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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的不止有那些因缴不起税被迫遣散的黑户，还有维修城外大型机械造物的工人们。后者往往还要携带大量货物出城，乔伊便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包括机甲在内的成果偷渡出去。
向斯年回去跟弟兄们商量了一下，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他出城冒险，可以说是只认定他一人做老大。
一行人被分成几组，分别安置在不同的货厢中。
厢内光线十分昏暗，只有从厢门中透过的那一缕亮光。货车跟随指挥走走停停，周围巡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仅隔着一层铁皮。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有什么安全感。
即便乔伊就在身边，向斯年的神经依旧保持紧绷。他竖着耳朵持续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一行人的伪装被识破，爆发冲突。
“放宽心，”乔伊看出他的不安，“已经打点过了，得了好处的巡查不会抽查到我们，几辆车的司机也都是自己人。而且城外环境恶劣，本不会有人费尽心思出城，进城才会严查。”
“可你们不是已经暴露了吗？”向斯年压低声音，“就不怕上头增派人手，突然严查出城？”
“出城计划还未被人得知。而且我遭到追捕的本质原因是反抗AI、有能力掀起政变，但出城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反而是远离事态中心、是出局，就算得到我要出城的情报也没理由——”
话还没说完，缓慢行驶的货车突然一个急停。只听车旁巡查要拦车抽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向斯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乔伊。
乔伊按住向斯年的手腕，示意他先别慌，眼下只能继续扮演无声的货物。向斯年察觉到乔伊手心渗出了冷汗，看来他也没表面上那么冷静。
司机走下驾驶室解释，跟巡查说，这是批特殊的保密货物，拿到了规避抽查的许可。
然而这个巡查一点也不好糊弄，他的态度非常强硬，表示自己没有接到相关通知。
向斯年惊惧地看向乔伊——
不是说打点好了吗？难道是临时换岗了？
乔伊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得而知。
转眼间，巡查已经绕到了车后，身形在厢门缝隙外晃动，惹得那道光断断续续。
向斯年下意识直起身子，挡在乔伊面前，紧盯车门。
司机仍然试图阻拦，说保密货物被动，自己不好交差，希望巡查别为难。
巡查全然没被唬住，甚至报上号码，让对方追责。说完一把抓住了货厢门闩，脚踩在踏板上，只差用力。
司机清楚厢内所载见不得人，见此情景也急了，伸手阻拦巡查。
显然，这种行为只会让人疑心更甚，几乎可以认定司机再拦不住那位巡查，向斯年开始在脑内思索击晕巡查，强闯关卡的可能性。
可是下一秒，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向斯年的大脑一片空白。
震耳枪声还在逼仄的厢内回荡，厢外司机已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那不是□□发出的声音，而是实弹。车厢缝隙处已经可见溅落的斑驳猩红。
普通巡查本不能、也不必配备实弹枪，更不会如此轻易地枪杀一命司机，除非他得到了特殊指示。
“拿着。”
乔伊反应得更快。
还没回过神，向斯年手中已经被塞进了一把匕首。金属手柄上传来凉意，仅一瞬，他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没人阻拦，巡查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厢门。
然而尚未看清厢内情况，闪着寒光的刀尖就这么嵌入他的肩头，握着枪的那只手也在下一秒被对方死死钳制。
“啧，扎歪了。”
向斯年凌厉地抽出匕首，顺着刀尖滑落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没着急补刀，而是另一只手用力，逼迫对方的枪脱手，再将其一脚踹开，把车厢门旁的空间让了出来。
