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目的,也不必刻意分辨方向,只管向前。

  踏过平原,越过溪流,朝天尽头奔去。

  绯红色彩霞被甩在身后,悄悄爬上天幕的星子被甩在身后,更不必说那些盘桓在心头的愁思了。

  晚风扑过面颊,飞溅的水花打湿了袍角,心一顶一顶地在狂跳,沈淮臣却只觉得畅快。

  直到被连绵起伏的山脉拦住去路,容瑄才猛然勒马。伴着一声嘶鸣,马儿仰起前蹄,沈淮臣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人已让容瑄拦腰抱着,一齐在草地翻滚。

  沈淮臣胸膛起伏,微微喘息着骑坐在容瑄腰际,受伤的手被他妥帖拢在身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

  沈淮臣低下头,撞进容瑄浅茶色的眼眸中,那里倒映着星芒,还有一个小小的他。沈淮臣莫名读懂了他的眼神,撑着他的肩膀缓慢俯首贴近,容瑄却好似没了耐性,翻身将他压在下面亲吻。

  衣带悄然飘落,上好的丝绸像云,又像绽开的花朵,软软铺在草甸上,沈淮臣眯着眼回应容瑄的吻,目所能及的一切蒙了层薄雾,颠来倒去地晃动。

  腰被握住,沈淮臣晕眩的大脑迸现出一分清明,下意识偏头,去蹭容瑄的脸颊:“容……瑄,不是这样的。”

  “那该如何?”容瑄嗓音哑得厉害,眼里的光芒有了变化,颇具侵略性。

  沈淮臣攀着他的肩轻轻推了推,没推动,干脆红着脸颊小声提醒:“容瑄,你先起来,我教你呀。”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往日那个单纯的沈淮臣了,他是看过小黄书的沈淮臣。

  男主日理万机,想必是没时间理会这种事的。

  沈淮臣有些羞涩,一边回忆着书里的内容,一边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容瑄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先安抚情绪,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沈淮臣的唇逐渐下移,依序吻过鼻尖,唇角,最后悬在颈侧。

  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初看的时候囫囵吞枣一目十行,羞地不肯细瞧,如今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那些晦涩字眼只是短暂在大脑走了个过场,没留下半点印象。

  沈淮臣把原因归结于容瑄滚烫的、存在感爆棚的眼神上。

  散开的衣领间灌进几缕夜风,沈淮臣别开脸打了个喷嚏,抬手去捂容瑄眼睛的同时,身上也多了件他的外袍。沉水香的味道密不透风将他包裹着,沈淮臣将唇印在眼前滑动的喉结上,冷不丁天地倒转,又被牢牢禁锢住了。

  “檀郎。”容瑄在他耳边,亲昵地唤他的乳名,“鹤奴……鹤奴。”

  沈淮臣在容瑄身上点了一丛又一丛的火,容瑄便礼尚往来,在对方玉白的肌肤上留下一枚又一枚鲜艳、濡湿的吻痕。

  沈淮臣疑问的音节变了调,化作难抑的低吟。

  他陷在草里,指尖难耐地蜷缩,坚韧的草叶也随之变形,缠绕其中。锋锐的边缘抵着掌心,比起浪潮般的酥麻与舒爽,那抹刺痛格外微不足道。

  很快地,容瑄发现了这一插曲,为保护伤处,将他两条腕子并在一处攥进手里,沈淮臣腰软难当,终于哭了出来。

  他像一颗星,一尾鱼,被流云、被海洋温柔包裹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分清彼此。

  完全绿色无公害的瞬间,沈淮臣听见一声呢喃碎语,是容瑄在他耳畔,一字一句地述说爱意。

  “好爱你。”

  细密亲吻是爱你,身体的绿色无公害是爱你,就连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我好爱你”。

  沈淮臣的灵魂深处陡然升起一股战栗,他知道容瑄习惯万事尽在掌控,也知道原著里男主任何时候都不会屈居人下,因为喜欢他,所以愿意让着他,愿意顺从他的心意。

  于是沈淮臣也圈上他的脖颈,用风一样轻快的声音说:“我好喜欢你呀。”

  绿江初歇,为着沈淮臣的这一句话,绿江再起,约莫一刻钟后,沈淮臣绿江绿江了。

  他试图逃离容瑄灼热的怀抱,却又被攥着手腕抓了回来。他在容瑄身下颤抖,哭泣,融化。好在天地间仅有他二人,那些隐秘的低吟,诱人的情态,除却容瑄,唯有风月知晓。

  怎么会这样……

  容瑄担心沈淮臣的身体承受不住过于激烈的情事,克制地放过了他,沈淮臣枕在容瑄的臂弯里,看到了他被欲望填满的双眸。

  那是贪婪,是回味,是欲壑难填,但转眼间,那抹深沉就叫温润笑意取代了,仿佛怕吓到他似的。

  沈淮臣看得真真儿的,不满地哼哼两声,想不通为什么无论男主无论在上还是在下,他都只有受欺负的份。

  像是留恋这段独处的时光,回营的路走得很慢很慢,沈淮臣面对面枕在容瑄颈窝,容瑄双臂环过他的腰,握住缰绳,优哉游哉地走着。

  沈淮臣好困,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声音含混,连自己都分不清说的是不是梦话:“容瑄……你有样东西没送我。”

  “什么?”

