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臣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

  他被人像抗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头脚朝下,腰腹正抵着坚硬的骨骼,戳得沈淮臣想要干呕。

  那人似乎很是紧张,运起轻功急速向前狂奔,身法快到极致,也不管那些细小枝丫有没有刮到他身上。

  沈淮臣头脑充血,在颠簸中一边小声抽气,一边眯起眼试图记下线路,直到系统严肃提醒道:【宿主,闭眼装晕。】

  沈淮臣意识到什么,立刻照做。

  黑衣男扭头,沈淮臣能觉出一股充满警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下一瞬,沈淮臣就被人丢沙袋似的丢下地。好在有系统撑开的隐形屏障缓冲,才没摔得七荤八素。

  “哈哈,你这憨小子,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说,“这就是狗皇帝的那个宝贝疙瘩?长得恁俊,水灵水灵的,嘿。”

  另一道声音则透着些许不耐烦:“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朝廷的鹰犬很快就会循着味道追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迟。”

  系统暂时充当了沈淮臣的眼睛,是以沈淮臣虽背对着他们躺在地上,却能看清三人的相貌与神态——

  头一个说话的汉子身材壮硕,大概充当着打手的职责;穿灰衣服的男人眼神睥睨,谋士做派;而将他扛了一路的黑衣人最年轻,表情呆呆的,像个单纯听从他人号令的傀儡。

  系统告诉沈淮臣,他们都是起义军的人。知道了身份,抓沈淮臣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不外乎是想利用他威胁容瑄退兵,或是提其他更过分的要求。

  那汉子连连称是,指挥着黑衣男将沈淮臣捆在马背上,犹豫道:“屠先生,咱们就这样把人抓回去,大哥不会生气吧?”

  屠先生淡淡瞥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家兄弟的残忍,从前大哥放过他二人一次,如今断不能放过第二次。”

  “咱们不需要一位优柔寡断的首领,明白么?”

  沈淮臣咬了咬唇,压下心头的震惊:这群人是想搞内讧单干啊!

  坚硬的堡垒往往是由内部攻破的,更何况如今的红缨军本就是一盘散沙。沈淮臣万分焦急,好想把偷听到的消息告诉容瑄,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逃跑。

  很快地,马背的颠簸让他再没有机会思考这些了。

  四个人三匹马,走了约小半日,竟来到一处宁和平静的村落。

  “他醒了。”

  黑衣男的声音仿佛掺了冰碴,有种漠视万物的冷意,沈淮臣眼冒金星地被他揪下马,装作一副不明状况的样子,戒备地问:“你们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屠先生径自吩咐道:“扒掉他的衣裳,关进柴房里,别叫人跑了。”

  黑衣男应了声,反绞了沈淮臣的双臂,架上人就走,过了会儿才发现沈淮臣是被他拖着走的。那具身体绵软无力,完全没必要如此防备。

  他想到小时候扑到的一只蝴蝶,因为怕它飞走所以用力攥在手里,结果当他拿出来的时候,蝴蝶早就死了。

  而眼前人恰似蝴蝶,美丽,脆弱。

  黑衣男缓缓松了力道,只抓住一条手臂,将沈淮臣推进一个狭小无窗的房间里:“衣服,脱掉。”

  沈淮臣褪去外袍,单薄的里衣挡不住夜晚的寒气,激得他呛咳起来,喉咙里久违地感受到了血腥气。

  男人熟练捆好沈淮臣的手脚,余光瞥见沈淮臣苍白的面颊,没多作思考便将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抓到沈淮臣以前,他已在营帐附近隐匿数日,偶尔会瞧见沈淮臣的一道背影,亦或是小半个侧脸。容瑄对窥伺的视线十分敏感,他从来不敢细观,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

  近到能看清那张芙蓉面上的细小绒毛,还有不断颤动的睫羽。

  印象里,少年是健康的,生动活泼的,而不是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才脱掉的衣物还带着人体的温度,沈淮臣从这一举动嗅到可沟通的信号,小声道:“有饭么?我饿了。”

  男人一怔,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顿了顿,给他端来一碗白米饭和腌菜。

  沈淮臣两手并在一起,艰难舀起一勺,噎得难受,又张口要水。

  水跟米都是凉的,娇气的肠胃承受不住,沈淮臣强迫自己吃了两口,又原模原样地吐了出来,怏怏靠在墙边喘息,暗中祈求对方快点离开,他好从系统商城买些热腾腾的东西吃。

  只有吃饱了,他才有力气逃出去。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收走碗筷,在门上挂了锁。

  沈淮臣偷偷摸摸掏出一只素馅包子,边吃边思索放倒黑衣男的可能性。正当他吸溜吸溜嘬着吸管喝小米粥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沈淮臣一秒收起食物,抹抹嘴巴靠在墙上假寐,等脚步声逐渐靠近才掀起眼帘,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黑衣男去而复返,手里端着加热过的米饭跟热水。

  见沈淮臣不解,又把碗往跟前递了递:“你,很重要,不能死。”

  沈淮臣望着他,忽然问:“三花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时他只看见女孩躺在灌木丛后一动不动,还未来及的细瞧就被打晕了。

  “死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黑衣男微微出神,“她不会说话,见树后有人就想跑回去提醒你,脖子不小心被鱼线割断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漠然,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简单。因为三花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活着还是死去根本无关紧要。

  黑衣男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字,他走近一步,蹲下身不解地望着沈淮臣:“你在流泪。为什么?”

  “如果没有她,你就不会被我们抓住,她跟我,没有区别。”

  “没什么,”沈淮臣说,“随口一问罢了。”

  揣在怀里的硬糖好似在发烫,沈淮臣不知何时用薄刃割开了捆在腕上的麻绳,拼尽全力朝男人的眼睛攻去。

  临行前,沈敬山特训的作用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一击居然中了!

  沈淮臣毫不恋战,甩脱缠在脚踝的绳子,跌跌撞撞朝敞开的大门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