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掺有狐族秘药的饭菜, 王妃和世子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然后,一切都如她所愿。

  沉浸在得意与满足中,羽衣狐怎么也没料到, 那个跟在世子身后的小跟班, 秀气的小书童,会突然爆发。

  那一刻, 她才知道, 自己看走眼了。

  不畏天道, 无视限制, 如鲸吞牛饮般吸纳灵气, 实力节节攀升,转眼间便成了她无法抗衡的存在,这才是真正的天厌之人。

  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

  刀光如雪片, 如流星,锐利地划破空气, 眼还未眨完一下,身体已经缓缓裂开。

  没有一声尖叫, 战斗压倒性地、安静地结束。

  残存的意识,只听到了一声声恶狠狠的咀嚼声...

  四分五裂的神识, 在很久之后才慢慢聚合, 她被公司回收, 却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障碍。

  很长一段时间, 她完全吃不下任何东西, 只要一张嘴, 耳畔就会响起那狰狞的咀嚼声, 肉被撕扯, 血被吸吮,连骨头都嚼成渣咽下,深入骨髓的恨意仿佛要溢出来,她真的崩溃了,无论躲在哪里,那声音如影随形,好像在提醒她,杀人者,恒被杀。

  如果不是公司一直没有放弃她,还请了大蛇丸医生为她做心理治疗,她可能真就挺不过来了。

  每个深夜,她都会想起这些耻辱:被杀的耻辱,以及对自己糟糕模样的羞耻——连老仇人滑头鬼都没让她这样害怕过。

  可能是,那个少年太狠了。

  羽衣狐攥紧了手机。

  这么多年,她只能做一些HR类的招聘工作以及联络工作,根本不能下场亲临一线。

  心里总是紧张害怕,只有和那个蠢系统相处,才能轻松一会儿——因为它实在太蠢了,蠢得让人忍不住想笑。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没处理它的原因。

  虽然那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至少能让她心情好点。

  没想到,她会栽到这么个蠢玩意儿身上,它竟然绑定了纸月乌!

  羽衣狐恨到犬齿外露,要不是不知道系统埋在哪儿了,她真想把它拉出来鞭尸。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和纸月乌,就处在同一个世界。

  这个认知,让她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后跟。

  不行的吧...会被杀的吧,鬼王都已经死了,那么她...

  羽衣狐不敢再想了。

  她要立刻回公司,跑回房间,掀开被窝,躲起来!

  可是就这么逃了...

  羽衣狐有些不甘心,长眉拧在一处,本想向上面申请回去的想法慢慢熄灭。

  不,不对。

  如果遇到害怕的事就逃避,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活在纸月乌的阴影下?

  如果一直不能克服心理障碍,亲自参与气运收集,她又有什么脸继续充当公司干部,领着高薪水,享受好待遇...这对得起公司的栽培吗?

  这话要是让各位老板听见了,得赞一声,这年头,打工人的觉悟还不如一只狐狸。

  羽衣狐决定反击。

  但她没有失却谨慎,鬼灭世界是不能多待了,鬼王已经死了,她孤身一人是对付不了纸月乌的,但是...倒可以将他引到那个世界...

  既然要除去纸月乌,当然要选择对她有利的战场。

  妖怪世界,京都。

  在那个世界,没有人能够辖制得了她。

  滑头鬼家族已经没落,一代成了秃头老头子,二代已经惨死在她的手下,至于三代,呵呵,不过是个只继承了四分之一妖怪血脉的小杂种而已。

  而她在吞噬无数世界之子(具有特殊能力的公主)后,实力、气运已经能与天道抗衡。

  羽衣狐打好主意,高跟鞋重新发出轻快的声响,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狂欢了一夜后,纸月乌给员工们放了个假,关门闭店,享受与药郎的两人时光。

  乱步先生不知用什么途径,寄送来了在清醒大楼租房间的漫画家的漫画。

  《厨圣的佛系美食日常》据说已经扑了,原因不仅仅是加入了狗血渣贱和追夫火葬场,后续走向还跑到了末世废土和赛博朋克,主角也由单纯的做美食变成了开机甲拯救世界。

  读者们直呼看不懂,上网激情辱骂了漫画家大半年,越骂越兴奋的漫画家决定赶紧蹭一波热度,创作《厨圣2》,纸月乌对此表示活该。

  倒是另一部用于洗眼睛的动漫《怪怪喵》很有意思,浮世绘风格,主角竟长得很药郎一模一样,一翻备注,竟是乱步先生联系了药郎轮回时的世界,请各位天道宠儿帮忙创作的。

  这份礼物真是贴心又饱含心意,纸月乌暗暗决定,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回去一趟,报答乱步先生对他的关照。

  cd里附有朋友们的留言,中也的留言很有个人风格:别死在外头了啊!