  “戒指。在我家乡,结过婚……嗯成了亲的人都会送对方戒指,亲手戴在无名指上。”

  沈淮臣把手举到容瑄眼前比划了一下,后者趁机在指尖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为何是这根手指?”

  沈淮臣慢吞吞道:“因为,传说人的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戴在这儿,表示你的心被我套牢了。”

  容瑄“唔”了声,神情若有所思:“戒指又是何物,可有檀郎喜欢的样式?”

  “金戒指银戒指,还有顶部镶嵌宝石的……”沈淮臣皱了皱眉,发现单靠语言无法解释清楚,干脆说,“得空我画张草图吧,做一对,好不好?”

  容瑄当然答应。

  沈淮臣心满意足,在容瑄怀里睡得天昏地暗。他不知自己是怎样回的营帐,亦不知后面发生的事,他太累了,连拔营启程那样大的动静都没能让他惊醒,等睁开眼,人已到了晃动的马车里。

  不用猜也知道,是容瑄抱上来的。

  沈淮臣只要想到容瑄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抱出军帐,耳根就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容瑄看得心痒,忍不住放下书卷,伸手捏了捏:“他们不敢看。”

  装睡失败,沈淮臣试图用袖摆遮住面颊,又听见容瑄不紧不慢的语调:“也不敢胡乱编排。”

  沈淮臣撤开手,抿唇问他:“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怎么什么都知道。”

  容瑄勾勾唇角,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点心还是热的,将就吃些。”

  沈淮臣拈起一块,余光瞥见棋盘,立刻有了主意:“容瑄容瑄,我们下棋吧。”

  他知道容瑄作为男主棋艺定然精湛,对弈时以棋局观人、推演天下事更是小说里的经典场景,但沈淮臣指的并非围棋,而是五子棋。

  “五子棋?”容瑄眼底划过些许茫然,“我从未听过这样的玩法,还请檀郎指点一二。”

  沈淮臣忍笑,心想你若会玩我还不选这个了呢,他才不愿自取其辱,只能趁男主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欺负一下啦。

  嘴上却道:“很简单,就是你我各执一色棋子,谁先在横纵斜四路连出五子,谁就赢。”

  “赢的人……”沈淮臣冥思苦想片刻,管兰心借来一盒胭脂,“输家要让赢家在脸上涂一笔!”

  容瑄仿佛看到一条尾巴在他身后得意地甩来甩去,瞥沈淮臣一眼,大大方方答应了。

  第一局过了大约两刻钟才结束。

  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沈淮臣逐渐看不过来了,顾头不顾尾,犹豫着落子,被容瑄含笑一指,立刻反悔了:“错了错了,该是这里。”

  容瑄笑容有扩大的趋势,又指了处新的缺口。那里的四枚白子斜着连成一线,怎么看都是输的局。

  黑子被丢回棋盒,沈淮臣眨眨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容瑄,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容瑄把人拉过来,面不改色地从兰心手里拿来胭脂:“檀郎,愿赌服输。”

  抗议无效,沈淮臣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

  “好了。”

  眉心一阵酥痒,沈淮臣翻出镜子一照——容瑄在他眉间画了花钿。

  晚饭是在驿馆吃的,容瑄穿着最普通的衣裳,进后厨为沈淮臣熬了一砂锅参鸡汤,四个厨子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把他跟年轻的皇帝对上号。

  鸡汤鲜而不腻,沈淮臣喝第二碗的时候,发觉容瑄一直盯着他瞧,准确说是盯着他的手:“怎么了?”

  沈淮臣的左手还缠着纱布,容瑄将他右手拉至近前,眉心蹙起,迎着光看了又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指甲上看到一条暗红色的线,这会子却又奇异地消失了,就像眼花产生的错觉:“无事。”

  “睡觉前记得请清风道长次诊脉。”

  沈淮臣弯了弯眼睛:“知道啦。”

  出征那日辎城的柳树才冒新芽,回来时却已是秋意正浓,百官来到城门外迎接,百姓夹道欢迎,齐声高呼万岁,沈淮臣掀开帘子偷偷瞧了眼,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过于猛烈的音浪震得他胸口发闷,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人却是高兴的。

  沈淮臣在那群或熟悉或陌生的大臣里看到了沈敬山,还有周显之,殷时月,他们早早等在那儿,向容瑄行过礼,快步朝他走来。

  沈敬山抬手,下意识想摸沈淮臣的发顶,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吾儿辛苦了。”

  周显之动动唇,说他又瘦了,殷时月的目光下移,落在沈淮臣尚未痊愈的手上,追问怎么回事。事情早就过去了,沈淮臣自不愿再一次惹人担心,便说是不小心割伤了,勉勉强强糊弄过去。

  沈敬山眼里有欣慰,感慨,也有显而易见的心疼,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去看看你阿娘吧,她很担心你。”

  大军留在城外,将领们和其他官员需入宫赴宴,汇报公务,处理平乱后的事宜。

  沈淮臣重新回到车上,听着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咕噜声,倏地吐出口黑血来。

  暗沉的色泽,天然自带不祥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