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很少有直白的喜欢或是讨厌一个人。
云长清是个例外。
他更加想象不到，陆商酌这么感情淡薄的人，也会这样。
柏舟拍拍陆商酌的手臂，突然耳边一阵毛痒，似乎是身后男人的头发扫在他耳朵上。柏舟偏了偏头，余光捕捉到陆商酌微微低下头，凑到自己的左肩。
柏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以为是自己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有些紧张：“怎么了？”
陆商酌的手还扣在他的肩上，被这么一问，动作一顿，像掸灰尘似的若无其事地抹了一把，收回手，“没事。”
柏舟离开他的禁锢，转身过去，正对上陆商酌低头面容沉静地看着自己。
那一刻，他仿佛跌入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里。
他沉浮于其中，却感受不到危险，为那股超乎时间的寂寥所包裹，但万千细流挟卷星光最后汇聚在他身旁。
那一瞬，柏舟陷入他无法自拔的恍惚中。
大将军正陪着愗君在厨房做午餐，听到门外有动静，愗君给焖排骨盖上锅盖，手里还拿着个锅铲。他斜着身体凑出个脑袋外往门外望，只看到柏舟的衣服。
“呀？你怎么回来了徒弟？”他一大嗓门嚎出去，柏舟像睡梦正酣被一声炸雷吓醒，身体一个激灵，局促地扭头回答，“啊，今天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
“没什么事？”愗君走过来，大将军坐在愗君肩上，一看到柏舟，它就像看见主人疯狂示好的狗崽子。它也冲柏舟挥手：“师兄师兄！”
这两人气场和谐地站在一块儿，愗君有些意外，“今天我听说有新领导过来，你没去看看？”
“看了。”柏舟这才想起，“师父，你认识云长清？”
愗君一脑子问号：“不认识啊，第一次听说这名字，怎么了？”
“哦，他说他是卢维空的师兄，我以为你俩认识呢。”毕竟天师圈这么小，道行高深一些的整个圈子都知道。“师父你今天做什么菜，挺香啊。”
柏舟一闻到味道，肚子就咕咕叫了。他走进厨房里，掀锅盖看了一眼菜色，嚯，色香味俱全了。
他刚想问愗君这排骨好了没，一抬头就看见愗君站在原地，拿着个锅铲发呆。大将军蹭了好久他的鬓角，也没见他回神。
“师父？想起什么了？”
“啊？唔，没事。”愗君眨眨眼，挥挥臂膀，也进了厨房，“今天学了点新菜，待会小陆也吃点吧。”
柏舟立刻看向陆商酌，“啊，不用了吧，他辟谷了……”
柏舟以为他会拒绝，自己先把话说了。没想到陆商酌的太阳从西边出来，倒是会顺杆子而上，也跟了过来，“好。”
柏舟：？！
“噗。”愗君被冷不丁的一句话戳中笑点，无情地放声嘲笑：“哈哈哈徒弟你是傻的吧，人家已经在这里吃了好几顿了，你说人家辟谷！”
柏舟：“……？！！”
他什么时候偷偷吃自己家的大米了？！
柏舟顿时怒了！
他龇牙咧嘴，像个护食的小狗，汪汪大叫：“你不是看不上我家的饭菜吗！你不是只吃清风玉露就能饱了吗！”
陆商酌奇怪道：“我是人，为什么不吃饭？”
……？
狡辩！
你哪只眼睛看到你是人了！
这个人现在撒谎越来越不要脸了！
为了吃饭都能谎称自己是人了！
愗君准备了三菜一汤，一碟酸辣排骨，一碟鱼香肉丝，一碟菜心，一碗丝瓜蛋汤，卖相是极好的！看着就胃口大开！
柏舟已经盯梢很久了，等愗君把菜都摆上来，通通揽到自己面前，立刻被愗君拿筷子打手：“不礼貌！”
柏舟委屈：“师父，他又不是人！不要浪费粮食！”
都是挣钱买的！
愗君眼睛一瞪：“你说谁不是人呢！我教你可以骂人吗？把菜摆好！别耽误我们吃饭！是吧小可爱~”
愗君在徒弟面前和在外人面前简直是两个形象。前一秒还能严厉训斥，后一秒又能掐着嗓音肉麻兮兮。
大将军很吃这一套，但凡是个小朋友，都喜欢被这样甜甜的对待！
于是小可爱点点头，立刻自己挑了块肉，慢慢啃起来。
陆商酌双手放在桌上，乖巧得像个等吃的小学生。一点都没有凶悍样，要是不说，谁知道他杀人不眨眼。
柏舟心不甘情不愿，嘴唇都撅得能挂水壶：“那……那你吃吧。”
愗君想不通了，嘀咕：“嘿，臭小子，我养你这么多年少你哪顿饭了？你在这儿护食？”
陆商酌在柏舟的瞪视下优雅地夹了个排骨，很给面子：“好吃。”
愗君开心了，笑眯了眼：“多吃！多吃！”
陆商酌又在柏舟的眼皮子底下夹了块排骨，但是筷子一伸，放到了柏舟的饭上。
柏舟龇着的牙瞬间收了回去。
“你、你干嘛……你自己吃。”
护食小狗礼尚往来，也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
“嗯。”陆商酌姑且认可了，他把排骨放进嘴里，继续优雅地细嚼慢咽。
柏舟作为一个讲道理的成年人，总算对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羞赧。脸上热气悄悄冒起，他埋下头，开始大口扒饭。
陆商酌把他的小表情收至眼底，无声了弯了弯嘴角。
等吃完了饭，柏舟主动洗碗，愗君便去外边浇花弄草，陆商酌待在厨房里，帮他接碗。
顺便，柏舟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你跟寰俍做了什么交易？”
柏舟试探得看似很随性，实际捏洗碗巾的手都紧了一些。
他拿不准陆商酌对自己会坦白多少，寰俍从头到尾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而陆商酌跟她做了交易……
陆商酌沉吟片刻，像是回忆起来了。
“她要从恶鬼道出来，我需要她帮我找竹骨线索。”
柏舟紧张了半天，就听到陆商酌轻飘飘说了句。
他反应了片刻，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陆商酌嗯了一声：“当时有线索显示竹骨在鬼道，我才过去一探究竟。正好碰到她在里面厮杀，跟她交手的鬼差点伤到我，被我斩了，她就跟我提了这个要求。”
“……你这是被缠上了吧。”柏舟感觉陆商酌就是被讹了。
陆商酌不置可否：“无所谓。”当时他确实需要一个帮手。形单影只找了数十年，确实也乏了。
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寰俍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他提出这个要求，寰俍答应了之后，他转头就忘了她的长相。
陆商酌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