  森先生很官方:祝小先生在外一切顺利。

  红叶姐则是满满的关心:小乌,注意身体和保暖~

  芥川则严肃中透着淡淡的情愫:每每望见天上寒月,便忆起先生的笑貌。

  夏目先生则大幅度介绍了猫猫日常,结尾缅怀了一下大黄,说怀念和大黄一起压马路的夜晚。

  提起大黄,纸月乌心里沉甸甸的。

  虽然大黄已经寄了,但江湖上处处有它的传说,死后依然被钉在耻辱柱上。

  药郎端着两杯饮料进来,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画面,笑了笑:“我都不记得了,真亏他们能还原出来。”

  纸月乌将纸条放在一边,往床上一倒,拍了拍身边,道:“一起看。”

  窗外刮着寒风,不适合出去,纸月乌已经打算用看动漫的方式消磨掉这一天了。

  论和动漫主角一起看动漫是什么感受?

  纸月乌的感受是,可以随时剧透!

  看到不懂的地方,就扯扯药郎的袖子,问:“那个童子是怎么出现的啊?好诡异。”

  “老板娘是幕后凶手吗?”

  “真亏你有耐心慢慢探查这一切,要是换我上,直接就把客栈掀了,然后带着孕妇换一家住。”

  而药郎对他的问题笑而不语,他知道纸月乌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要是剧透得太明白,说不定月哥哥反而会不满。

  “...等等,这是我?”纸月乌望着从药郎身形中分出的金纹魔相,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

  药郎瞥了一眼,笑道:“加在这里,倒很巧妙。”

  纸月乌也觉得不错。

  他与药郎,本该是合为一体的。

  说起这个话题,纸月乌有些郁闷。

  自从和药郎相认,两个人不是没有做过亲密的事情,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纸月乌倒不是对此类事情有多热衷——修道者清心寡欲,很能控制自己的欲求。

  但恋人表现得太过理智,却也容易产生怀疑,是自己的魅力不够,还是恋人的能力不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很难让人感到愉快。

  纸月乌一边状似认真地,看着艺术加工过的药郎过往,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当看到背景中些许露骨的图案后,他轻轻抓住了药郎的手。

  察觉到怀中人的小动作,药郎低下了头。

  纸月乌的脸在这一刻仿佛烧着,清冷自持的人一旦放开自己,效果异常惊人。他叼起药郎的衣襟,鼻尖在他的锁骨上蹭了蹭。

  药郎怔住了。

  画面上的和尚们正做着阴私的把戏,细细的声音像挠人的钩子,怀中素来清冷的白雪覆上了一层粉,像一块清甜诱人、急待舔舐的冰激凌。

  阴冷寒冬,暖融融只穿单衣的屋子,还有什么比吃冰激凌更惬意的吗?

  药郎的眼睛跳动着光芒,俯下身去,温柔地含住了冰激凌的尖尖。

  他一直苦恼于自己并不完整,期待一切圆满后,再给他的恋人最好的体验,但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时时隐忍,何其困难?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暗暗地解决,不希望露出急迫的面孔,吓到了他干净矜持的少年。

  但没想到,少年也是想要的。

  发觉了这一点,药郎从心底泛起微笑。

  本想等到一切完美的想法悄然打消,原来只要彼此喜欢,一切时刻都是最完美的时刻。

  屋内的温度不断升高,两人都是初次,选择了一个常规的姿势,像是第一次写情诗的少年,充满好奇地揣摩、学习、应用、实践。笔落在雪白的纸页上,轻点出优美湿润的笔痕,无数灵感急欲迸发,怀着喜爱的心情,写出最美的诗篇。

  然而正待落笔时,窗户突然被‘轰’地炸开,风雪鱼贯而入,碎玻璃溅得到处都是,药郎宽大的袍服一卷,将神色迷离的少年拢入怀中,气机扩散,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大冬天光着大腿的美艳女人,踩着一地玻璃碎屑,走了进来。

  她盯着药郎的脸,有些发怔,莫名觉得眼熟,但纸月乌才是她此行的目的,于是开口道:“纸月乌,在吗?”

