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人根本没有料想,在这种公众处刑的场合,不争气的窝囊废居然看那种不可描述的照片,到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程度。

  全家大惊。

  被萧致的不要脸惊讶至极。

  萧独烈对这个孙子的不满在一瞬间达到极值,恨不得叫他现在立刻卷铺盖滚蛋。

  哪知萧致从不与萧轶说话的,突然将面孔转向对方,颇为一本正经道,“这张照片能送我吗?”

  萧轶:“......”

  萧家人翻白眼的翻白眼,气得咬牙的直咬牙,全部恨不能直呼受不了,快找人收走这个大傻逼吧!

  萧轶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这东西存在手机里,实在太辣眼睛了,每一次划拨相册,前后都要洗手,免得沾上萧傻子型号病菌。

  三姑萧玉玲更是迫不及待说,“快点给他,什么脏东西,居然也值得你沾手?”

  萧承也说,“这种照片流出去也形成不了任何社会新闻。”

  萧家人第一次真诚地“帮”他,萧致伸出手机道,“源文件麻烦也给我一个。”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白......”萧轶将手机里唯一的图片发送给他。

  萧致浑身散发出铁锈般的咸腥味,手指尖沾着血液凝着的痕迹,真的是又脏又臭。

  萧轶飞快地删除源文件,把一切能恢复照片的地方全部永久删除,嘴上颇为不耐烦道,“真是服了你,现在可以从这个家滚出去了吗?”

  萧致小心宝贝地收回手机,扯动了背后血糊糊的一片,忍不住嘶嘶倒吸两口凉气。

  他说,“萧家我暂时不会离开了,抱歉各位。”

  纳尼?!

  大伯萧霄骤然失了往日的风度,目瞪口呆的还有二伯等人。

  不待其他人跳脚。

  萧致已经镇定地走到萧独烈身旁,附在爷爷的耳朵上,咬牙弯了弯腰说,“爷爷,我不走了,有可能还要继续留在萧家结婚、养孩子,继承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萧独烈的脸色勃然一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臭小子!”

  萧致则轻轻说,“我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她根本不是你们放话出去的舞厅小姐,对吗?”

  萧独烈的嘴巴颤抖不已,从近在咫尺的角度观察,老人家像是患了哮喘似的,不停换气。

  “你怎么知道......不对,是谁告诉你的?!”

  “你不要管,你只要同意留下我。”

  萧致垂了眸子,里面显示出一点淡淡的危险的光芒。

  “整个梵图能从二十年前的金融危机中摆脱困境,全部仰仗我亲生母亲留下的一个神秘账户。”

  “梵图总公司早已如大厦将倾,之所以能撑得住,并不是萧承萧轶的子公司业绩好,那几个亿对于梵图来讲,完全属于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看的。”

  而且

  “直到现在,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来自于我母亲留下的账户,我根本没有浪费过萧家的一毛钱。”

  “我只是在消费,我那所谓母亲的一点点责任心和义务罢了。”

  萧独烈的惊讶无以言表,用夸张一点的形容来描述,他已经完全窒息了。

  可他再问不出,究竟是谁朝萧致泄露了当年的秘密?

  萧致究竟知道多少?一小部分?还是全部?

  萧致当然知道全部秘密。

  当他觉醒人物角色的潜意识时,内心的压抑与痛苦并举。

  他想伪装炸死后,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或许在萧致的内心也存在着一点细微的阴暗。

  他的亲生母亲会在祁焰彻底搞掉梵图后,将苟延残喘的萧家人来个彻底的团灭。

  作为整本书中着墨并不多的女性角色,萧致知道她从不在乎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可她很厉害,不是三言两语能介绍清楚的,作者将她塑造成一个类似于隐藏BOSS的角色,就是为了提升剧情的狗血度,使得《爱在何方》这本书的狗血程度属于史诗级别的。

  萧独烈看出萧致眼神中开始不一样的地方,有种阴暗最终战胜了愚蠢的错觉。

  作为一家之主,萧独烈能挽留愚蠢的孙子萧致,一旦这个孩子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之后,萧独烈便明显得担忧起来。

  这个孩子,还会是之前那个忍受摆布的窝囊废吗?

  萧独烈甚至觉得,萧致是否已经跟他的亲生母亲联系在一起了?

  毕竟血浓于水。

  他缓了缓喊道,“张管家,快点派车送小少爷去医院,快一点!!”