他跳下车厢，捡起那把枪，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先走，到前面会合。”
在关卡前排队的货车太多，想要强闯只能弃车从顺着车流缝隙跑到最前方。也正是因为排队的货车多，后方的骚动短时间内还闹不到前方。
碍于左腿残废，乔伊行动起来实在不方便，得靠向斯年的弟兄背着跑。
向斯年抢在那位巡查将消息传播出去之前将其了结，但两次枪声足以引起旁人注意，更别提地上大片醒目血迹。
他短暂停留，环顾四周，视线对上后续赶来的巡查，然后选择了另一条车流间隙，转身向前跑。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混淆视听，以减轻乔伊那边的应对压力。
另一边，身下小伙子跑得卖力，乔伊也没闲着，大脑飞速运转。
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消息的转播速度，只要封锁前方出口，他们所有人都插翅难逃。
必须再做些什么，让这些货车不可控制向前开。
乔伊忽然低下头，问小伙子：“有打火机吗？你们都抽烟的对吧？”
小伙子一愣，还是旁边的弟兄反应更快，也没问干什么，就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朝乔伊丢过来。老大信任的人，他们自然也无条件信任。
乔伊打着火苗，看准一辆载满易燃木材的货车，将打火机掷了上去。
“还有吗？把打火机都给我。”
烟比火光扩散得更快，向斯年也嗅到呛人的气味，紧接着听到此起彼伏地呼喊，要货车往前开，开出这闭塞的关卡口，以防火势在棘手的地段蔓延开来。
原本近乎堵死的车流这下动了起来。
货车的视线死角太大，穿行在车辆缝隙之间十分危险，胆小的巡查就这样被甩在了后面。
之前的“会合”说得轻巧，可眼下被几人高的货车包围，耳边更是嘈杂不断，向斯年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的位置，更谈不上得知其他人的行踪。
他左看右看，很快注意到身旁货车侧面有个梯子，随即有了点子，顺着爬到车厢顶部，用不断从一辆车奔跑跳跃到另一辆上的方式前进。
向斯年专注地寻找合适的新落点，但没过多久，和他一样出现在车顶的显眼身影吸引了他注意力。定睛看去，他震惊地认出对方竟然是德里克。
向斯年怔愣地看着德里克从旁车跳过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完全没设防，只想着德里克最终还是选择跟他们一起行动，他愿意接纳。但当与对方相隔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他终于看见对方抽出匕首，朝他刺过来。
向斯年眼疾手快，闪身躲开的同时抓住了对方手腕。
脚下的车辆在行驶，无论是挥刀还是格挡都不容易，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去。
向斯年厉声道：“现在可不是你算账的时候！”
“为什么？”德里克的手臂因用力而颤抖，“伊蒙死了，而你现在却要挥挥衣袖，扬长而去了？”
“我再说一遍，伊蒙的死是意外。你觉得他愿意看到你我在这儿自相残杀吗？”向斯年没有甩掉德里克的把握，而且看在伊蒙的份上，他不想伤害对方，“听着，你现在要是杀了我还会搭上你自己的命，想活命就跟我走，我带你一起去城外。”
“跟你一起死也足够了！”德里克似乎陷入了疯狂，他突然推开向斯年，抽手脱离了控制，眼看着就要再一次挥刀。
向斯年退后几步，刚想说什么，视线就被朝德里克身后的东西吸引，随即眼中闪过惊恐神色，弯下腰喊他注意。
“别想骗我，你——”
话还没说完，凸起的横梁撞上了德里克的后脑。他似乎在重击之下短暂昏迷、失去平衡，身体朝车厢边缘滚了过去。
向斯年顾不上多想，凭着本能扑了过去，一只手抓住德里克的手腕，一只手固定自身，确保自己不会被一并拖下去。
就这样，德里克整个人吊在空中，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向斯年手臂上。
“别愣着了！”向斯年喊道，“我坚持不了太久，你快自己用力上来！”
德里克很快醒了过来，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匕首。
他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向斯年，缓缓抬起手。
向斯年看出他的意图，咬牙劝道：“别这么做……就当为了伊蒙。”
