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少年事◎
“操，那小子怎么阴魂不散的。”英俊的青年烦躁地往后撸了把头发，他有段时间没打理自己，原本挺短的头发现在也快遮眼睛了。
刚刚修好的猎神号在他的控制下泥鳅似的滑远，灵活地躲开身后的射程，见那艘星舰慢了下来，他这才松开操纵杆，狠狠吸了一口烟。
此时船上只装了他十来个亲信，其他的属下都在黑市买补给顺便休整几天，他只是一个想不开出来遛遛弯，就被高裴那厮逮了个正着。
阿维娃不仅不生气，还意味深长地笑了：“头儿，我看高裴对你挺有意思的，成天追着你跑。”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疯了？”琼斯瞪她“你要觉得爽，我现在就把你放下，送你进局子，看看有没有意思。”
“一提他你就格外暴躁。”阿维娃不为所动，舔了口棒棒糖，又转头问桃瑞丝“姐姐，你说高裴是不是挺好玩儿的，我总觉得他没真想捉咱们。”
桃瑞丝正在擦枪，听见这话无奈一笑：“那就是耍我们了。我们最近出了这么多风头，军方早恨得牙痒痒，怎么会舍得放过我们。”
“要我说，我还真觉得那条子有点奇怪。”爱罗伊突然插话“他现在不是圣天使行动队的人么，要专心在那儿发展，军衔早升了，也就是天天跟我们耗着，才至今只是军士长。”
琼斯咬牙切齿地瞥他一眼：“怎么，你还盼着他升官发财？我话就放这，他今天敢再追我一次，我就立马去抢两个贵族，拿了金币好好浪几天，气不死他。”
“可贵族都被抢得不敢出来了！”提起这个，阿维娃格外动感情，不出一刻就眼泪汪汪“我的小金库只剩二十个金币了，二十个！太给海盗丢脸了，我连酒都不敢去喝！”
琼斯冷笑：“亲爱的阿维娃，谁说是抢联邦那群窝囊废了？他们抢起来可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们直接去维斯公国边上干一票，看高裴敢不敢跟。区区一个军士长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维，维斯公国……”一直没出声的谢安仁闻言咽了咽口水，关上正在算账的光脑，兴奋道“头儿，我正想和你说呢，我刚好查到他们有一个大型运输队今天下午要出港，现在过去刚好能堵到。”
伊夫力当即朗声笑道：“太好了，上帝也在保佑我们。”
“那还等什么，通知那些家伙，赶紧从小情人的肚皮上爬起来，有活儿干了。”琼斯叼着烟，灰眸发亮，信手将操纵杆推到了最高档“今儿我不把维斯公闹到发疯，我就不姓琼斯。告诉大家，干完这票，有的是酒喝，跟着我捉了虫子下酒！”
话音一落，阿维娃立时跳起来吩咐手下，数艘星舰接到信号摇摇晃晃地赶来汇合，猎神号中桃瑞丝挥着手臂笑道：“巴塞洛缪，纵横星海！”
众人齐喝：“纵横星海！”
最近战事不算多，维斯公国边境也进入了休整状态，临近王都太空港的地方远远的也能看见后勤星舰来回出入，大型修理机械如数只钢铁爬虫附在星球表面，发出隆隆巨响。
琼斯看着屏幕上的实时地图，蓦地眸光一闪：“哟，高裴还跟着呢，不远不近的，是想观摩我打架的英姿？”
“老大，现在怎么办？”爱罗伊摩拳擦掌，阴柔的面容勾出激动笑容“不如先一炮轰了他们守卫光炮，我们能源充足，够轰他们千八百遍了。”
“不急。”琼斯吐了口烟，冷静地眯眼看了半晌“我们不要接近他们射程范围，就躲在这，运输队想出来必须经过这里，到时我们把他们往这个坐标赶。”
说着他指了指地图上的角落：“让下面的人在这等着，看到信号就开始包围。控制住了直接登舰抄家。”
“头儿，三队的队长问，这回抢什么？能不能抢人？他说兄弟们都饥渴得快死了……”
还没说完琼斯就已目露凶光，他犬牙一龇，大手拿过光脑就是一声森冷的：“垃圾。”
“我警告你，你敢动不该有的念头，我就敢锤碎你的脑袋。都听好了，只抢钱，因为钱你们有命花，人你们没命玩，明白么？干这行是要有出息，但别真把自己当上帝，不然迟早会后悔。”
听到那边唯唯诺诺地应了，他从鼻子里嗤一下，没再理光脑里的谄媚马屁。
“头儿，你善良的模样真迷人。”桃瑞丝打趣。
“没教好底下的人是你们的错，还敢在这和我插科打诨？”
“……是。”
“干完这票回去反省，再查查这段时间有没有谁犯了规矩，我可好久没打人了。”
他生气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出声，只有自小被他从长船星带出来的阿维娃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面颊：“巴塞洛缪哥哥，不和他们生气，我们都知道的。没有人会去践踏别人。”