  纸月乌已经清醒过来,从药郎臂弯中探出脑袋,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你是谁?”

  “呵呵,不记得妾身了?”羽衣狐撩了撩头发:“金翅鸟的味道真不错,哦对了,你母亲也是我见过的最不自量力的人类,这么多年也很难忘怀呢。”

  药郎沉了声音,道:“龙姬?”

  “你知道我?”羽衣狐笑道:“龙姬不过是我的一个身份,其实呢,我是气运公司的人。”

  “纸月乌,你当年杀了我和儿子,现在,你又抢夺公司的气运,成为了气运公司的通缉犯,我们的梁子,可是结得不小呢。下一个世界,我在妖怪世界等你,希望我们能彻底解决。”

  “当然,如果你害怕了,也可以不来。”羽衣狐轻轻一笑,“现在的我,可是今非昔比,让我瞧瞧你有多少长进。”

  羽衣狐一边挑衅,一边飞快退走,她不敢多留,怕打脸来得太快。

  纸月乌也就是没穿衣服,否则三刀削了这个煞风景的玩意儿。药郎抱着恋人,也不方便出手,最重要的是,羽衣狐溜得太快,话没说完,身形已经退了有八丈远,让人搞不清楚她是来搞事还是来搞笑的。

  换了一间干净的房间,药郎把气得脸色铁青的少年塞进被子,劝道:“何必动怒?她既然邀请了我们,走一遭也就是了。”

  “我怀疑她故意挑衅,想引我们进陷阱。”纸月乌渐渐恢复了冷静。

  “那又如何。”药郎低哑道,简单四字,却蕴藏着强大的自信。

  也是,天上地下,能伤害两人的也不多。

  纸月乌想明白了,便果断决定,会一会这位当年的龙侧妃,想起她做的事情,现在依旧是一阵恶心。

  两人都是极干脆利落的人,既然此间事了,决定离开,便开始处理收尾事宜。将西餐厅转赠给珠世小姐,又留下一大笔金子和灵植灵果,由新鬼组保管,希望能培养出更多的世界之子,保护这个世界。

  此间天道也履行了承诺,赋予纸月乌大量气运,甚至可以直接将他送往妖怪世界。

  说起来,现在已经有三个世界抹除了他‘天厌之人’标记,也就是说,纸月乌在其他世界,也不会太过引起天道针对了。

  虽然他对此并不在意,但能方便一点,还是好的。

  走之前,他们参加了蜜璃和小芭内的婚礼。

  纸月乌做了一个12层的大蛋糕,两只白巧克力天鹅在巧克力刨花上翩翩起舞。每一层都是不同的馅料,半熟芝士、青提果冻、车厘子果酱、牛油果炒酸奶...切开满满都是惊喜。

  药郎也赠送了他的特制药丸。说起来,珠世小姐的那颗药丸终于被她吃了。药丸的效果很神奇——可以令人觉醒能力,但觉醒什么样的能力因人而异。

  对纸月乌这样的强者来说,药丸不过是锦上添花,觉醒点无关痛痒的小能力,比如走路不摔跤之类的,但珠世小姐却觉醒了预言能力,而且,她看到了两人的未来。

  “药郎先生坐在一间很广阔的穹顶大殿里,神情很冷,像在俯视着什么。”珠世对纸月乌道。

  纸月乌道:“没有我的存在?”

  珠世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纸月乌道:“没事,不用告诉他。”

  之后,他便和药郎偷偷地离开了。因为不喜欢离别的场景,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见。

  活着总会面临生离死别,想到亲爱的人有一天会消失不见,被世界抹除痕迹,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时,心中便会泛起巨大的恐惧。

  幸好,他们都拥有漫长的生命。

  每每想到这一点,纸月乌便觉得等待百年的苦也不算什么了。他现在有很多朋友,也重新找回了爱人,而他们永远都不会消逝,这让他在面对未知时,充满了勇气与信心。

  携着药郎的手,两人冲向高高的苍穹,那里等待他们的,是另一个新世界。

  “如果能找回完整的你,我们也不要停下脚步。我想和你游览每一个世界,见识所有的风景。”

  呼啸的风声中,药郎微微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