德里克直勾勾地盯着他，用绝望的语气说：“他已经死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总该有人记得一切，为伊蒙悼念……”向斯年快要脱力，已是汗如雨下，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你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后方火势越来越大，呛人的浓烟甚至开始影响视线。
与此同时，前方关卡大开，货车畅通无阻，车流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超过了奔跑的速度。
乔伊知道是时候要上车了，便翘首张望，试图寻找面熟的司机。
身下小伙子感受到乔伊的动作，气喘吁吁地问：“要……要找辆车吗？”
“我在找，”乔伊急切道，“但是毕竟只有几辆车是咱们——”
旁边人笑骂了句粗话，说乔伊还是太礼貌。
紧接着在乔伊愣神的功夫，那人直接窜上附近一辆货车，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将其中的司机拽了出来。
“抢一辆不就完了！上来！”
驾驶位只能再挤一个人了，剩下的人包括乔伊在内都跑去了货厢，将其中占了地方的货物毫不留情地往下丢。
这般粗犷的行事风格倒是跟向斯年如出一辙。但是哪怕跟向斯年相处了这么久，乔伊还是没能适应，这会儿已经惊愕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新司机驾驶技术并不好，车开得左摇右摆，坐久了定时要把胃里的隔夜饭吐出来。
所幸现在要做的不再是伪装，而是一鼓作气趁乱出城。
众人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向斯年：“可老大呢？老大该怎么办？”
乔伊这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他本以为向斯年会很快赶上来，没想到竟然走散了。
货厢没法从内部上锁，他们所在的这辆车只能先大敞着车门，倒是方便向外观察，也好让向斯年发现。
驾驶舱的弟兄打碎了与货厢间的玻璃窗，方便沟通。
张口还是向斯年：“老大赶上来了没？”
为了等向斯年，车速一直不敢提得太快，眼看着已经与前车拉开了距离。
远远地，乔伊看出后方车辆发生了堵塞，大概是慌乱中有人驾驶失误，磕磕碰碰的，最终彻底堵在一起了。
这种情况下怕是很难顺着车辆缝隙走出来，跟别提还要与时间赛跑了。
“还没有，再等等！一定不能把老大丢下！”
相比弟兄们或是锤墙或是骂街，乔伊平静许多。
他一方面望眼欲穿，为向斯年捏着把汗，一方面估计着等待的最大限度，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十秒，二十秒……
眼看就快要驶过关卡，绝不能再慢慢吞吞。
心中倒数结束，乔伊痛苦地闭起眼，心一横，准备提出全速行驶。
就在这时，从一旁超车的货车顶部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巧啊，看来是赶上了。”
“老大！”
弟兄们很快也注意到了跟在向斯年身后的德里克，虽然都明显一滞，但都没多过问。
后方车辆确实堵死了，不过向斯年成功在各车车顶辗转，虽然危险，但到底是富贵险中求。
随即，货厢顶部传来沉闷的声响，是向斯年接着错车的机会跳了过来。他不愿待在车顶吹风，又艺高人胆大地从后上方翻进货厢。德里克也如法炮制。
这下弟兄们都欢呼起来：“老大回来了！全速行驶，全速行驶！”
货车驶过关卡，驶向宽阔城外。
几辆载着“特殊货物”的货车顺利会和，虽然多有坎坷，但一辆不少。
向斯年席地而坐，听着身旁弟兄口哨声，遥望城邦渐渐远去。
城邦太大了，即便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仍如山一般占据着大片视线范围。不过脚下戈壁要更一望无际，只要不断向前行驶，曾将他困住的城邦终究会变成一个点、一粒沙。
乔伊微笑道：“我说的不错吧，这城外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向斯年起抬头，看向灰黄的天空——
算不上多明媚，只是比全息投影的穹顶真实。
正如同等着他的不一定是更美好的未来。
他无从得知之后的AI暴动、旧城邦被摧毁、机械造物横行，真正的末世即将降临。眼下尚且只有按照既定计划向前行驶，期待着新城邦、新纪元……
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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