琼斯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很多人对他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不满，他还年轻，要制住这么多人真的很难。人们都说海盗就是十恶不赦，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他始终不愿意去掳掠人口甚至纵容手下玩弄弱者。
不管别人怎么骂他伪善，他也一直坚持着他常说的那些话：“你抢了他们的钱，他们还能活，他们有的是钱。但你去羞辱他们，把他们关起来践踏，无论他们结果如何，至少你……作恶的你本人，就已经彻底不是人了。”
“我们都穷过，都弱小过，都知道被别人欺凌的感受。阿维娃的姐姐，我的邻居，包括桃瑞丝你……桃瑞丝，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也是别人的奴隶，生死都是未知。所以我们什么都能碰，就是人不能碰，我们当海盗是为了有钱为了能活下去，不是为了变成牲口。”
“牲口会死的。”
星舰内沉寂了许久，琼斯轻叹了一口气，拍拍桃瑞丝的头：“滚去干活，我看见运输队出港了。”
“十队已到达坐标。”谢安仁报告“八、九队即将抵达，其它小队还需要三分钟。”
“够了，爱罗伊去武器操纵舱，放开手脚打，捅了篓子有我兜着。”
爱罗伊脸都高兴红了，撒脚就往舱里跑。
只见屏幕外，一支近五十艘的巨型货运船队正排成一列缓缓通过太空港，如一条巨大的黑色山脉。
琼斯握紧操纵杆，英俊无比的脸充满飞扬的意气，仿佛这一切都不值一提。
他对自己的强大向来很有信心。
“宝贝儿们，派对开始了。”
他舔了一下上唇，勾起一个嚣张而漂亮的笑。
长城般的舰队缓慢飞行着，足用了近十分钟才飞离维斯公国守卫的射程，刚要转向，只听一声巨响，便从舰队前段接连爆发出了耀眼的火光。
训练有素的虫族当即反应过来，迅速展开了回击。但到底是民用货运舰，武器装载得并不多，船员也不够熟练，一时的慌乱间几十艘星舰都被耍得团团转。
“桃瑞丝，你和伊夫力上战斗艇去堵他们后路，别让他们有机会回国。”
“明白。”
琼斯认真地盯着屏幕，时刻分析敌情，嘴中念念有词地计算着。纵是如此，庞大的猎神号在他的操控下却比蛇还灵活，看起来轻盈无比，360度扫来的炮火偏偏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他好似一头驱赶着羊群的恶狼，挥挥爪子就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轻而易举就赶着整支舰队往准备好的坐标飞去。
“还有一分半钟，时间足够。”他喃喃着，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一些细汗。
根据以前的经验，边境守卫的反应时间是2分45秒，如果这段时间内彻底失去舰队信号，他们还需要20秒通知上级，加上准备巡查舰的时间，一共是3分25秒。
在爱罗伊接连的炮击中，运输舰队终于按计划彻底偏离了航线，本应高兴的琼斯却陡然背脊一寒——
“……那他妈的是什么？！操//你大爷的谢安仁，老子让你屏蔽他们的通讯线路，这他妈是什么？才两分钟不到从哪来的军用舰队？”
“我屏蔽了！”谢安仁手指发抖，噼里啪啦地黑入港口数据库“这……这是隐藏数据！他们今天晚上有军事行动……刚刚才上传的信息。”
“小心！”阿维娃一把按住琼斯，猎神号猛然被攻击，剧烈摇晃了一阵。
琼斯目眦欲裂，不顾摇晃，牢牢坐在了驾驶位上：“坐稳了！先从这逃出去。他们上百艘军舰，我们拼不过，让下面的人也赶紧走。”
“是！”
已经陷入极危险的时机，汗水从他额边流下，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脸上却笑得愈加灿烂：“不管怎么样，有这个排场也值了……桃瑞丝他们回来没？”
阿维娃点头：“回来了回来了，你放心。”
“好。”
年轻的男人咽了口口水，默念一句我不会死，还有一丝稚气的面容再度扬起自信的光芒。
猎神号瞬时间如坠入蛛网的爬虫，在身后末日洪水般滔天的炮光中惊险冲刺。
死寂中，只有屏幕上的红光亮得惊人“警告，护盾能源仅剩42％。”
“仅剩20％。”
“警告，警告，护盾能源仅剩9％，前置炮损坏12台。”
……
他狠狠按下解除安全限制的按钮，舰身一歪，刚要提速，就见身后一艘高速战斗艇咬了上来，甚至连爱罗伊都没打中它。
“头儿，我们……”阿维娃眼泪打转，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突然一愣“那个，那个是……”
