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萧致还是将萧淮塞进了自己的汽车。

  萧淮潇洒地在车内翘起二郎腿,手往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Galvanina矿泉水,一边优雅地饮用,一边与儿子详谈。

  “小致啊,其实爸爸刚才在公安局里也是故意那么说得,你看这些警察,都是看人下菜单的,见我穿这么一件睡衣,又还不上酒店的房租,立刻把我当犯罪分子对待,还说什么?要用诈骗罪起诉我?”

  “我房间里的那些珠宝手表,随便拿出来哪一件,都是他们一年工资也买不起的嘛。”

  萧淮的抱怨一句接一句,大概想找出一句能跟儿子有共同话题的主题,却没有一句话令萧致舒心。

  萧淮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越看越不对劲,直接喊起来,“这条路可不是开往希尔顿酒店的,臭小子,你准备把亲爹往哪里送呀?!”

  萧致笑了,被气笑的,“当然是去贺水祥了。”

  “去贺水祥做什么?”

  萧致双手环抱于胸前,一脸的寡淡无情,“把你送给小老婆的房子讨回来。”

  啊?!!

  若不是迈巴赫的车舱算是宽敞,萧淮能跳起来一头顶在车顶,还钻出个大窟窿。

  “你是疯了吧?”萧淮完全不能赞同儿子的主意,“我都已经无条件赠送给那个女人了,你现在把我送过去,难不成,你想叫那个疯女人现场把你亲爹给活活劈死啊?”

  萧致无所谓,“反正我从小一直没有感受过父爱,要是你真死了,我也不会难过太久的,我对身边认识的人,包括我老婆都早说了,我从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萧淮从他的表情中探索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不由慌张道,“好好好,其实这次我费尽心思找你,不是贪图你的钱,更不是贪图你的地位。”

  “小致,我患了绝症,是血癌......”

  萧致用一种称得上恐怖的眼神看向他,宛如一柄剥皮刮骨的弯刀,第一刀便笔直地破向萧淮的心口。

  说谎。

  萧淮被盯得头皮发麻,有点咬住舌头的慌促,颇为紧张说,“不不不,我不是让你捐骨髓的意思,其实我也差不多活够了,这辈子该吃的、该玩的,该花天酒地的全部享受够了,我现在唯一舍不得的只有你。”

  “嗐,我说这种话可不是为了煽情,你也不要多心,想我曾经拥有过的男人女人也都不少,唯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真不知道是不是性.能力有什么障碍......”

  “够了,”萧致打断他的胡说八道,“你活着的前48年里一直当我是个空气,总不能快死了,才强迫我跟你父慈子孝吧?”

  萧淮露出一脸伤心,不知道有没有伪装的成分,反正是挺委屈的,口口声声讲,“医生说我只有一年好活了,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也不想走得时候孤苦伶仃......”

  他咬了咬嘴巴,像是满腹搜刮该如何令萧致回心转意,言道,“我从来没有跟你谈过,有关你亲生母亲的事情。”

  “我也当她已经死了。”

  其实比起不管不顾的萧淮,生下他又拿钱打发他的人,难道不是更加过分吗?

  萧致吩咐司机将车子最终停靠在希尔顿酒店门口,勒令萧淮下车。

  萧淮不停卷动浑身唯一的睡袍,显得可怜巴巴道,“小致,你确定不要爸爸吗?假如说你今天这样可恨地将我一个老人家赶走,若是我明天孤苦无依地死在酒店里,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后悔?”

  “嘭!”

  迈巴赫的车门已经被万分嫌弃地关牢固,包括萧致从车窗中露出的脸侧,极快地消失在酒店门口,完全没有给萧淮任何机会。

  .

  萧致以为这仅仅只是一段生活中的插曲,没有把萧淮的死亡预言当作一回事。

  不过鹤澜渊能看出他的情绪稍显低落,嬉皮笑脸的次数也比之前要少很多,更多时候则是直面桌面的报表发呆。

  鹤澜渊自然要替他排忧解难,甚至第一次下厨房,为某人烧了两道甜品,端起送去萧致的书房。

  萧致并不打算让他担心的,听见鹤澜渊的脚步声后,立刻佯装拿起报表认真阅读。

  鹤澜渊淡淡笑问,“萧总能否赏光,尝一尝我的家乡小点呢?”

