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思行并非对自己父母毫无印象,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是在自己妈妈身边的,爸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家陪伴他们,但是随着后来经历的一切,那些温暖的回忆都渐渐被伤痛覆盖,如今回想起来,已经不剩多少了,他甚至连他们的面容都回忆不起来。

  “你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你乖巧,经常跟人家打架,打的鼻青脸肿的回来,每隔几天,我就会接到老师的电话,说他又闯祸了。”许老爷子眼中染上了几分怀念,将许思行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个时候我是真愁啊,你说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你猜你爸怎么说?”

  “怎么说?”许思行不自觉便听了进去,他配合着许老爷子的话语,想要他多说一些关于自己那已经消散在过往中的父母的往事。

  “你爸说,遇到挑衅的还不上,那叫孬种。他是个爷们儿,遇事就得上,不能当孬种。看他那副愣样,我就想,完咯,咱老许在军队里规整了一辈子,临到了养出了个满脑子逞凶斗狠的恶霸儿子,我把好好的儿子养成这样,以后死了,哪还有脸面见你奶奶。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废了,所以在他高中毕业那年,就将他丢进了军营,说,活不出个兵样,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爸后来肯定让您满意了吧!”

  “岂止,你爸那一身打人的本事,在外面只能做地痞流氓,在军营,那就是如鱼得水,一年新兵,两年班长,一年排长,三年连长,不过七年,这小子给我拿回来了三次三等功,两次二等功,两次优秀指挥员,随后更是进了全国最好的步兵大队,迈上了让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望尘莫及的高度,给我这个当时当师长的父亲涨足了脸面。”许老爷子满脸的骄傲,想到自己那个儿子,便是满怀欣慰,随后便是无法遏制的心痛。

  “可是,我没想他做这么好的,我只期望,他能做一个兵,一个好兵,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要给国家添乱,他却做得太好了,我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的前途只会比我更好,超过我这个父亲,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没机会了……”

  “爷爷……”

  “我还记得,他出那次任务前,跟我打电话,我问他,你觉得自己变了么?他说,自己骨子里的好斗从来都没有变过,只不过,在军营的这些年,教会他一个道理,好斗的兵与好斗的人,最大的差别就是,能不能将自己的血性用在合适的地方,好斗的人在斗争中是伤害别人,而好斗的兵在斗争中是守护别人。”

  听到这里,许思行想,自己应该明白爷爷是什么意思了。他想开口,却被许老爷子打断,许老爷子看着许思行的眼睛,眼里的复杂情绪,连许思行都很难明白那是什么。

  “思行,你爸爸是个很优秀的军人,所有人都可以忘记他,但是我们不能,虽然他不在了,但是我期望,你能因为有一个很好的父亲而骄傲。爷爷知道,你跟你爸爸不一样,你比小时候的他经历的更多,更加沉稳,但是爷爷看得出来,你们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你的班主任说,当时被挑衅的人并不是你,一开始被针对的人也并不是你,你本可以阻止这场斗争的,但是你选择了加入,甚至先动了手。思行,答应爷爷,别走你爸爸早年的弯路,不要被情绪支配,将骨子里的血性,用在守护之上,而不是伤害,好么?”

  许思行看着爷爷,脑子里乱糟糟地开始浮现那时的情境,若不是当时耳边回响起了高城的话语,可能自己真的会闯下大祸。

  “爷爷,你能再多给我讲讲我父母过去的事情么?我想听。”

  许爷爷笑了,将许思行拉到书房,将自己珍藏的相册拿出来,祖孙二人就这样在回忆中,度过了安宁而快乐的一下午。

  城哥说,许思行,我们要做最强的人,我们是军人的后代,得有这份心气儿。爷爷说,别走你爸爸早年的弯路,不要被情绪支配,将骨子里的血性,用在守护之上,而不是伤害。自己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许思行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春节过后,高城一家人回来了,刚回到家,高城便将自己给许思行准备的礼物从行李中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冲到了许家,许思行当时正跟着许老爷子的警卫员小吴学军体拳。一见到高城,许思行将人扑了个满怀,把高城手里的东西撞了一地。不过两个月没见,许思行却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将人拉回屋里,许老爷子看到高城也是惊喜非常,连说过了个年,高城长了个子,老爷子让小哥俩背靠背,这么一比,才发现,高城竟然已经比许思行高出了大半个头。老爷子比对着两个孩子的身高,用铅笔在墙上画了两个黑杠标上日期和两人的名字,高城和许思行兴致勃勃地看着属于他和许思行的这两道黑杠,而边上,有着更多的标记,那些标记旁边,都是一个名字--许重山。

  许思行摸了摸那些痕迹,他想,原来爷爷说的没错,爸爸其实一直在,在过去里,在回忆里,也可能在这个家的许多个难以察觉的角落里。

  情书

  青春的时光好像长着翅膀,总是在人不经意间悄悄飞走。转眼已经是初中的第三年,许思行因为成绩优异,已经被保送高中,而高城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还在为了考高中而努力着。许思行主动担任起为高城辅导功课的工作。

  “思行,阿姨给你切了橙子,你要记得吃!”高母将切好的橙子端到了许思行的身边。

  许思行露出家长们最喜欢的那种乖孩子的笑,“谢谢阿姨!”