  看到爷爷的画风突变,所有萧姓的亲戚都诧异至极。

  原本他们也不在乎家里养一个窝囊废的,顶多费点钱而已。

  可是随着萧致的长大,深知隐藏款秘密的萧家子女愈发感觉,宁可将麻烦从眼前赶走,也总好过萧致的生母在某天突然出现,将梵图的一切抢走。

  自从家里乱作一团,张管家便没有露脸,现在似乎连老爷都改变了态度,张管家若再不出现,事后一定要被老爷狠狠惩罚。

  张管家叫来家中的司机,两人将萧致夹在中央,小心翼翼地搀扶出门。

  人前脚一走,一家子姓萧的便嚷嚷起来,尤其是三姑萧玉玲,高跟鞋恨不能将地板砖踩破。

  萧独烈等他们全部发泄够了,才缓缓道,“小致已经知道她妈妈和那个神秘账户的事情,你们以后全部要收敛着点了。”

  .

  鹤澜渊从睡梦中惊醒,面颊与颈侧沁出一层淡淡的汗汁,颗颗都冒着十足的冷意。

  他居然梦见鹤彤笙了。

  话说自己已经来到陌生的华国近一年,大夏朝的事情仿佛南柯一梦,很多前尘后事恍如一幅被水渍浸染的模糊画面,连鹤澜渊自己都觉得想念时起来遥远无比。

  至于梦见鹤彤笙的什么呢?

  大概梦到鹤彤笙十几岁的模样,一年一度的秋猎如期举行,新帝已经脱去孩童的稚嫩,仿佛褪尽绒羽的稚雁,长出丰厚的羽毛振翅高飞。

  所以鹤彤笙纵马飞驰,一点也不顾忌丛林深处的凶险,尾随着他的带刀护卫们纷纷被皇帝甩在身后。

  只有鹤澜渊谨慎地追在后面。

  叔侄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了湖畔旁,皇帝直接跳下马鞍,摄政王不能比皇帝的位置更高,不得已也跳下马背。

  鹤彤笙放下朝堂中一贯的严肃,颇像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与鹤澜渊笑说,“王叔可要一起在这河畔边戏水钓鱼?”

  鹤澜渊身穿黑色绣暗纹的轻便劲装,足蹬锦布隽绣如意登云纹的长靴,完全不方便脱鞋挽裤。

  再说他从骨子里便不喜随意宽衣解带,露出肌肤,显得不够庄重。

  冷淡拒绝说,“皇帝毕竟年轻,不过忙于游耍嬉戏,极容易迷失本心,本王建议陛下还是先上马去,免得带刀侍卫们骇得不敢返回营帐。”

  摄政王说话十分明白,小孩子不要贪玩,快点回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鹤彤笙倒是笑说,“有王叔陪伴,便是耽溺一盏茶的时辰也不妨事,再说王叔日夜处理政务,不打算借机肆意一番?”

  肆意妄为是小孩子的专利,可不是成年人的奢侈品。

  正当皇帝企图说服摄政王之际,湖畔周遭的草声响动,蓬松的蒿草一步步地深陷下去,仿若庞然大物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

  鹤澜渊正狐疑,为何危险降临,皇家的御用马匹没有警觉地发出嘶鸣?

  倒是皇帝年轻大胆,直接大喊一声,“是谁!!”抽出腰中宝剑,笔直地扑向了深不见人的蒿草丛中。

  鹤澜渊暗叫不好,这个混蛋唐突的臭孩子。

  同时抽出腰中宝剑,飞奔几步去保驾。

  哪知密密层层的草帘中忽然探出一柄寒光锃亮的宝剑。

  随后鹤彤笙冷笑的脸便在面前一闪而过,一剑刺穿了鹤澜渊的腹部。

  鹤澜渊吃痛捂住腹部,难以置信地望着皇帝。

  皇帝笑说,“你根本不知朕心底一直最想要什么,便贸然跟来,倒不如让你吃吃被骗的苦头,叫你总把朕当作普通的幼稚孩童对待,显得你自己有多么高不可攀。”

  鹤澜渊睁眼时捂住肚子,生孩子时的刀口创伤早已经拆线了,从内往外完全康复。

  突然的疼痛叫鹤澜渊的耳朵听力敏锐,冥冥中听见医院的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隐约伴随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擤鼻子声。

  鹤澜渊连忙往婴儿床中看去,两个小崽崽睡得安稳,半夜被人偷走了都不会乱哭一声似的。

  试探问一嘴说,“萧致,是你吗?”

