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酌撕开的裂界的缝隙，从高处一跃而下。
他啧了一声，环顾一圈这个空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脏死了。”他冷淡地评价一句，看了一眼柏舟的胸口，“长大了？”
“啊？”柏舟还在为他怎么就进来的这件事感到震惊，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
那个声音估计要气死了。
谁知道自己费尽心思布的空间，这么快就被打破了。
和柏舟想的一样，那个声音噎住了。
陆商酌简直就是暴力狂！刚才忙着应付柏舟，竟然一时没留神，就被这只讨厌的苍蝇钻了进来！
那人意外的同时恨恨地咬了咬牙，阴阳怪气道：“看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拦不住啊。”
陆商酌兴致缺缺。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听废话，只想赶紧把人带离这个地方。
他一把圈住柏舟的手，准备强行破开这个空间。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三界的大门已经被打开，这个人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光靠天师们根本拦不住。
“要走了？”那人语调很轻，像是早已预料到了，所以他也不再试图拦住他们，只是怪异地问了一句。
柏舟一把拉住陆商酌，无声地冲他摇摇头。
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此刻他们两人强行离开这里，一定会发生无法承受的事。
那个声音幽幽叹了一声。
“柏舟，你知道为什么你是孤煞之命，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九赤山么……这是你的罪业，是你的报应！”
“你啊，以前就是个愚蠢又天真的东西，到头来，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你的出生，你的命，早就已经注定了。”
“现在，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用你的命，给我偿还——”
胸口，绿莹莹的骨头被一股引力无可抗拒地脱离出来。柏舟脸色一白，身体瞬间被抽取了气力，摇摇欲坠。
陆商酌沉静的面容如同被撕开一条裂痕，无法言说的巨大的恐惧将他包裹。他慌忙扶住柏舟摇晃下落的身体，挥手夺过已经离开他身体的骨头。
当竹骨与手掌接触的那一刻，一股凝聚许久的力量似船找到停泊的口岸，争先恐后的流转、溢出，化作千丝万缕往他的手上缠绕，闯入他的身体。
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终于拿到了他的东西。
那个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很满意看到陆商酌这一刻的满足与失神。
“怎么样？我帮你拿回了你的东西，得感谢感谢我吧，我的——儿子？”
陆商酌唰地睁开眼睛。
连着这根骨头重新回到身体里的，还有如风暴般席卷的无数记忆的片段。漫长、纷乱，杂糅着挤进脑海，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
他怀中还抱着奄奄一息的柏舟，怀里人拼尽全力，也只是轻轻勾住了他的衣服。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眸担忧地从模糊的视线中注视他。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来临——
三
二
一
无声的倒数，伴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天空中，一声炸雷就像一声响指，拉开了另一个空间的序幕。
柏舟如濒死的鱼一般身体一弹，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
目之所及，雕栏玉砌，白练红绸，水声汩汩，暗香沁人。
美得不似人间。
他的视野比较高，一扭头，就看到两根金色的棍子。
柏舟有一丝愣神，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不在地上。
他脚下一滑，噗通一下，直直摔到了地上。
“噗嗤。”
后面的人一推门进来，就看到柏舟这滑稽的一幕，没忍住。
柏舟僵硬地扭过头去。
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黑发梳在脑后，用一根红色的长绳绑着，肌肤玲珑雪白，脸蛋是可爱的婴儿肥，眼睛又亮又圆，晃眼一看，里面盛满了星星。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长裙，长袍宽袖，飘飘若仙。
她小跑两步，蹲在柏舟面前，把他从地上捧了起来。
柏舟：？？？
他仰面躺在小姑娘的手心里，总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
他蹬了蹬腿，整个人愣住了。
他的腿，什么时候变成了鸟爪子！？
小姑娘被他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轻轻柔柔地刮了刮他毛茸茸的头，“你怎么摔下来啦柏舟哥哥？”
突然被女孩子上手摸，柏舟心理上感到不合适，但身体上意外的很舒服！
要命：）
他不仅变成了动物，还完美遗留动物都喜欢被摸摸的本性吗！？
夭寿了他要石化了！
女孩子瞧着手中的通体火红的天魑头顶三根软软的毛都耷拉下来，又安慰似的搓了搓他的头，“就说说你，还不乐意啦？谁家的笨蛋哥哥整天从笼子里掉下来呀？这么大都不能控制翅膀的笨蛋哥哥！”
柏舟：好好说话，怎么一边喊哥哥一边还教育上了？：）
嘿，他就不信这个邪，既然是个鸟，怎么就不能飞了？
看不起谁呢！
被点燃了斗志的柏舟扑棱个翅膀，说飞就飞，就要飞给她看！
诶不对，为什么煽动翅膀是这么累的事情啊！
柏舟梗了个脖子使劲往上飞，偏偏两支小爪子一点没离开女孩子的手掌心。女孩本来想忍着给柏舟一点面子，可那逗趣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女孩子放声大笑起来。
“檀檀，笑什么呢？”女孩身后，一个身穿玄黄衣袍面色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也许是笑声太过欢乐，受到了感染，男人本来紧绷的一张脸也有了慈爱的笑意。
“父皇！”檀檀抱着柏舟，一蹦一跳跑到男人身旁，把柏舟递过去，“柏舟哥哥还是不太会飞！”
天界的圣主——太启看了一眼尴尬得恨不得缩起来的柏舟，又把视线放在女儿身上，“哦？那要不檀檀教教他？”
“好呀好呀！”檀檀兴奋地大叫，没过一会儿，又挫败地嘟着嘴，“可是天魑不愿意。”
“诶，怎么会呢，你跟他好好说说，他肯定愿意的。”太启揉揉女儿的头顶，再一次看着柏舟时，沉沉地唤了一声，“柏舟。”
本来在装死的柏舟身体微微一抖。
他耸然一惊。
太启慈祥的声音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可是这个声音，却像带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他从心到身全都紧绷了起来。
他似乎……不能违抗这个命令。
柏舟翅膀一掀，就连他没在意这个动作有多自然娴熟，身体从檀檀的手中飞离，落在地上的同时，自然而然化成了一个人影。
他单腿下跪，双手环在额前，行了一个天界的大礼：“见过统帅，见过公主。”
其实柏舟内心已经很诧异了。
这些动作，这些下意识的反应，他哪怕先前一概不知，身体却行动自如，已然是深入骨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只鸟，也叫做柏舟。
是偶然吗？还是……
在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放在书案上的一盆金竹抖了抖叶子，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