  高母看着许思行,忍不住的想,这么好的孩子,要是自己的儿子,怕不是每天都得笑醒过来!瞧瞧这小脸蛋,白白嫩嫩,瞧瞧这大眼睛,乌黑有神,再瞧瞧这一笔好字,笔挺中不失俊秀,再对比自己家那老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话说回来,自家那得扔的熊孩子哪去了……

  “思行啊,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高城呢?”

  “城哥他打球去了!”

  “你怎么没一起去玩?”

  “我得帮城哥把错题都整理出来,过两天再让他做一遍,看看知识点有没有什么缺漏。”

  “合着你这个辅导功课的还在用功,该在这用功的反倒跑出去玩了!我看他这是皮痒了,看我不抽他!”说着,高母风风火火地抄起了许思行放在一边的钢尺,就往篮球场去。

  许思行连忙要去追高母,却不慎将桌上的书本碰落在地,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习题册中,一个粉红的信封掉落了出来,许思行拿起信封,上面画着一箭穿心的图案,信封上甚至带着一股香气,这一切都昭示着写信之人的用心,藏不住的旖旎情思。

  许思行看着这情书出神,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知道这是谁给高城写的,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想知道高城有没有看到,更想知道,高城喜不喜欢那个人。

  “哎呦!妈!妈!您干什么啊!我我我我这不是去休息会儿换换脑子,劳逸结合听过么您!啊!啊!别别别打了!我这不是都回来了么!”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让你读书你就知道玩,我告诉你,你要是考不上高中,我和你爸就让你回你爷爷家放羊!”

  “爷爷家哪有羊啊!哎哎哎!疼疼疼啊!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啊!”

  高家母子俩一路连打带吵地回来,许思行不知怎么,心里一慌,直接将那封信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中。高城被高母推进房间,看着许思行,发起了牢骚。

  “我算是服了我!我、我这都学了一下午了,就歇这么一会儿她都不让,那军营里的坦克还有保养的时候呢,我一个人咋就不能出去玩会儿了,我可是个人啊!”

  高城坐在了许思行旁边,顺手拿了一块切好的橙子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呸!呸呸!这也太酸了吧!我算看出来了,都跟我找不自在呢!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这是招谁了我!”

  “喂!许思行,你这是怎么了?我说了这半天了,你就不发表个意见?”

  “啊,城哥,你今晚把课文背下来就行了,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高城看着许思行匆忙离去的背影,觉得奇怪“怎么了这是?之前还好好的呢!怎么像是丢了魂一样!”

  许思行回到家里,将房门反锁,好像生怕什么追上来,他靠着门坐在地上,大口的呼吸,待喘匀了气,他将那封情书拿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该拆别人的信,可是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好久不再出现的恐慌感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自己怎么会天真的认为他和高城可以一直在一起呢?高城以后是要成家的啊,也许未来的他也会,但是……但是……那种不可名状的酸涩感让他觉得窒息,如果高城真的有了另一半,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日日与自己相伴了?是不是,他就再也不是高城最亲近的伙伴了?那个时候,他的位置,他的时间,都会被另一个女孩儿侵占。想到这里,许思行很难过,难过到,只要稍微想想,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另一边,虽说各种不满,但是高城冷静下来后,还是乖乖将课文背了下来,整理桌面的时候,看到了许思行给自己整理了一半的错题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抖了抖自己的习题册,瞬间慌了神。学习委员让自己转交给许思行的那封信,不见了。

  想到下午许思行的异常表现,高城悟了,许思行一定是因为自己藏女生给他的情书生气了!高城在屋里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来来回回地打转。他承认自己藏王微微的信是因为,他不想许思行跟王微微好。按照往常,以他高城光明磊落的信条,若是不愿意,他必然会直言拒绝,可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生怕王微微又找别人送信,或是直接将信当面交给许思行,他不想许思行看到这封信,所以他撒谎说自己会交,然后偷偷藏了起来。这下好了,当时猪油蒙了心,现在许思行知道了,现下还不知道要如何怪他,该不会以后都不信任他了吧……

  “绝!对!不!行!”高城想到许思行以后都不理他了这个可能,直接跳了起来,往许家跑去。

  “老三,你不老实在家看书又出去作什么妖?”已经高考完的高宇看着弟弟风一样地往外窜想要阻拦。

  “老大,好狗不挡道啊,跟你讲我有正事,你别捣乱!”

  “敢说你大哥是狗,爸!你三儿子骂你是狗!”

  高城看着自家大哥一脸坏样,指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行!你厉害!等我回来的!”

  “你们两个又闹什么?”高建国从书房出来,满脸的不悦。

  “还不是老三,急急忙忙的像是有鬼在追,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

  高建国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俩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