质沙发上,微微扶住我的后脑勺的时候,我又有些走神地想——
还是不一样的,和加州不一样。
加州我们不敢谈论北疆的雪有多好看。重庆我们却已经敢讨论未来的K小姐究竟会是我一个人的大明星,还是很多人的大明星。
洗过之后,K小姐好像睡着了,睫毛上像是停留着很多只小蝴蝶。
但还是握着我的手,手指掐握着我无名指上的那道疤。刚刚在拆包装的间隙,这道疤还是被她瞥见。
以至于她迷惘的眼在那一刻恢复清晰,之后她反复揉搓这道鲜红的疤,停顿了很久,问我是不是项链所留。
我把濡湿的发掀开,将贴在皮肤上的“Zoe”给她看,锁骨链的位置刚刚好,让“Zoe”贴在我的胸骨上窝,这里是保护胸腔内所有器官的位置。
她的手指有些凉,我不禁瑟缩了一下,然后问她,
“Zoe,是你的名字吗?”
她点点头,“我没想过你还会真的把项链留下来。”
我叹口气,“你说你没有它三天就会死,我怎么可以扔掉。”
她注视着我,“你知道我是在说假话。”
“我愿意当真。”我抱住她说。
她轻抚我的头发,说,“怎么连这也当真啊?”
我笑了,说一句听起来很有哲理的话,“很多事相信了会比不相信好过。”
她也笑了,好像是在笑我说些很天真的话。之后又很自然地将鼻尖埋进我的胸骨上窝,在这里轻轻呼吸了几息之后,声音低低地说,
“那你抱抱我吧。”
我抱住了她。这一天我们没有做,于是一整个重庆的夏天都没有再做。
K小姐和我说了她洗纹身的事情之后,就很没有防备地睡着了。
哪怕这时候我的手仍然停留在那只脆弱的红色飞鸟之上。而她始终掐握着我的无名指不肯放。
她还是睡得那样熟。
我在这个年纪觉还比较少,于是趁K小姐微阖着眼的间隙,百无聊赖地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她的头发,戳戳她的睫毛,亲亲她的脸和鼻尖……
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在加州的K小姐可不会这样,那个时候她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很安稳地睡着,每次我睡过去时她是醒的,我醒过来之后她也基本都是醒着的,虽然有时候懒洋洋的样子很萎靡。
但我想她应该不是那种很安心在别人面前睡着的人。
以至于我不自觉地拿起手机,将K小姐毫无防备但美丽的模样留在了影像记录里。
之后视线在房间里乱晃了晃,看到一张贴在衣柜上的海报——
是K小姐自己,在一个红色电话亭里,上面写着:李弋。
李弋,黎鸢。
中间只隔一只小鸟。而这只小鸟现在好像在我的手心里,微弱地起伏着。
我看着海报里的K小姐,大概长达几分钟吧。小心翼翼地光着脚落到地上,从那堆很湿的衣服里,找到一封也被淋得很湿的信。
我皱着眉,把信封拆开,里面的字都晕开了。于是很难过地叹了口气,在丢弃和晒干之间选择了晒干。
关于写信这件事,我还是觉得落笔的那一刻无法替代。即便我这张纸上只写一句“K小姐,今天重庆很热”。
但换一张纸重新写过一句,都好像已经不是早上要写的那句话。
信纸被空调风吹干的时候,雨停了,太阳也下山了,霞光透过蓝色窗帘溜进来,很晦涩的色调。
我趴在沙发上,随意挽着刚刚K小姐给我吹干的头发,穿一件K小姐的深红宽旧T恤,上面印着一只小鸟。
翘着小腿,很坏习惯地咬着笔帽,一笔一画在皱巴巴的信纸上写:
【K小姐,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我要撤回一句话——
我不想让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大明星。我希望你一直都好,一直往前走,一直演你想要演的电影。
你会成为很多人的大明星,会有很多很多人愿意爱你,喜欢你演的电影。】
到时候不要忘记我……
——写到最后一句我用笔后端戳了戳脸颊,一点点不对劲的痛意让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这一句话用细细麻麻的笔触划去,我不想让K小姐发现一点端倪。
改成了:
我会一直记得你,在二零一七年的重庆给我买话梅番茄绵绵冰,用很皱的现金。
写完之后我相当满意,缩手缩脚地就着昏暗的光,费力地仰着头看信纸上的墨迹有没有干。
等墨迹干了,我脖子也酸了。
再将信纸塞到信封,将信封好好藏起来。回头的时候我发现K小姐一直在看着我。
目光很平静。
好像已经醒来很久了,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她已经看到我的鬼鬼祟祟。
但她还是没有问,只是很懒很自然地抬起一只手,
“过来再躺会?”
我弯着眼笑,说好啊。
然后很自然地躺到她旁边。她用手臂揽住我的肩,温温凉凉的。软软的下巴戳在我的后颈下,像夺人心魄的吸血鬼。
我缩了缩脖子,“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倦,带着点绵绵的尾音,没有回答,反而问我,
“我睡了有多久?”
我很坦白地说,“从抱着我的时候到太阳下山吧。”
她压低嗓音,“好久啊。”
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说,“今天几号了?”
我顿住,过了一会,说,“八月十三号。”
她点了点下巴,轻轻地说,“你刚刚说的第二天是什么意思?
