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第134章 血中遗物

  那是诡谲的一天,平原弥漫着莫名悲沉。一只离群的鸟从遥远天空飞来,在靠近饥饿的人群时,它扇动翅膀的举动堪称诱惑,洁白羽翼闪耀着妖邪般的辉光。

  元氏站在肉摊前,昨天丈夫用她孩子换了别人家的,但今天她就疯了。她背着一个死去的女孩来到肉摊前,想把她的小宝的肉身带回去。

  她有七个孩子,男孩都饿死了,女孩卖给了别人家。本来说好小宝是留在她身边的,但北方又打仗了,南方也饥荒了,东边来的灾民占领了山坳,西边的野兽全部瘦成了骷髅。

  人们在夜晚发出饥饿的悲叫,一阵猩红色的气息将天空灌满。她听见男人们商量吃人的事,像一阵冰凉的风从屋后灌进来,吹动了路边遍布咬痕裸露的骨架。于是小宝被偷着卖掉了,然后她也疯了。元氏呆呆地站着,她一定疯了,不然怎么会看见那只鸟从空中飘了下来。它不是坠落,而是飘落,像一片花瓣,轻轻落到地面上。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一个神仙般的人,抱着她本该死去的孩子。

  “比起把他卖做菜,不如把他给我。”

  元氏浑身战栗,并非因为误解,而是因为恐惧。仙人是可怕的存在。她的父兄累死在替他们挖掘矿石的途中,母亲则死在其他矿工的魔爪下。

  神仙似乎看穿了她的情绪,他伸出玉石般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秘文,如潮水般涌来。

  “带走你的孩子,这是我的回报。”他真诚地说,“建木的极金,已经几近损毁,以后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我们,也不会再来了。”

  许多年后,元氏剖开第一个极人腹部的那天,她依然会想起那天自己做的决定。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孩子过得好不好,但她看见极金包裹的那枚核心,散发着灼热刺目的光芒。

  此时她再次怀有身孕,还没给孩子取名。元氏把那枚金珠,小心地滚进几根极金柱内。阳极和阴极之间,形成了某种领域。打开金匣,那枚散发致命气息的核心,终于黯淡而乖顺。

  “这,是‘照’。是移居地宫后的主要能源。”

  她宣布;此后又过了许多年,袁照成为了亢固城的第一任城主。这个培养君主的家族传承至今,直到现在,从袁绍的脸上依然能看出母族的影子。

  那种熟悉感,并不存在于蔺含章自以为强大的记忆中,而是铭刻血缘的深邃印记。细长而浓郁的眉毛,平整光洁的脸颊,甚至连皱眉时的小弧度——细微的相似感,同时存在于他师兄和袁氏父子的脸上。

  对此蔺含章惊讶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他已经接受了,在漫长的路途中,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世界是围绕着主角转动的。就算拏离再蹦出几个其他亲戚,他也不会太惊讶——就连他自己,现在不也是拏离的半个内人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刚好。

  在袁术下葬的第三天,平复心绪后,蔺含章怀揣着这种滑稽的宿命感,将那些前尘往事,像翻覆一只沙漏般倾倒而出。

  从天亮说到天黑,拏离不忘为他点起两根蜡烛。蔺含章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能讲这么久。似乎不只是在说那些事情,而是将陈年积攒的郁疾、结痂包茧的疮疤,都一点点剥出来摊开了,放在太阳下晒、再用雨水淋湿。

  讲到他第一次被龙兽所杀时,拏离摸了摸他的脸;讲到他宋昭斐和那些奸夫的情事时,拏离挑了挑眉毛;讲到他重生三次终于找到活命之法时,拏离握住了他的手。

  他是那么的波澜不惊,且惊人地专注。以至于在这种情景引诱下,蔺含章口中吐出的内容是他所设想的两三倍。就连那些共同经历的事,也被他再度拆开了讲透了,甚至夹杂一两句控诉。

  直至讲到那十年分别,蔺含章才猛然意识到,拏离从前不仅是他的恩人,现在也不仅是他的爱侣。刨除所有命运安插的身份,他还是他此生唯一的挚友。

  于是他停了下来。这已经是第二天夜晚了,拏离刚点亮一根蜡烛,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发亮,双眸也一闪一闪、犹若繁星。

  注意到他的停顿,他温柔地问:“累了吗?”

  蔺含章摇头,但还是抿了一口茶。再抬首时,他没能忍住疑问:

  “……你为何,能如此平静?”

  拏离淡淡笑着,似乎觉得他这问题可爱,嘴角勾了勾:

  “我想我是生来如此。”

  蔺含章几度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他感到拏离在某些方面,比他想象中还要举世无双。他预想中那些动摇,似乎一丝也没能出现在对方身上。

  “我只是觉得,若我能早发现……”拏离终于动容,“就不必叫你忍受寂寞。”

  “师兄怎么知道我寂寞?”

  蔺含章刚要反驳,又听对方道:

  “我感同身受。”

  灯芯发出噼啪声响,拏离的眸光,随着一股蜡油向下坠落:

  “原来是本书么……原来这都是注定的?”

  “不。”蔺含章缓慢而坚定地说,“今日的一切,都不是谁注定,而是由我们决定的。不管这世界是由何而来,要往何处去,此刻我所想一切,都构成我。”

  “那便都一样了。”

  “……不一样。”蔺含章继续说,“但那书写者是真实的。虽然现在,剧情不再受他所选定的主角影响,但……”

  他觉得艰难,缓了缓才道:

  “但如果另一个世界也是真的呢?我是反派,你是主角,我们……终究是不一样。”

  拏离等待他说完,突然吹熄了烛火。

  蔺含章本以为这是一个拒绝交谈的信号,刚要挽留,嘴唇却被一个柔软温热之物堵住。属于对方的气息,一点点让渡过来。

  黑暗中,拏离嗓音低哑:

  “那我这样对你,也是那‘不一样’造就的么?”

  “可这岂不是有违天命……”

  “什么是天命,谁书写的天命?”

  拏离忽而清晰地笑了两声:

  “亏你活了三世,难不成只是为了延续其他哪个人的命运,而不是为了你自己么?”

  蔺含章在他面前,也难得执拗一把:

  “我是为了自己,可也要为将来打算。你是主角,是天命所钟……”

  他话未说完,又被细密的亲吻堵住。

  “难道你师兄我就如此靠不住,非要气运加持?”

  “谁都需、要气运。”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谈何需要。”

  “可我正是运气好。”蔺含章捧住他的脸,将二人稍微分开,“若不是那日得师兄相救,我怎会有感悟;若非感悟,我怎会重生……”

  “停,你怎又将好处都安给我了。”

  “还能是如何?若非师兄一向怜爱关怀,我或许真是和那反派一样,成了天诛地灭的魔头。”

  这话说得重,终于引得拏离长叹了口气。

  蔺含章感到一阵气流,似乎是拏离颤抖的眼睫,带动了风。但他的手掌暂且没有湿润,也不曾看见拏离眼角晶莹。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执的剑、我守的道、所谓宿命……我这一生,看似洒落不沾凡尘,却又何尝不被虚无之物所困。

  真不真、假不假,我并非不触动,而是这是非黑白,我已分了太久太久……如今我所在意的,唯有眼前手中的存在。”

  “师兄。”

  拏离抬头看去,蔺含章亦是非哭非笑的神情。似乎觉得放松,嘴唇轻轻开合着,眉毛又犹豫地结在一起。

  “我本来还有许多想说的。”

  蔺含章对他道:

  “现在却都被扰乱,几乎不会说话了……左右这张嘴留着没有别的用处,师兄不如多亲一亲,权当无聊解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