  萧致早已经闻见桂花与酒酿甜美融合的气味,应笑说,“肚子早已经饿极了,老婆你真的是太贴心了。”

  目光恰好落在鹤澜渊烫红的手指上,整个人被电击似的跳起来,双手去捧盛放甜品的托盘,而后拼命抓住老婆的手指,颇为心疼道,“天,你这手指怎么了?快把老公心疼死算了。”

  鹤澜渊被他逗笑,“你也太夸张了,手指稍微被溅起来的热油烫了一下而已。”

  萧致大声吼,“吴妈!吴妈!”

  鹤澜渊一把捂紧他的嘴巴,眼神睇他,“你也太夸张了,叫吴妈来做什么?难道吴妈来了,我的手指就自动学会做饭了?”

  萧致捧着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道,“我说过一辈子要爱你疼你的,你瞧这根手指,现在肿得像根胡萝卜了。”

  鹤澜渊眯眼凝视他,突然说,“听说口水能消肿,你要不要试一试?”

  暧昧又挑逗的气氛,瞬间在两人之间攀升。

  萧致张开嘴,把鹤澜渊的手指整个塞进嘴里,他的口腔很烫很湿,宽大的舌头不断舔舐着老婆的手指,水液包裹着指根的缝隙,弄得黏糊糊的。

  鹤澜渊瞧他好认真,好仔细,俯身亲了亲萧致的嘴角。

  萧致的嘴角便滑出一截舌,与他的柔软地卷在一起。

  “老婆......”

  萧致的心彻底被鹤澜渊勾得七上八下的,大手不断在对方的脊背间攀爬,整个人都恨不能塞进鹤澜渊的毛衣里。

  正纠缠着。

  萧致的手机在桌面震动不止。

  鹤澜渊抱着怀里不停蠕动的毛球,深一口气浅一口息地催促,“快看看是谁,不要再咬了。”

  萧致伸手将桌面的手机拿回来,躲在鹤澜渊松垮垮的毛衣里面接电话,嘴巴和手指都不闲着,忙碌得很。

  电话那边的催促很急迫,说,“萧淮是你的父亲吗?他现在情况危急,请你快点来医院一趟。”

  无论如何,萧致还是有一点善心的,他虽然决定不做一个好的儿子,但也没能下定决心做一个恶人。

  萧致在医院里看见一脸苍白的萧淮,萧淮的情况并不容乐观,据医生的话说,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骨髓配对,出现一位符合萧淮的骨髓配对者,愿意给他捐献骨髓。

  还有一种就是积极参与到化疗中,延缓死亡日期。

  无论如何,萧致都是很难去下定决心,真的眼睁睁看他的亲爹去死。

  不就是骨髓配对吗?

  算是我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亏欠了这个死老头的吧。

  于是萧致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在医院做了骨髓配型检测。

  结果出乎意料。

  萧致的骨髓与萧淮配型,居然连百分之四十的配比率都达不到。

  若不是当初萧致被萧独烈捡回家,专门替父子俩人做了DNA检测,恐怕萧致以为自己根本不是萧淮的儿子而庆幸。

  萧淮此刻也逐渐恢复清醒,看见萧致居然来医院守着他的瞬间,直接痛哭流涕,“你看我就说,十根手指连着筋,你肯定还是愿意认我这个父亲的。”

  萧致无法抵赖,但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在乎,只能换了另一个角度,“医生说,只要积极参与化疗,其实你还能多活几年。”

  “不必了。”

  萧淮直接挥手拒绝,“我一向喜欢漂亮,你让我成把成把得掉头发,我宁愿现在就死。”

  萧致也不愿在他身上浪费口舌,只好说,“既然如此,我也在全国的骨髓库帮你留意一下,假如有合适的捐献者,肯定会给你安排移植手术的。”

  萧淮奇怪,“我以为你原谅爸爸了,小致,难道你不愿意亲自救我的命吗?”

