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考核,是各仙门为了广纳人才而设立的,因此选拔条件出奇苛刻。而既然有其指向性,也必然有不需要考核就能进入宗门的弟子。

  无翳峰中,一处楼阁内,一个相貌出众的少年在榻上挣扎着。

  “好痛啊!我的头……真的好痛啊,好痛!”

  一碗汤药被打翻在地,灵气四溢,叫人看了惋惜不已。

  “小师弟,你好歹喝一些,”榻边的少年皱眉道,“这些中品灵植……都是师兄弟们一起凑出来的。”

  回答他的是宋昭斐一记瞪视。 这把那少年吓得瑟缩了一下,隐隐中,他记得小师弟从前不是这个性子……就算是病中娇纵了些,也不该……

  不该什么,他也没想到,脑中突然如雾笼罩。待回过神,一向冰清水冷的首座师兄也出现在房舍。不过他并未踏入,只是站在门口,淡淡道:“何事找我?”

  “师兄!”宋昭斐见他过来,头部的剧痛似乎都好了些。一年前,他穿进这本修仙小说里,本来满心期待着和各大美男亲密接触。结果这该死的头疼……也不知道是原身的毛病,还是穿越出了岔子。

  他又没有系统,只是有点对原著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这副作用哪来的——真是烦死了。

  好在,美男还是有的。现在在他房门前的,就是他最喜欢的美男之一,实力强悍的冰山大师兄。

  “师兄,你来了。”

  宋昭斐说着,迅速检查自己一身装扮:轻薄的罗衫在挣扎间松散了,露出莹白肌肤。一把细腰被束得紧紧的,勾勒窈窕身线。点点薄汗、淡淡幽香,实在勾人。

  虽然他现在年龄还小——不过培养感情嘛。看着成熟男人为他隐忍难耐,也别有一番风味。

  梅丛凝闻言也确实进了屋,不过隔着屏风,并未再逾越。他先是看见地上的药,问了句身旁弟子:“这是?”

  未等那少年开口,宋昭斐泫然欲泣的声音就从屏风后传来:

  “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翻药的,只是那碗太烫了,小七急着喂我,我一下子受不住……呜呜,这些药材都是师兄们为我找的……”

  见那煎药的少年满头是汗,梅丛凝眉头轻蹙:

  “炼成药丸就是了,煎药做什么?偌大的峰头,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丹修吗。”

  “是。”

  “师兄,不要让小七为我煎药了……虽然他替我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在无翳峰待了这么多年……但那也是我的命……”

  “帮扶弟子,是修行分内的事。”他这个师弟怎么总有这么多奇思妙想,梅丛凝无奈道,“你说的那都是什么。”

  宋昭斐沉默了片刻,一截藕臂伸了出来,推倒屏风,露出榻上旖旎之色。

  “师兄……”

  “……衣冠不正,不成体统。即使在寝室内,也要注意仪容。”

  梅丛凝移开视线,轻声训斥。

  “师兄,我又痛了——”宋昭斐眼中含泪,又在床榻上扭动起来。

  末了,梅丛凝还是向前一步,无奈道:“小七,你先出去吧。”

  名唤小七的少年低声应了,退出房间,人却未走远。他放慢脚步,屏去呼吸,在门前听着室内言语声。

  梅丛凝深明礼义,自不会关门窗,也未设禁制。他二人交谈的内容就隐隐传出。

  “……你的心性……需磨砺……”

  “我不要去攀云梯……”宋昭斐说话毫不避讳,“我去年已经在内门大比中拿了名次……直接去秘境就好了……”

  “……这已是不合规矩。”

  “……本来我是该在宗门长大的……就像你和师兄一样……”

  “这与他有何关系?”

  梅丛凝语调高了些,下一秒,一阵威压袭来,将门口那人按得扑倒在地。梅丛凝清冷的声线从神识中响起。

  字字句句,犹如冰锥凿刻,令听者透骨生寒。

  “将《虚空破碎图》抄写千遍,贴在藏经阁外。”他言语中不见情绪,“我说出的话,没有什么不可公开的;以后,莫再让我发现宗中有谁,敢做这种窃听打探之事。”

  ……

  燃香接近最后一刻,石阶已经许久未有人通过。

  几位长老或驭剑,或乘法器,都在山门外打量着下方弟子。能通过攀云梯的测试,就已经有了入门资格。具体到哪一院哪一门,就是弟子和带教长老之间的双选。

  每年入围弟子众多,不可能各个都得真传。大多数也只是根据各自擅长的领域选一门修行,宗门中定时有传道课程,能不能听懂,懂得了多少,各凭造化。普通的学生,和有师生传承、能得到指点的学生之间,差别是极大的。

  待那根香燃至末端,一名身着青衣,举止清雅的年轻修士走到台前,对着山门躬身道:

  “弟子翁衡,主持攀云梯测试已……”

  “等等,”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发话的是另一名坐在罗盘法器上,身着蓝衣的修士。

  “怎么朱戎教出来的徒弟,永远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没看到还有人吗?”

  随着他话落,石阶尽头果然正走来一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倒是很好。他迎着众人目光,也不见慌乱,神情淡然地将一只手按上界碑。

  “此子心性不错。”见他气度雍容,举止合度,一名驭剑老者抚须赞道,“致虚极,守静笃,是个好苗子。”

  一旁蓝衣修士却道:“怕是累得做不了表情了吧。”

  他叫停的弟子,被训斥后也不见恼怒,而是略带歉意地一颔首,含笑看着燃香处。这次他不着急开口,一直等到香燃尽。在此期间,还真又有人通过。

  这次上来的人,比方才的少年要狼狈许多。浑身衣衫凌乱,露出的肌肤甚至有不少血口。他手脚并用地攀上了石阶,用尽力气拍了一下界碑,然后就坐倒在地,呼吸急促,咧着嘴无声笑了起来。

  翁衡温和地看着最后这两人,朗声道:

  “弟子翁衡,主持攀云梯测试已毕,请各位真人鉴证。”

  他的声音一落,似有形般,沿着高台铺了开来。周遭站得近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话语中挟带的灵力激荡。同时一道金光升起,高至半空,发出三声庄重古朴的钟响:

  “铛——铛——铛——”

  本来在平台上的人中,竟又有十几位,被这钟声震出了崖边,让等待已久的白鹤接走。

  早听闻太乙宗极重教义,没想到还未入门,招待他们的就是这三声伏魔钟。蔺含章重活一次,早有准备,抽空写了几张清心符巩固真魂。站在崖边,咬紧牙膛抵御。

  他的身体借了宋昭斐的真灵,倒是觉得这声音极其悦耳,让人浑身通透。只是体内的阴魄,着实被震得不轻。

  他身边最后爬上来的少年,有缘正是途中遇见的褚梁。这人倒是心思纯净之士,面对钟声,满脸毫无掩饰的迷茫。

  有些认得伏魔钟的人,第一声响时还十分惊慌,发现自己没事后,反而装出一副沐浴恩泽的圣洁模样,以证自身清正。

  蔺含章却不认为这钟真能伏魔——区区六品法器,识得功法而已,难道还识得人心。

  否则赵兰庭怎还能好好立在人群中。感应到他视线,对方脸色白了白。却不是因为钟声,而是看见了蔺含章死水无波般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