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澜渊的本命玉被文潮海拿走,没等一个月的时间,对方便给他打了电话,说科研所的结果出来了,希望能找个隐秘的地方单独见一面。

  鹤澜渊依照对方的意思,与文潮海相约在某个不知名的饭庄。

  文潮海一贯的穿衣风格属于简约低调,今天反而穿了一身高定三件套式西装,将隐藏不露的优质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脖颈手腕喷了点古龙水,尽显成熟男士的韵味。

  鹤澜渊无心关注他的细微改变,催着要看DNA检测报告。

  文潮海翘起舒适的二郎腿,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笑问道,“你知道我为了帮你弄到这份资料,几乎动运了老文家的全部人脉吗?单说这块血玉存在的年份已经近千年,从里面提取出有效的DNA成分简直是挑战现有科学技术的极限。”

  鹤澜渊原本想说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在他的有限能力范围内可以试一试。

  然而令鹤澜渊最终悄无声息地闭嘴,是被那句“上千年”的字眼震慑到了。

  什么上千年?

  难道大夏朝与现在的华国之间,已经经历了上千年之久的岁月吗?

  鹤澜渊的情绪一直能保持在最平衡的一个点,此时此刻,亦被文潮海所说的真相狠狠一击,撞得冷静的颅脑有些懵然。

  文潮海又说,“其实你费劲功夫搞到这个DNA的数据毫无意义,首先经历过了近千年的光阴,你想找到与之相匹配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鹤澜渊被他冷嘲热讽一番也无力生气,伸手道,“找人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至于亏欠你的这个天大的人情,我会一点点全部偿还的。”

  “是吗?”文潮海捏着密封的文件袋,故意晃了晃道,“你在全国的人口基因库里有熟悉的人脉吗?”

  鹤澜渊伸出的手臂又延长了一些距离,“总会有办法的。”

  “不必了,”文潮海总算将文件袋递给了他,“送佛送到西,我已经帮你比对了人口基因数据库的信息,所以时间才花得如此长,希望你不要抱怨我画蛇添足。”

  鹤澜渊没料想文潮海居然已经帮他未雨绸缪了,心底激发的情绪却完全不属于感激,反倒有些忐忑。

  万一鹤彤笙真的也在这个所谓一千年后的华国,该如何向先帝交待呢?

  文潮海给的文件是专业的保密级文件袋,封口是密封的,上面还盖着全国人口基因库的公章印。

  鹤澜渊撕开文件袋,听着嘶啦的一声时,心底无端破出个大窟窿,严冬腊月的寒风疏疏地往进涌入,发出冻彻心扉的悲凉。

  鹤澜渊当着文潮海的面,仔细阅读了厚厚一沓文件的每一个字,直到最后所呈现的结果,令他整个人的情绪崩溃到低谷。

  文件最后赫然标注着,血玉中采集的DNA样本从物理学上分析,与之匹配的人证实精确率达到99.99%。

  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叫萧致。

  鹤澜渊的脸色瞬间灰败极了,仿佛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那冻结成冰。

  他最近可能公司太忙,肚子一直隐约着坠痛的感觉,现在看到真相的时候,完全属于身体大爆炸,所有不舒适的感觉在一秒钟内达到巅峰。

  鹤澜渊转头抱起地面的垃圾桶,呕的一声吐得撕心裂肺,那架势简直要把胃液里的酸水全部呕吐殆尽。

  文潮海快速掏出干净手帕,坐到鹤澜渊的身旁帮他抚摸着后背,大声叫服务员送一杯温水过来。

  鹤澜渊的胃部难受极了,吐了之后完全没有任何缓解,在文潮海的照顾之下,缓和了半个多小时才不再呕吐,而是半躺在文潮海的肩膀上吐息。

  人的气色愈发不妙,快要死掉了一般。

  鹤澜渊拿起险些被撕烂的文件,像是要再确认一遍,上面的萧致真的是自己的爱人萧致。

  文潮海说,“你不舒服,我先送你去医院。”

  鹤澜渊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耳道里的嗡嗡声仿佛一群烦人的苍蝇,四处传播肮脏的病菌。

  可是真相往往事与愿违,萧致的私人信息部分甚至透露了他目前的住址与公司名称。

  鹤澜渊痛不欲生,嘴里反复叨念着,“怎么会是阿致,怎么偏偏是阿致?!孩子们该怎么办?我居然跟自己的亲侄子.......”

