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如何打算?”

  “我要回太乙复命。”拏离听出弦外之音,也反问道,“你呢?”

  “我想先去灵山一趟。”蔺含章稍一查探,竟发现他不在这些时日,收入少了大半——也没个人来报。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不在意那些钱财,蔺含章还是打算找应崇惠对峙一番。

  拏离听后点头:

  “那你便去吧。”

  “师兄不与我一起?”

  对方缓缓摇头:

  “师尊出关了。”

  这一句也没来由,既然如此,倒是那边事情重要些。蔺含章当即改了主意,要回太乙去。拏离却推着他双手:

  “你只管去,我求见师尊,还有些话要讲。”

  “什么话?”

  拏离轻笑,挽住他手臂,却是讲了些从前宗门中事。他不像蔺含章那般多思多虑,说话也浅谈即止。蔺含章听得心中平静,也随声附和,倒像一对寻常友人。

  说完话,蔺含章揣摩他意思——莫不是近乡情怯?这么一想,他自己也有几分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感,便说:

  “师兄先回宗门吧,我稍后便去。”

  拏离听后,极为工整地施了一礼。蔺含章也拜了拜,抬眼间,袖口却被人轻轻拉住。

  不过他用得力道轻,抽手间,那片衣袖便滑落出来。此景让他心中隐有些怅然,又叮嘱道:

  “师兄保重,多带些防身法宝。若是宋瑜为难于你,也不必再对他客气。”

  “我明白的。”

  话虽如此说,但现在又有几人敢对他这化神修士下手。蔺含章心中哂笑,只怕等他再回太乙,拏离早被人供起来做宗师了。

  二人别过后,蔺含章自是去了无相灵山。而没等见到应崇惠,一路游船上“宋”字,就狠狠晃了他的眼睛。

  待揪出了应崇惠,他更是几分愠怒。将人逼在地上,诘问道:

  “应公子,你莫不是以为我死在洞天里了?”

  应崇惠见他更是震惊,简直像见了鬼一般,眼中闪过丝丝不屑,怒骂道:

  “你死在哪,与我何干?倒是这一身气魄……呵,你又修了什么邪功,真是不人不鬼!”

  蔺含章眼中诧异,手下力道半点不轻。只动动手指,就把应崇惠逼得连连呕血。探查之下,此人居然已是金丹修为……而他身上气韵,分明得了裨益。

  这气息是——宋昭斐!

  蔺含章双眸圆睁,下一秒,人便从房中消失,转到了太乙山下。山门禁制打开,抬眼望去,一重血雾弥漫。

  他丝毫不敢耽误,直往山上冲去。路途中却听得有人叫他名字,竟是个不大熟络的门中弟子。

  纵使记性再好,蔺含章也没心思去记住这号角色。对方却像是与他有交情似的,连连拽着他衣袖道:

  “你这修为,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他什么修为,他如今也是化神修为!蔺含章失了耐心,当即以慑心镜一照,询问道:

  “前方发生何事?”

  那弟子便如倒豆一般说:

  “今日本是宋师叔与梅师叔合籍大喜的日子……拏离师兄却死而复生,突然出现……而且他一剑指向宵练真君。若非梅师叔挡下一刀,真君就要被他杀死了。”

  蔺含章一时失控,识海暴乱,险些误杀了此人。他强作镇定,又道:

  “拏离何时出了什么事,为何说复生。”

  弟子浑浑噩噩:

  “拏离……不是早死在洞天中了……”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提着剑往上走。蔺含章心里一团乱麻,思维却灵活地转动起来。

  他们回来的这个世界,真的是原先的世界吗——他经历过的那三世,每一世都不同……但若是每一世都存在呢?

  按下那些不表,他穿过人群,终于见到了拏离。长剑在手,半身血渍,他对面,便是被砍成两半的宋瑜。那真君肉身的,一落地竟变成了腐肉,又被真火灼烧,碎成无数肉块,在地上翻滚嚎叫。

  另一边,梅丛凝搂着宋昭斐,都是满目震惊之色。宋昭斐倒先镇定下来,拔剑便迎上对方,怒斥道:

  “真是阴魂不散,你就非把这故事搅乱不可!”

