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月乌离开后, 他的小居酒屋被侦探社接手,太宰拜托社长,一定要看护好这间小屋。

  之后, 太宰找到乱步告别。

  乱步没有继续扮演侦探社的侦探先生, 而是直白道:“你与他不同,在这里,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太宰笑了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 但是现在, 我改主意了。”

  乱步道:“为什么?”

  太宰:“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背负怨恨这么久, 才发现,竟还有一个人记得我,甚至愿意付出一切来寻找我,所以, 我也不愿让他失望...哈,也可能只是因为, 我挺喜欢他。”

  他故作轻松,听在乱步耳中, 却别有意味,思量片刻, 他伸出手, 道:“那就祝你顺利吧, 那个小子, 还真是幸运。”

  ...

  悬崖, 黄昏下灿烂的海。太宰闭上双目, 唇边含笑, 一跃而下。

  他的身躯, 沉入海底深处。

  ...

  再睁开眼,污浊的冥河缓缓流动,弥漫的黑色雾气中,白骨莲台莹润生光,似石似玉。

  “原来在这里。”太宰叹了一声,“自从被放走,切断了与本相的联系,只知道你入了深渊,却再得不到音讯。唯有以死回归,才能找到你。可惜,没办法将这个信息告诉小乌了。”

  他走向那个‘你’,同时也是他自己——那座华美的石像,手指点在石像的额头,像是觉得好笑似的,哼笑了一声:“你会不愿意去见他吗?如果他碰巧遇到了你的恶相,凭那家伙的变态程度,一定会将他拆吃入腹...”话音未落,他反而先铁青了脸色。

  手指缓缓没入石像,随即他整个人都被吞没,从亘古便沉默静止的石像,这一刻突然焕发华彩,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在表面流动,下一瞬,石像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个虚影从石像中站起,面目与石像青年一致,装束却像个卖药的药郎。脸上画着奇怪的纹路,一双尖耳,戴着一顶紫色的帽子,穿着似蓝似青的宽袖袍服,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石像用太宰的口吻道:“你要使用本相?这个模样可与世子相有几分像,在众相合一之前,最好别被他认出来。”

  那青年微启唇瓣,开口之前,习惯性地翘了翘唇角,可能是因为多年没有说话,语调微微滞涩,带着点儿喑哑,道:“不、会、的。我...可...以蒙蔽...他的感知和记忆。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是否真的如你所言。如果...如果...”

  他说不下去了。

  但其中的意思,这一本相一法相都明白,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真的能用真心相待,那为他合众为一,冲出深渊,又有何妨。

  石像道:“你要善待爱护他,一定。”说罢,它看向莲台下蜷缩的一小团魂灵,被莲台的光芒温养,隐约像一只猫儿。

  青年点了点头,身影远去,逐渐消失在雾气中。

  ...

  新世界,正是一片萧杀秋景。

  纸月乌在荒野中跋涉。四野凄清,落叶纷飞,茫然不知方向。

  这次可没有大黄相伴,真真正正只有他一个人了。

  突然,有人从后面喊住了他。

  回头望去,那是一个耳带花札的男子,面目模糊,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

  纸月乌道:“你有何事?”

  男子温和道:“我代表天道,想与您做个交易。”

  “这个世界,名叫鬼灭世界,鬼与人相争多年,损伤惨重。即便天道降下气运,培养世界之子,也很快因争斗而死去,依附的气运却不知何处。长久下来,说来惭愧,这个世界已经气运衰竭,濒临破碎的边缘。”

  “经文野世界的天道宠儿——乱步先生介绍,或许您可以扭转这一切,如果您能查清气运的归处,并扭转眼下的局面,此界天道承诺,将分给您所得气运的七分之一,帮助您查看这里有无您要找的故人魂灵,并且,可以祛除一部分‘天厌之人’的标记,从此您来此界,无需气运,畅通无阻。”

  “乱步先生...”纸月乌问:“我一直疑惑,天道宠儿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的介绍,竟然让此界天道如此看重?”

  男子微微低头,表示敬意,道:“是,每个世界都有一名天道宠儿,而他们,将是未来的天道。我主可以忽略一个优秀生灵的话,但不可能轻视一个庞大世界未来的天道。”

  他苦笑道:“文野世界,如今已是气运爆棚,固若金汤,数不胜数的世界之子、优秀生灵如无数支柱支撑世界,个个都是大福缘、大造化之人,让其他世界眼红得很啊。”

  听出他隐含的吹捧,纸月乌不置可否。

  那些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顺手为之的手段罢了。

  他谨慎道:“我想先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情况。”

  男子道:“这是应有之礼,我将您陪您前往大城,如果您同意了,请随时召唤我。”