琼斯抽空瞄了一眼，也愣了一下，只见那艘追着他们咬的高速战斗艇陡然被击中，紧接着一半火力都从猎神号身上转移了。
竟是高裴带队前来，还生怕维斯公国看不到他一样声势浩大地开着信号灯。
他现在只是一个军士长，手下兵不多，但那二十来艘星舰竟也能逼得维斯公国军舰连连后退。
琼斯没发觉自己停止了逃跑，他定定地看着高裴，这个阴魂不散成天追着他跑的条子突然间狠厉得惊人，这样的攻势，这样高明的飞行技术，他还从没在高裴身上见到过。
“原来他以前……真的没尽全力。”琼斯喃喃。
“他是来救我们的吗？！”阿维娃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
“……不行，他这样自己也跑不了。”琼斯一口气提不上来，愤愤调转了星舰“我们回去帮他，只要他能保证这个水平，我们一起逃出去没问题。”
“啊？头儿，你不是一直盼着他死吗？这可是好机会。”
“我说的死是他被我亲手打败，不是为了救我死在一堆虫子手里！”
琼斯嘶吼着，毅然又冲了回去，一炮打翻一艘军舰，与高裴的星舰并肩作战。
两人从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交流，却熟练默契得像多年共同行动的知己。
直到两人破破烂烂地冲出火海，琼斯还没能从这样的惊心胆战中恢复过来。
许久，他看了眼猎神号边上静静飞行的自由号，暗道今天真是够劲儿，且越回味越爽，终于唇角一扬，派出了一个烟雾机器人，操控着它在空中写了一行字。
“多谢了老兄，你很强，是个人物。”
写完，他舰身一偏，就要离开。
走出没多远，他鬼使神差地扭头，就见高裴竟也学着他在空中用彩色烟雾写道
“巴塞洛缪·琼斯，我还会来找你，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
我的猎物。
琼斯品出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这小子真够劲儿，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个能跟上我速度的。今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
“高裴……”琼斯嘟囔着他的名字，突然觉得胳膊有点冷，冷不丁睁开眼。
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正安安稳稳地躺在被窝里，许是因为做梦乱动，被子都滑到腰部了。
高裴还睡着，却熟练地把被子提了上来给他盖好，还给他拍了拍背。
男人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琼斯想爬起来喝口水都没办法，只能静静看着高裴的睡颜。
这么多年了，高裴的美貌没变过分毫，反而愈来愈有魅力，此时只这么静静看着，都令他心脏跳得飞快。
半晌，高裴睫毛颤了颤，把琼斯往自己怀里一带，叹息般蹭了蹭他的脸颊：“巴塞洛缪，做噩梦了？”
“没，就突然梦到了年轻的时候。我那时候是不是挺混账的？”琼斯享受着被他拥抱的温暖触感，眯了眯眼，主动抱得更紧了。
高裴笑着在他面颊上细细密密地轻吻，厮磨着道：“不是，只是胆子太大，大得总让人为你提心吊胆。”
“我那是艺高人胆大。”
“再高也还是被我捉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那时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当然……我也是。所以互相吸引，惺惺相惜，你怎么逃也逃不掉的。”
“是啊，所以除了栽你手里，我也不会有别的结局了，再说……别的结局我也不能接受。”琼斯被他亲得抿起唇角，逸出小猫般的鼻音“你也不睡了？”
“既然你睡不着，我只能陪陪你。”
高裴咬了口他的鼻尖：“我们答应了阿泽明天早上陪她去游乐场，还记得吗？所以我得努力让你赶紧继续睡觉。”
“我怕你努力到自己起不来。”
“为什么？我只是想帮你数羊。”高裴笑着含住身下人的唇，安抚地吮了吮他的舌尖“好了，不生气，我不开你玩笑了。”
琼斯立时就被拉入无限的热浪中，他明亮的目光紧盯着高裴，只觉命运奇妙。
若有机会穿越回去，他一定打一下自己的头——
何止是不无聊，是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突然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