  文潮海听得真切,不由反问一句,“萧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至于你这样难受?”

  其实文潮海真正想问得是:你的侄子又怎么样?难道你连蠢货都能给生两个孩子,大夏朝的皇帝偏偏入不了你的法眼?

  皇叔,你也不要太倨傲了。

  趁鹤澜渊心神摇曳,精神欠奉之际,文潮海将早准备好的迷你监听器裹在手绢内,塞进鹤澜渊的口袋里。

  鹤澜渊的衣服每天必须要换一身的,365天从不重样,至于这个监听器能听取多少信息,文潮海大概也有赌的成分在内。

  鹤澜渊神魂颠倒地返回家中,路上便将保密的文件连同文件袋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里。

  文潮海的车一直紧跟在后,他与鹤澜渊认识的时间足够跨越千年,能明显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一触即发。

  那就看看,萧致究竟能不能抵抗得住这般惊涛骇浪的愤怒了。

  鹤澜渊推开家门,两个孩子已经被萧致哄睡着了,而萧致一面等老婆办完事回家,一边喝了点蓝山咖啡,准备翻看梵图最近一个月的海外拓展企划案。

  鹤澜渊站在书房门口,俨然是犹豫了几下,脚步靠近又折回去楼梯间,转身又重新回到起点。

  萧致每次等他的时候总会将满屋的灯全部打开,生怕自己走在庭院的碎石子路上,会绊倒磕碰。

  阿致是一个很好的人。

  即使身处于灯火辉煌的最中央,浑身遍体的被一个细节都沐浴在光明之间。

  摄政王的眼眸黑沉得仿佛没有一丝反光,浓稠的情绪在不断编织作茧。

  鹤澜渊从不是一个愚蠢之人,从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杀掉谁,又该怜悯谁。

  鹤澜渊此刻的犹豫简直堪比酷刑般的折磨,令人窒息。

  萧致冥冥中感觉老婆的存在,试探问一句,“澜澜,是你吗?”

  鹤澜渊转身离开时,萧致则更为迅速地冲过来拉开门,正好抱住老婆的后背,亲昵且撒娇说,“崽崽们都睡得香死了,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其实也不过才刚刚凌晨一点而已。

  鹤澜渊应付说,“一道仙经过上次的事情,名誉上的损失补回来了,可是销售上的差额还没有补回来。”

  萧致狗抱着他,“老婆太辛苦了,来,进书房来,我帮你按摩一下?想要吗?我技术特别好。”

  鹤澜渊的脚步被成功挽留,直接被拐进书房内。

  萧致喝了咖啡,人正精神十足,一双眼暗送秋波,“你是躺在沙发上?还是坐在皮椅里,或者书桌也是不错的选择。”

  鹤澜渊的兴趣不太大,随口道,“阿致,我今天很累,实在没有精神跟你玩那些变态的PLAY。”

  啊~

  怎么能是变态的PLAY呢?

  萧总裁无辜且冤枉,“我真的只是想给你做正经的按摩啊。”

  意识到老婆的情绪低迷,不由弯腰伏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触碰鹤澜渊的。

  “没发烧啊?”萧致担忧问,“澜澜,你心里有事,对吗?”

  鹤澜渊不想作答。

  俩人从相识到一起过日子,从来没吵过架闹过别扭,今天的氛围确实不对劲,以至于萧致生出一丝惶恐。

  他都没敢问为什么鹤澜渊身上沾了一点古龙水的味道。

  萧致最不喜欢古龙水的气味,鹤澜渊也很少在身上乱喷香水的。

  萧致想,我都忍耐了这样大的委屈,老婆你是哪里不高兴吗?