  纸月乌点点头。

  在男子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一座繁华的城市,告别后,男子消失。

  一路行来,纸月乌仔细观察这个世界,发现这里确实比文野世界萧条许多,大多是乡镇村野,城里的人穿得略体面些,但也有不少穿着破烂的打工者穿梭,街面上轿车少见,更多的却是人力车与马车。

  他走走停停,找到一家旅馆落脚,向旅馆主人打听附近有没有出售的店铺,又问了到哪里兑换钱币。

  在文野世界兑换的钱,被纸月乌设立成一笔基金,用于扶助孩子的教育和救助流浪猫了,算是离别前圆满了一个心愿。

  旅馆主人挺热心肠,细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离这里不远,有个橙灯巷,里面有家裁缝店,小两口一起经营的,都是好人,和和气气,做活儿又细致。结果前些天有人送信儿,说他俩乡下的老母亲和孩子,都被鬼给咬死了...唉,还开什么店啊,这几天挂了出售的牌子,忙着收拾东西回老家呢...小哥你说,咱们这些来大城市打工的容易吗?累死累活,不就为了让老人晚年享福,供孩子有个好前程吗?结果这一下,全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唉,造孽啊...”

  他边说,边给纸月乌捞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关东煮,鱼籽福袋、溏心蛋、白萝卜、手打牛肉丸、鸡肉脆骨丸、魔芋结、海带丝...在碗里冒了尖儿,纸月乌另要了一只烤海胆和烤螃蟹,就着酒慢慢品尝。

  “那种鬼,很多吗?”

  旅馆主人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上头也从来不说,是多是少,也只能我们这些老百姓自己瞎猜。但先生您说,怎么会有一种生物专门吃人呢?这人又不比其他动物多高贵,说难听点都是肉,它怎么不去吃猪羊什么的,要是这样,反而挺好养活的。”

  纸月乌品着酒,淡淡道:“它要是专吃村里的牛羊,说不定早就被人灭了。”

  主人一愣,随即明白了,也是,这鬼偷偷摸摸地吃人,只要不吃到自己头上,谁会去管闲事,和它们作对呢?但要是到处吃牲畜,损失了大部分人的财产,这可就忍不了,所有村子都能联合起来,一起打鬼。

  毕竟人太多,就显得轻贱,牲畜是大家出钱养的,比单单一条人命可贵重多了。

  唉,这个世道。

  一夜无话。

  之后几天,纸月乌便雷厉风行地办妥了事情,并请来工人给店里装修,在店铺装修完毕前,他还是得住在旅馆,于是打算趁着有空,抓一只鬼来研究一下。

  入夜,他赶往旅馆主人说的那个村子,看到了办丧事的白布和纸钱。

  在村外,他支起大锅,开始熬汤。

  对于抓妖魔鬼怪这事,他太熟了。大抵就是熬汤-守株待兔-抓,三步。无聊得很。

  锅里熬得不是普通的食材,而是一种香气独特的肉芝,对于妖魔鬼怪有致命的吸引力,有点儿像学校门口卖奥尔良烤鸡的香味。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几个穿白衣的小小身影冒了出来。

  眼冒绿光,一副馋得不行的模样。

  为首的小男孩留着白色卷发,表情还比较矜持,但说出的话十分凶残:“我饿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我要喝人肉汤。”

  其他四鬼阴阴一笑,朝纸月乌扑了过来——

  三秒后。

  “唔唔唔唔!”

  锅里多了四个鬼。

  纸月乌朝小男孩望去,道:“再说一遍,你想喝什么?”

  累:“...我,我想喝蔬菜汤。”

  等把锅里的鬼煮得吱哇乱叫,鬼哭狼嚎,纸月乌终于熄了火,审问起五鬼。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解下,纸月乌大致了解了此界中鬼的特点:怕太阳、怕紫藤花、怕砍脖子、有特殊能力、忍不住总想吃人。

  如果是百年之前的纸月乌,这会儿肯定忍不住嫌恶,杀了了事。

  但如今的纸月乌,已经能耐着性子,挑选有用的留下,没用的送它去死。

  纸月乌道:“两条路,一是现在就死,二是洗心革面,重新做鬼,但可能会痛苦得想死。”

  他的眼神很澄澈,满满都是选第一条,选第一条吧。

  担当爸爸的鬼智商不是很够用,趁体力恢复过来,一个滑铲飞过来,想把纸月乌铲倒,面对他的攻击,纸月乌的回应是飞起一脚,直接踹断了他的脖子。

  剩下的四个鬼瑟瑟发抖。

  纸月乌冷冷道:“选好了吗?”

  “选...选好了,就听您的。”那名担当妈妈的鬼抱住了三个孩子,希望展现出一点母性,让纸月乌心软。

  纸月乌道:“很好。那就戴上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