我含糊地答,“南瓜马车的时效只有三天期限,到了第三天我就要跑掉啦。”@无限好文,尽在
我以为她听了我的话会笑。但她没有,只是“嗯”了一声,接着又用手指懒懒地刮我的耳朵,像是一种回应,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
期间我们始终没有开启新的话题。
她把我的脸掰过去,手指点一点我的鼻尖,点一点我薄薄的眼皮,突然笑一声,然后给我一个濒临窒息的吻,不由分说。我受不了时终于想发誓跑掉也会跑回来。
而她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不太想要我的誓言。很宽容地放开我,然后又笑着问我,
“我可不可以抽一根烟?”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一种想得到我允许的询问。毕竟这几天我从没看过她抽烟,她也说她想戒烟,于是只点烟并不抽。
可是这个下午她又有了抽烟的契机。
那我到底该不该阻拦?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看到她已经倚靠在床边,如阳光一般的头发在晦暗室内倾泻下来,很冷静地望着我笑。
仿佛只要我说你别抽,她就会马上乖乖听话,然后在这里一直静静坐着到下一个黎明时分。
“吸烟有害健康。”
我这么说着,却还是坐到她身旁,寻到打火机,为她点燃一簇火苗。
叹一口气,“但谁让你抽起烟来这么好看呢?”
十分无奈的语气。
她被我逗笑,青色火焰在晦涩房间里跳跃摇晃,将刚刚有些沉丧的气氛一扫而光。
隔着青色火焰,她将一根细长的烟含在饱满的红唇里,凑近来点烟,微微垂着的眉眼格外清晰。哪怕头发快要垂到微微火光里也浑然不知,或者是压根不在意。
而我好像比她更在意,在她快要被烧到之前扶住了她的头发。
空气里传来燃烧的烟味。
烟点燃了,火机被推灭。她微微抬眼看我,那一眼里好像被她吸进去的烟同时经过我们两个的肺,缱绻又眷恋。有什么无法磨灭的东西留在了我的肺里。
紧接着她别过脸,缓缓吐了一口灰白烟雾出来。
我就着她夹烟的手指,像之前那样浓烈地吸一口,果然又被呛到。
咳嗽间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来。
而K小姐一只手把烟拿远,另一只手轻轻抚我的背脊,沉默了一会,问我,“为什么每次被呛到还是要试?”
我咳得脸发白,缓缓栽倒在她的肩窝之间,感受着她实实在在的体温,有些迷茫地说,
“不知道,可能吸烟有害健康,帮你吸一口你就能少损害一点健康?”
我这么说。
其实我下一秒就知道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不想K小姐的每一根烟,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抽掉。
也不希望,只有风来和她共享这一根烟的时间。
但我没有将这些酸涩的猜测说出口。
于是她再次被我逗笑。烟雾飘渺,房间昏暗,她笑得轮廓模糊,像一个抽帧的老电影片段。
等笑完了,又缓缓将手垂在膝盖上,没有再抽烟。而是低着睫毛,玩了一会我的手指,突然问我一个很孩子气的问题,
“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当什么?”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兀。一时之间我陷入沉思。过了大概有几分钟,我很坦诚地说,
“不知道,但应该不当人了吧。”
“为什么?”她笑,“当人很辛苦吗?”
“当然辛苦啊——”我说,“主要是再生我下来的话,妈妈会很辛苦。”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也没想过我在二十岁还会喊“妈妈”。
于是一边抚弄我的头发一边问,“那当什么妈妈会不辛苦?”@无限好文,尽在
我几乎没有思考,“那就当树吧,植物的妈妈没有动物的妈妈那么辛苦。”
“汀梨?”她突然喊我的名字,这两个字停留在她舌尖,好一会,又被阐释成,
“水边的梨。”
我点头,然后又看她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烟,也想起了她的名字,
“黎明的鸟?”
她笑了,“对。”
“那你下辈子也当小鸟吗?”我问她。
她想了很长时间,烟灰掉在她的手指边,像那道红色飞鸟的残痕。
我耐心地等候着她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她像是回过神来,将快要被烫到手指的烟掐灭,扔进烟灰缸。
在我头顶轻轻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部电影里讲‘夏日蝴蝶只活三天’?”[1]
我说我不太看电影。
她又拍拍我的头,很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当一只夏天的鸟吧,只活三天。”
“为什么是三天?”
她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有些意外地反问,
“你难道不应该问我为什么想当鸟不当蝴蝶吗?”
“因为阿鸢是鸟啊。”
她没说话了,好像很认同我这个答案。
然后我笑得眯起了眼,“说一下吧,阿鸢下辈子的三天要去做些什么?”
她也笑,然后沉思一会,真的回答我无厘头的问题,
“第一天用来飞,第二天用来飞,第三天还是用来飞。”
好不拘一格的答案。
我笑出声,“那完蛋了,树的寿命很长的,而且还不会飞,我听说中国的梨可以活到三百年呢。”
也是好不拘一格的回应。
K小姐很配合这个荒诞的话题,
“那么希望F小姐真的可以活到三百年,不要被虫子吃掉。”
我没由来地叹口气,说“活太久也不好,还要被虫子吃掉”。
想到她刚刚的回答,又说,
“阿鸢你下辈子真的很会飞。”
“小鸟的三天不飞用来做什么?”大概是被我传染,她也讲“小鸟”,而且在这个很无聊的问题里显得很俏皮。
我说“也是”。
然后我们没有再讲话。好像这个奇思妙想的话题就此打住。房间里的烟味快要散去,天已经很黑很黑了,到了第二天快要结束的时间。
我始终将头栽在她的颈间,她始终将头靠在我的头上。灯光昏暗摇晃,我看到我们的影子在地板上摇摇晃晃。
不像两个人类,像一个怪物。
我盯着我们的影子看了好一会,很突然地直视着她的眼,说,
“活四天好不好?”
她有些讶异,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再提起这件事,轻轻拍一下我的头,收手的瞬间很不经意地问,
“那第四天要用来做什么?”
“在我这棵树上停一天,帮我杀杀虫。”
那么剩下的二百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我都会记得你,比记我自己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