  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推着鹤澜渊坐在沙发上,帮老婆取下皮鞋,抽掉皮带,顺便将西服外套也脱下来丢在一边。

  结果西装外套的右口袋显出一截洁白的布料,萧致随手一抽,居然是一块手帕。

  他抽手帕的动作太快,裹在里面的监听器顺势掉落在地毯间。

  “哪里来的手帕?”在萧致的记忆里,鹤澜渊似乎并不怎么使用巾帕。

  萧致看了眼巾帕的一角,用金线细绣着名字的缩写,WCH。

  他知道自己的情敌是谁,几乎是一个瞬间便直呼道,“文潮海?澜澜,你今晚见得男人是文潮海?”

  他也不想大声的,只是老婆接触的男人里有那么三个要特别提防。

  鹤澜渊躺在沙发间纹丝不动,一条手臂搭在额头间形成一片阴影,恰好遮挡住他敏锐的眼神。

  他说,“我没有权利跟文潮海做朋友吗?”

  萧致:“......我不是这个意思。”

  鹤澜渊:“我没有资格和文潮海说话吗?”

  萧致:“.......老婆,我错了。”小狗反应超快的,明显觉察出老婆今晚的情绪波动,最好不要故意在老婆不舒服的时候唱反调。

  鹤澜渊的眸子里闪动过一点阴鸷的暗芒,隐匿在阴影之下,格外暴戾。

  “萧致,你该长大了。”

  萧致心说,完蛋了,歇菜了,老婆不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套路了,干脆表现出一种任君屠宰的乖顺感吧。

  不等他使用抱哭的哄老婆套路。

  鹤澜渊翻身从沙发间坐骑,大马金刀的架势分外威严。

  他的脚刚好落在监听器上,跟萧致发火的时候一脚将这个小玩意儿踩的粉碎。

  “萧致,”鹤澜渊像是真的被触动了逆鳞,严肃得像是一座神仙雕塑,“我需要一点个人空间,你懂吗?”

  萧致连忙撤后几步,“没问题,没问题,今天确实是我莽撞了,我不该过度干涉你的,澜澜,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过问你和文潮海的事情。”

  鹤澜渊起身,拿起撂在地面的西装外套,“我要出去住几天。”

  什么?!!什么!!什么!!

  萧致难以置信,“咱们就这么一点点的分歧,不至于你要出去住吧?”

  鹤澜渊穿好外套,“对,我必须要在外面住几天,假如你现在阻拦我,或者耍小聪明,我敢保证会把这几天延长到一年的时间。”

  啊啊啊~

  萧致紧忙追上前,“老婆,这也太突然了,真的,我还没有做好跟你吵架的准备。”

  鹤澜渊挥手,“你不用做任何准备,只要我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你千万不要随便露脸,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丢下一脸迷茫的萧致,心底叹了口气,赤着双脚走入茫茫黑夜之中。

  对不起,阿致。

  鹤澜渊脚底的疼痛越来越鲜明,从家里出来他是故意没有穿鞋的,这样看起来足够悲惨。

  鹤澜渊试图再挤出两滴眼泪。

  可他从来没有流过这个东西,即使父皇殡天之时,他也只是心里难过,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鹤澜渊在茫茫黑暗的马路上走着。

  身后跟着一辆暗中观察的汽车,最后确定鹤澜渊的情绪不对,一脚油门踩下,绕到人前将人拦住。

  “澜渊,你没事吧?”文潮海从车上下来,冲过去抱住浑身冰凉的鹤澜渊,脸上担忧的表情倒是不假,确实有做小骗子的潜力。

  鹤澜渊憔悴、苍白、仿佛一根紧逼到临界点的弓弦,稍微施力则立刻绷断。

  文潮海监听到一半的对白陡然断开,正狐疑是不是鹤澜渊发现了什么。

  鹤澜渊却光着脚跑出家门,这种落拓的形象,无论是一千年前的大夏朝,或者是暗自观察他的这两年,都是绝对不会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出现的。

  鹤澜渊瑟瑟颤抖说,“请随便带我去哪里,好吗?我现在完全不想看见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