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拏离是命中注定要被人造这些绯闻吗。

  蔺含章心情颇有些复杂。原来他恨得不是造谣,而是没把他俩挤一块造谣。同样是些粗鄙之言,放在拏离和他身上,却比放在拏离和那俩狗男男之间要动听得多。

  ——不过也不是他们能乱传的。

  他暗下心神,从炉中取出银甲。果真没让他炼残了,经过四十九天炼制,硬质鳞甲已经变得柔软坚韧,其上光彩也更甚天然,拿在手里如一道银河。

  依照拏离的要求,这银甲被他炼成了窄而长的带状形制;法器的外形并不影响使用,就是不穿着在身上,只绑着头发,也可以起到避雷效果。

  这银色丝带,配上拏离那头乌发也合衬。不过他头发颇多,若只用发带松松挽着,恐怕是“一握乱丝如柳”。

  他这边思绪蹁跹,拏离却捧着那轻如蝉翼的银带,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满意道:

  “甚好,蔺师弟,你为我炼制这等法宝,我不能白受你的好处。”

  他说着,就轻拍法囊,要给他报酬。蔺含章嘴上说都是应该做的,实则也不想拦他——师兄想什么给就给吧,他都喜欢。

  然后拏离掏出了一把上品灵石。

  “我先前听翁衡他们说,现在找炼器的同门订制法宝,加工费要按成品的十分之一算。”

  拏离把那二百枚晶莹灵石分列排开,一枚一枚地点出,让他对光查看,上面是否有杂质。

  “抵御金丹期雷劫的法宝,至少要二十万金以上了。我没有那么多金钱,但宗中赐下的灵石我一直攒着。上品灵石的价格大概在一百金左右……”

  他说着,又从袋中摸出十枚灵石:“加上这些,以免灵石价值有浮动。”

  他把一把灵石推到蔺含章面前,对方表情立马就变了,变得有些明媚忧伤。

  “师兄与我哪这么生分?”蔺含章叹息道,“这一路若非师兄照拂,我哪能如此顺利。本以为总算派上些用场……师兄肯让我试上一试,我就感激不尽了,哪有收师兄酬劳的道理。”

  话虽这么说,当初把东西扔锅里时,他那副自信模样,可是把拏离看得心惊胆战。对此师兄也不好揭露,只说:

  “这一路如何顺利了?反倒害你四处奔波,还染了一身血气;何况一码归一码,这账不能不算。我不也收了你佃田的租金,你收我的佣金,有什么不合理。”

  他边说,边把那些灵石收入一小型百宝袋中,塞进蔺含章手里。其实按他的性格,事先还应当给一部分订金——只是他先前对这事不抱太大希望,只想着不要毁了材料;炼不成就炼不成,再退钱可有些尴尬了。

  拏离一向直白,却不代表他不贴心。起码很多话他只会在心里想想,并不显露。

  蔺含章看着眼前的“佣金”也有些哭笑不得,再说这还是他师兄辛苦攒的私用;二十万也不算什么大数目,这也要攒着——他就不懂卖掉一些无用但美丽的杂物——例如那夜明珠吗。

  他心思虽然多,也极有分寸。师兄懂不懂,都轮不到他来教育。于是在二人默契的沉默中,拏离又说:

  “你若不收,传出去要让别人说我这做师兄的私相授受、欺压弟子了。”

  哪能呢,他们都说你我是“苟合”了,送点东西算什么。

  蔺含章心下腹诽,面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顺:“还是师兄考虑周到,我太孩子气了。”

  细细算来,他此次秘境之行还真收获颇丰。甚至都没怎么费心搜寻,既得了薛氏私藏、又得了魔蛛核心。虽没得到那城主的什么传承,却从他嘴里撬了些东西出来……还顺走了一块伪龙卵壳。

  加上这二百枚灵石,属实赚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这番表现,也总算得了拏离的几分器重……吧?

  与此同时,宋昭斐的乾坤爬罗仪嗡鸣起来,这却不是寻到了李蓟无的喜讯。

  他神色一变,时间到了。

  宋昭斐往前一指,厉声呵道:“我感应到鬼修踪迹,就在前方。谁要是有胆量,就和我一起去!”

  他向来一呼百应,即便几个修士内心都极不情愿,嘴中却鬼使神差地赞同:

  “讨伐鬼修是我等该做的事,怎能让师弟孤身前往。”

  “昭斐师弟莫怕,若有危险,为兄必然护你安全。”

  “有我在,无论鬼修妖人,休想动师弟一根毫毛。”

  宋昭斐按下喜悦,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快过去看看。”

  再不过去,就赶不上好戏了!

  李云厢经不起这样的事态转换,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不由得出声阻拦:

  “师兄们,我弟弟的事……”

  “怎么,”宋昭斐斜睨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缓急?这样的大事可耽误不得!”

  “我……”

  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此刻又复熄灭,李云厢愣了愣,喃喃说:“的确是……这事更重要。”

  他仰起头,眼眶热得通红,哑声道:“恳请师兄们,允我一同前去。”

  “那太好了。”

  宋昭斐此话说得倒真心实意,还夸了几句胆识过人、不畏艰险之类的话。毕竟接下来的场景,越多人看见越好。

  几人越是前进,越嗅探到空气中淡淡的血污气息。再靠近一处乱石滩时,甚至看见一道细细溪流从中蜿蜒,溪水已经染作了红色。

  不同于几人步履犹豫,宋昭斐生怕赶不上趟。一马当先,直往那杀气最盛的方向去。

  刚绕过块巨石,他就被眼前景象惊得高呼一声。

  满地伤残骸骨,都是太乙宗的年轻修士。此时尸横遍野、血肉狼藉,分散在石谷的各个角落,且都是被人拦腰斩断、或劈砍两半。

  浓烈的死气,也让人心中不安。待众人看见那身穿白衣,手持长刀的身影时,更是惊骇到了极点。

  白衣人感应到他们到来,回首轻轻扫视。他脸上溅了层鲜血,但依然能看出五官轮廓,和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眸。

  还未等众人反应,此人拔出长刀,凭空而起,如一道云雾的阴影般,化入了天光中。

  宋昭斐扑到被他刺中的修士面前,眼睛一眨,两行清泪如雨般落下:

  “小七,怎么是你啊小七……你怎么会被杀,杀你的人是谁?你说啊?”

  那纸人却做得极为粗糙,明明刚被人捅伤,却像死了十几年似的。嘴唇张合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

  宋昭斐极不情愿地贴了过去,假装在聆听。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身后脸色惨白的众人,泫然欲泣道:

  “他说杀了所有人的凶手是、是……”

  在这诡异的停顿中,仿佛针尖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众人皆为修士,怎么会看不清那人面容?即使只是一瞬,可那长相、那神情,还有他手中的剑……

  只是谁都不想率先说出那个名字——万一是误会呢,现在谁出了头,日后准没有好果子吃。

  还是李云厢见了这么多尸体,已经吓得有些麻木了,讷讷道:

  “那是……藏剑的拏离师兄吗……”

  由他说出口,也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宋昭斐小声抽噎着,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怎么办?小七临死前跟我说,拏离师兄好像……已经被鬼修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