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蔺含章就醒了。洞内温度不高,身旁却是暖烘一团。拏离体偏高,贴着他的地方更是热。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本想看一眼拏离熟睡中的神情,回头却对上一双分外清明的眼。

  拏离规矩地躺在他身边,面上毫无倦意。见他醒来,便跟着起了身,斜靠在软枕上。

  寝衣松散,露出一片春光。见那疤痕已经淡了,蔺含章才替他拢过衣裳,问:

  “师兄何时醒的?可是歇得不舒服。”

  他这般殷勤,也有些心虚的成分。昨夜虽然是没做什么,却半哄着拏离出了元阳……师兄倒是大方的,由他作弄了。可他能否理解这行为,蔺含章心里也没底。

  说白了,与修行无关的事,拏离是不大了解。二人现在都未复原,也不好采谁补谁。蔺含章一时色迷心窍,才与他娱乐一番。若是好便好,若不好……

  不好,他以后可就都不好了。

  一边想着,蔺含章一边替他拿了衣袍披上。拏离倒也顺从,抬手低头,不见抗拒。

  想看到拏离含羞模样,大概比看懂最高深的秘文还难。蔺含章心里叹了一声,蹲下身,为他穿鞋袜。

  拏离这才说:

  “我醒了一个时辰。”

  蔺含章惊讶道:

  “醒了,怎不叫我?”

  说若是不愿打扰……他倒不觉得拏离有这般矫揉。师兄行为直接,动机往往也很简单。

  果然,拏离说:

  “我还未与人同寝过,觉得新鲜。”

  “那还真是新鲜。”

  蔺含章捉了他一只足腕,放在膝上。

  “翁衡不是还教过师兄穿衣,也不曾有过?梅丛凝与师兄情同手足,兄弟间同吃同睡也常有吧。”

  拏离抽了抽那只脚,还是被他松松握着。

  “他二人是你的前辈,就算私下里提及,也不该直呼人家名讳。”

  “先前师兄不是允了我么?”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拏离神情一顿,露出个了然微笑:

  “你我之间是不同的,我不是说过,已把你看作我的道侣。稍微少些规矩,也无人能置喙。”

  蔺含章大拇指按在他脚踝那一块突出的骨骼上,轻轻打转。透过白皙肌肤,能看见底下青蓝色血管。

  “可师兄对我,怎不像是对爱侣一般。”

  拏离思考一阵,动了动脚腕,严谨道:

  “我日后定对你再亲近些,省得你吃那没来由飞醋。”

  “小离,你还懂我是吃醋了?”

  “我可不是孩子。”

  拏离微微蹙眉,嘴唇抿了抿:

  “忒不像话,我算看着你长大,也没用‘小’字叫过你的。就连我师尊,也不曾这样唤我……况且,我有什么不懂的。”

  蔺含章低头亲了亲他脚背,才掏出罗袜套上,一边轻轻捏着,一边道:

  “和别人不同才好,我就想要那唯一的,师兄要是懂了,就不该怪我。”

  “……说不过你。”

  穿好鞋袜,拏离端坐在榻边,脸色是温和的,嘴角也暗含笑意。蔺含章趁机问:

  “师兄,昨夜之事你喜欢么?”

  拏离没直接回答,而是说:

  “我醒来见你在身旁,先是感到新鲜,后来也觉得心里欢喜,便不愿起来,想同你挨着……你说这是喜欢么。”

  这下,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里。蔺含章盯他半晌,轻声道:

  “师兄还是自己想吧……我去弄些吃食可好?”

  也不全是他俩要吃,山下还有个肉体凡胎的小孩。晾了他一夜,也不知人怎样了。

  蔺含章打到两只肥美野兔。这里荒无人烟,野物都长得硕大,也不怕人,随手就能捕到。

  难不成这的“凡人”都不食荤腥了?他心里有些疑惑,先去寻了那小孩——倒不是个完全的傻子,还知道躲在树上。那只伤手也包扎过,抹了草药。

  找过去时,他还在树杈上昏沉睡。蔺含章丢了一只野兔,差点把人砸下来。

  “谁——你!你别过来……”

  少年手忙脚乱,就把甲胄往身上套。那身金衣湿了水,穿在身上如冰笼一般,早被他解了。

  他如此忙乱,当然不是怕蔺含章看了他的身体——又不是黄花闺女,何况他里面也有着装,和他们一路见到的服饰都差不多,只是花纹更精致些。

  蔺含章见他又盖上面具,试探道:

  “我并未用炁,你不用吓成这样。”

  那少年一愣,张口道:

  “我不会告诉你怎么恢复的……你再也恢复不了了!以后你也是凡人,哈哈,你们这些怪物!”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蔺含章也没多费口舌。听他中气还足,一时半会死不了。现在时机未到,与其琢磨着怎么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不如回去给他师兄做菜。

  采了野葱,又找到些野果。其中有酸甜味的,洗净切开后塞入兔腹。兔肉上改花刀,抹香料,洒粗盐,腌制后串起架在火上。

  又看见一处蜂巢,弄来蜂蜜。一边烤制,一边刷上些蜂蜜水,将表皮烤得金黄焦脆,刀子一戳,咔嚓咔嚓直响。切开肉质呈蒜瓣状,微微粉红。汁水丰盈,香气扑鼻。

  拏离闻见香味,自己上手就掰了一只腿,拿在手中咬。他动作不算粗野,倒衬得在旁边用小刀片着肉的蔺含章矫情了些。

  切好一盘子兔腿,沿着盘边洒蘸料,再给拏离端了去,对方刚好把一只兔腿啃得干净。

  拏离看看那盘肉,又看看他,眼中柔情真是不曾有过……或许有,只是他不曾这么直白见过。果然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么……蔺含章模糊想着,拏离却直接用小刀插着肉片,递到他嘴边。

  下意识吃了,吞进腹里,蔺含章才有空说:

  “师兄顾着自个罢,我也有手。”

  拏离支着手肘,淡淡道:

  “有手也不见你多吃些,倒是每回都紧着我……我先前以为,你一个人时有主意,在我面前反而限制……如此不如放你去了。”

  蔺含章心头一紧,又听他说:

  “可现在看,或许你我确有渊源,也不是避得开的;如此也算成就美事,只是我有一言,不得不讲。”

  “师兄请说。”

  “我……曾经是做了些好事,也能称得上善心;”

  拏离垂眸盯着篝火,睫毛的阴影在火光中晃动,不断变换形状。

  “但我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人。我的选择,或许不被人所理解,也带来过不好的结果……从前我认为那是平常的,可现在,既然你与我同舟共济,我也不愿你再渡苦海。

  所以,往后我定会护你爱你。但此间种种,或有变故,还要请阿贞多做抉择了。”

  蔺含章早已覆上他的手,拍了拍——就像过去他对他所做的那样:

  “我明白。”

  千思万绪,尽在不言中。拏离双眼透亮,微微惬意地眯了起来。他反握住蔺含章的手,挠了挠:

  “如此就好……拿些酒来,我们饮几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