  是谁说不需要我来捐骨髓的?

  萧致冷嘲一声,“这些年你在外面鬼混,怎么没专门给自己生一个骨髓刚刚好能配上对的野种?”

  萧淮欲要发作,可他从萧致眼底能清晰看到厌恶至极的情绪,忍了忍道,“算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也享受够了,能不能再活下去也无所谓了。”

  不过。

  萧淮说,“听张管家讲,你现在连孩子都生了?这么说,我已经无声无息地变成爷爷了?”

  萧独烈的家门严防死守,谁都不敢收留这位萧家的五少爷,大概只有张管家那边能说上话,也是看在萧致的薄面。

  萧致道,“你不结婚,我得结婚,你浑浑噩噩地把自己的一生浪费干净了,我必须要精彩地活这一辈子。”

  “你这说得全部是气话,”萧淮不跟他计较,“我能不能搬去你那里,跟我的孙子孙女住一段时间。”

  唯恐萧致要骂人。

  萧淮道,“我这是白血病,又不是传染病,放心吧,根本不会传给孩子们的。”

  “不行。”萧致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你最好乖乖待在医院,哪里也不要再去,更不要妄想接近我的家庭和孩子。”

  萧致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现在把萧承正整得无力翻身,完全不在乎萧淮会不会横尸街头。

  起身整理一下微皱的西装,严肃瞪了对方一眼,最后警告说,“你最好不要乱动歪心思,否则医院也不要在舒服地住下去,直接搬太平间吧。”

  亲儿子这话真是太不好听了。

  萧淮气得一阵咳嗽,差点从肺里咳出血来。

  躺在病床上可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一把扯掉手背间扎的输液器,翻身从衣柜中掏出手机,给其中的神秘电话拨打过去。

  对方很快联通。

  萧淮立刻改去病恹恹的语气,生龙活虎道,“白少爷,我们的合作恐怕要黄了。”

  对面被称之为白少爷的,正是白禹州,他在鹤澜渊的生活中沉寂了一段时间,其实并非他学乖了,而是神秘的男人给他新的提示。

  充分利用萧致身边隐藏的这颗棋子。

  也就是他的不争气父亲——萧淮。

  萧淮说,“我这个儿子根本不同意我搬进家里去住,他讨厌我到要死的程度,怎么可能任由我去接近他的孩子们?”

  白禹州道,“我知道。”

  “你知道?”萧淮原本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拿着卖房子的钱,跟小老婆活得特别舒服,谁料想被龙城里人人都没见过的白家人缠上,现在不但在医院受苦,将来还得在亲儿子眼前受苦。

  真是何苦来哉?

  白禹州仿佛能洞悉一切,手里盘起一串莲花如意烙佛珠,一颗颗捻过葱白的指尖。

  “怪只怪萧致把不该他碰的人扒得太紧了,害得我们这边完全没有任何下手机会。”

  鹤澜渊,鹤澜渊,你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魅力?引得龙城里那么多男人都想得到你。

  白禹州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慢悠悠说,“放心吧,我会制造一个极好的机会,让你顺利住进萧致的家。”

  “到时候,你只要专心破坏他与鹤澜渊之间的感情,让他们产生罅隙就行了。”

  “至于你想要的钱,”白禹州仿佛胸有成竹,笑意中自带邪气,“萧致离开鹤澜渊就是个废人,他成了废人之后,整个梵图就会变成无主之境,我再扶植你接管梵图,这笔买卖,应该很划算吧,萧先生?”

  萧淮本来就没有得血癌,这家医院的医生完全被白禹州所控制,做出来的诊断证明也是假的。

  他对萧致本来也没有父子之亲,更没有所谓的舐犊情深。

  这个世界上连亲父子也是一样的,有钱便是爹,只要他最终能获得整个梵图,哪里还管谁是他的亲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