  梅丛凝也反应过来,却迟迟不曾动手。他目光犹疑,忍不住出言:

  “你真是拏离?”

  拏离单手缴了宋昭斐的飞剑,又刺穿他肩膀,将人钉在石壁上。

  “若我是呢?”

  “师兄!”

  人群中又传来几声呼喊,翁衡几人也匆匆而来。见了拏离,神色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劝道:

  “师兄收手吧,昔日罚你去鹤归崖自省,又害你险些殒身洞天,都是宵练真君的不是。现下他已经死了,你……”

  拏离默然不语,翁衡也噤了声。施星撩袍跪下,将长剑往地面一插:

  “这绝非真君一人错处,我们视若无睹,也是帮凶。师兄要杀要剐,我甘愿承受。”

  拏离目光扫过他面庞,叹息道:

  “我何尝想过杀你们……”

  这边风云变幻,蔺含章在人群中站着,中了定身术一般。眼前一幕幕光景,似乎他曾见过,又仿若最幽深的梦境。

  忽而天色一亮。那斩破天光的一剑,似乎从九天之上降下,直冲拏离而去。蔺含章怎可能视而不见,他手掌翻转,瞬时结出十几道法阵,挡在那人面前。

  而他自己,也构成最后一道防线,将那青玉般的剑锋,牢牢握在手中。

  这一剑,是道君耗尽生机的一剑。清庸道君,终究没能渡过劫难。也许是洞天中的交易破坏了他的道心,也许是对事态发展难以招架。一道清光,渐渐消散于风中,只有他轻轻叹息:

  “我不该……谋算天机……是我害了你。”

  害了谁?蔺含章来不及思考,一手怀抱拏离,一手绘阵,转瞬间便移至数千里外。他防备大能追击,直接将二人转移到了梵海边界。

  “师……”

  可怜他还来不及看清周遭环境,就被拏离按倒在地。美人跨坐身前,本该是一副香艳之景。蔺含章也确实觉得赏心悦目,只是他此刻脖颈被人拧着,呼吸都有些不畅。

  “想掐就掐吧。”

  蔺含章向后仰倒,干脆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不过拧断脖子,我也死不了,劳师兄多费心了。”

  拏离却慢慢收回手,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想起来了。”蔺含章笃定,“你想起来了,原本的那个世界。”

  拏离点头:

  “你说过,要成为何人,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他说过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蔺含章背靠银沙,丝丝寒凉伴随着海浪声声,在他们周身环绕。远处是昏暝的天空,梵海一片墨色,翻滚着拍上沿岸,留下洁白的泡沫。

  “可现在又如何。”

  “……我错了。”

  蔺含章静静地说:

  “是我太狂妄,我竟以为算准了命脉,就能掌握天命……之前的宋昭斐失败了,新的宋昭斐就会补上,这是以他为主的世界,我改变不了……”

  “你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

  “那是有意义的吗?”

  拏离再度点头。他猝然失了力气,瘫坐在对方身上。黑蓝的海面送出湿润空气,他说:

  “你改变了我。”

  正在蔺含章思索这话的意思时,拏离居然剥开了他的衣服。蔺含章思绪散乱,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作乱,最后居然眼睁睁看着拏离舔湿手指,自行朝身后送去。

  灵肉结合,这是真正的合籍双修。随着他二人动作,两缕无形气运,逐渐纠缠在一起。

  阴阳采战、气韵相合,原来竟如此美妙——不过远比不上拏离主动献身给他带来的喜悦。道道菁纯的真炁,从结合处涌相丹田,且有愈发强烈之势。

  “师兄!”蔺含章一惊,急急推着拏离肩膀,“万不可做炉鼎……”

  回应他的,却是拏离的嘴唇。那强势亲吻,探入他嘴中,甚至咬破了他的舌。

  淡淡血腥,自舌尖散开。唇舌分离,拉出一道带着血色的银丝。拏离垂眸以观,嘴唇染脂般嫣红。

  在他的身下,法阵已然成型。合籍以后,这个一心剑道的修士,也终于习得了阵法之术。

  虽然也只有一个,但他所需要的,就是这一阵。

  ——颠倒奇门混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