  萧致在三秒钟后露出脸,面孔间沾着刮胡子的泡沫,神态自若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谁有没有哭过,鹤澜渊的眼睛瞧过长千上万的人。

  那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全部充斥着委屈,怎么会瞧不出来呢?

  看破不说破。

  鹤澜渊道,“没有,我只是肚子疼。”

  萧致被他这句话吓得要命,抓来毛巾匆忙擦下颌的泡沫,快步走了过来,连声问,“快让我看看,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鹤澜渊在他的手伸来的瞬间,一把握紧萧致的手腕,翻手转了半圈。

  萧致的胳膊连带着整片后背宛如放入油锅里煎炸,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从背脊升起,连麻药的药效也不顶用了。

  鹤澜渊黑了眸子,“你受伤了?”

  萧致嘴硬道,“没有啊,我去哪里受伤?”

  鹤澜渊用手指戳了戳他面颊侧的淤青,“被女人打的吗?”

  如果是男人打的话,这张脸铁定会肿的像猪头。

  萧致专门用剃须泡沫遮掩的部分,居然被心上人一眼揭穿,既感到羞耻,又感到羞愧,连忙解释说,“是我三姑打得,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鹤澜渊一眼瞧出他的促狭,若说不在乎吧,也不是完全一点也不在意。

  其实他对萧二世的感情属于虚无缥缈的,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见不得他一个大男生,躲在卫生间里滴滴答答掉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

  鹤澜渊重复说,“我肚子疼。”

  萧致的单腿半跪在床沿,倾身靠近时紧张极了,不停用手去触碰对方的睡衣衣角,又不敢太过分地伸手摸进去。

  浑身的伤药味儿更加明显了。

  鹤澜渊心底叹气,淡淡地搂住了他的肩膀,说话的口吻既贴近,又不显轻浮。

  他说,“需要我帮你打回去吗?”

  萧致伪装的坚强忽然崩塌,整颗头颅仿佛松了劲儿,下颌垂落在鹤澜渊单薄的肩膀上。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曾说过要保护你和崽崽们的。”

  过根究底,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萧致看了睡梦中的双胞胎,不敢逾越的大手仿佛找到了力量,搂住鹤澜渊纤细的腰肢。

  “我现在好羞耻,真的,我完全没有办法直视你的眼睛,包括孩子们。”

  鹤澜渊揉揉他的头发,语重心长道,“你以前过得怎么样,那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不过你现在有孩子了,你的肩膀上有了重担,你受的任何委屈,便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

  萧致说了不再随便落泪的,可他委实憋不住,眼泪在眼眶中狠狠地打着转,又被强行憋了回去,免得弄脏澜澜的睡衣。

  鹤澜渊破天荒让他在病床的一边睡了一晚。

  第二天萧致便起个大早,趁鹤澜渊还没睡醒,帮萧淼淼与鹤南知换了尿布,又喂了奶粉。

  萧致将两个孩子同时抱进怀里,两个小宝贝长得一模一样,虽然是初生婴孩性别迥异,对于父亲的依恋完全处于天性,小肉手紧紧地攥住萧致胸口的衣衫,黑亮的眼睛柔软又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整晚抱住爹咪的臭大爸。

  这是他的亲生骨肉。

  不。

  萧致心底蓦得升起一团热滚滚的火焰。

  不管是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我现在是一个父亲了,我发过誓要靠谱的,我便要承担起这个家的全部重任!

  萧致将孩子们轻松哄睡着,一头又重新扎入浴室。

  等一个小时后人再出来,一头金毛黄发彻底染成原本的墨发,浓密的发丝被梳理得精干整洁,显得五官愈发深邃俊美,再穿上他从家里带来的西服套装。

  萧致认真地整理西装与发丝的细节,包括西装袖口的钻石袖口,事无巨细地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人不可能在一瞬间能变得成熟稳重。

  总得需要一个合理契机,一个合适的奇迹,然后一步步地脚踏实地,最终成为自己最期望的那个样子。

  萧致看着镜子,像在端详一个真正男人的轮廓。

  迟早有一天,或者不远的将来。

  他会将这个轮廓不断充实成一具真正的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