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杠老师点了一下鼠标,放出了第二张幻灯片。

  幻灯片上显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 一个漂亮可爱宛如天使的小姑娘, 正蹲在草坪上喂流浪猫。碎金的阳光倾洒,给一人一猫镀上了一层绒边。小姑娘的眸子湛蓝如水, 那猫儿雪球一般, 憨态可掬, 气氛说不出的温馨、静谧、治愈人心。

  正互相递薯片递水的两人, 忙里偷闲, 抬头看了一眼。

  “嗯?这不是你们侦探社的那个小姑娘吗?”纸月乌问道。

  太宰‘唔唔’两声,咽了吃的,道:“对啊,就是镜花, 我本来想把自己的账号贡献出来,结果她说有个号正要注销, 就贡献给杠精们做教材案例了,毕竟她借用了不少杠精去练刀法, 把几百杠精杀得就剩这么几十个了。否则,这玩意儿就繁殖得太快了。”

  “你是说——”

  “是, 这教室里的‘同学们’, 其实都是杠老师的小号。”

  这...人格分裂吗?他还真以为这些都是不同的人呢, 这只杠精还挺会玩的。

  “虽然都是一个人, 但它们的经历确实不同, 一个成功的小号, 必然和大号风格不同, 没有丝毫相似。杠精靠着这些不同的小号, 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能把水彻底搅浑,把原先理智的人裹挟进去,造成声势浩大的假象,那些被围攻、绝望崩溃的人哪里知道,自己面临的如同山洪一样的攻势,其实只是一个闲得长虫的家伙搞出来的。”

  讲台上,杠老师还在自得其乐:“来,同学们,看看这张照片,说一说哪里是可以杠的?”

  小怪物们瞪着眼看了一会儿,却发现实在没什么杠点,急得抓耳挠腮,大声道:“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这张照片到底怎么杠啊?快教教我们吧,太难了!”

  杠老师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产生了一种被需要的自豪感,它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就让你们来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杠精。”

  于是,它走上讲台,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支激光笔,在照片上指指点点,“同学们,这虽然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但其实里面蕴藏着无数的杠点和喷点,只要你们细心发掘,其实也是能想得到的,当然了,你们现在还不熟练,等杠得多了,像老师这样扫上一眼,该杠什么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同学们拿出你们的电子设备,搜索‘镜花的个人主页’,老师说,你们跟着学,一起杠。”

  同学们连忙照做,找到了镜花的个人主页,发现这小姑娘还真是低调得很,空间里就寥寥几张生活照。

  杠老师道:“首先,在杠别人的过程中,注意千万不要使用脏字和人身攻击,现在这些人太坏太精了,还懂得收集证据去打官司,限制了我们多少发挥?不过没关系,不让说就不说,咱们有的是法子。大家来看这张照片哈,小姑娘喂猫,第一个杠点就是——”

  杠老师新建了一个文本框,输入:【博主喂流浪猫,考虑过鸟的感受吗?本人是一个生物爱好者,据调查报告显示,一只流浪猫一年至少捕杀xxx只鸟,严重影响生态平衡,而且很多都是吃害虫的益鸟,你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瞎喂,等喂壮了这只猫,是要让它去杀鸟吗?你的行为,和教唆犯有什么两样?!】

  “看到没有?论据支撑,科学完备,还切身地为鸟考虑,是不是很赞?”杠老师道。

  同学们看得如痴如醉,纷纷叫好,连忙记在小本本上。杠老师将这一条复制到镜花的个人主页下方,然而刚发出去,评论下方就瞬间多了一条回复【你既然这么关心鸟,那你去帮助鸟去啊,猫你也没帮,鸟你也没帮,只会去杠做出了实际行动的人,你不是教唆犯,你是夸夸其谈实事一点儿不干的嘴炮垃圾。】

  杠老师:...

  它勃然大怒,但还没忘记自己的初衷,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对同学们道:“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怼这个女孩,不理这种杠精,让他自说自话去吧,可不能被他带进沟里。”

  同学们有些心疼老师,纷纷出言安慰道:“老师,您先上课,等下让我们来对付他!”

  那边,太宰收起手机,笑道:“算了,先让它给这些小号培训完,暂时不怼它了,等这些小号都有了本体的本事,我有大用。”

  纸月乌点点头,道:“古往今来,害人的法子都大同小异。”

  杠老师平息了一会儿,继续打字:“我们也可以换成狗试试。”

  【博主为什么光喂猫,不喂狗?想过狗的感受吗?博主一定是只见过猫的可爱,却不了解狗的忠诚的那种人吧?你怎么能歧视狗狗!我劝你耗子尾汁,赶紧拍一张喂狗的照片,否则我就骂你物种歧视!】

  “还可以换成人。”

  【博主晒这种喂猫图片,根本就不考虑像我们这种没猫的人,看到是什么心情,一点儿都不为他人考虑,让我emo了老半天,举报了。】

  “好,这三个例子看懂了吗?下面我们再往这个女孩身上引申,在这一步,大家最好掌握一些目标的身份背景。”

  【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谁喂个流浪猫还要特意拍照上传?是不是摆拍啊,做广告的?你们看,虽然罐头的包装很模糊,但经过高清处理后,完全能看清是什么品牌,严重怀疑这是个网红带货的。】

  【小小年纪就网红带货了,这女孩学习不好吧,现在的人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利用流浪猫摆拍,也是醉了。】

  【应该不是吧...】

  【你没长眼啊,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怎么这么巧,刚巧有一只流浪猫,刚巧又带了罐头,刚巧又拍下来,这要不是做广告的,你就跟我姓。】

  【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喂猫了是吧,这女孩挺善良的。】

  【卧槽!反转了!大家快跑啊,我刚才已经找到实锤,这女孩是港口出身,现在跑到侦探社工作,发照片是想洗白凹善良人设啊,大家快跑,别给她眼神!】

  【真的吗?卧槽卧槽卧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像个天使似的,原来背地里这么坏,为什么去侦探社原因弄清楚了吗?是不是在老东家乱搞待不下去了?】

  【大家爱信不信!我这里有内部消息,私下流传,请勿扩大,这女孩把亲爹亲妈都害死了,找不着工作,这才去的港口,结果在港口也不消停,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在任务中勾引了一个侦探社的小男孩,哭着喊着要带她走,人家港口几次挽留都拒绝了,她还和好心来挽留的女主管动手!】

  【我的天啊,小小年纪人品这么恶劣,这什么人啊,果然没父母教养就是不行,这简直是小恶魔吧,我草,刚才看这照片还觉得挺美,现在恶心得快要吐了。】

  【她哪来这么大脸还在这儿晒照片?大家快点举报,不能让这种一肚子坏水的小娘们洗白,社会风气就是叫这种人带坏的,赶紧封杀!】

  【赞同,我已经私信骂她了,大家别带脏字,小心她反打一耙,再告我们一个侵犯名誉权。】

  【我们算什么侵犯名誉权,只是把她做的事说了一遍而已,快,排队吐她去!】

  【走!杀!】

  太宰和纸月乌两人沉默地看着,半晌,太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认识镜花,我都能真信了...”

  纸月乌:“它们说的是真的?”

  太宰:“怎么说呢?事确实是那些事,可经它们的嘴一翻,换了几个词,简直面目全非...镜花确实是港口出身,确实背叛了港口,确实...要和来挽留的红叶大姐动手,确实也被敦珍视着,怎么反驳呢?外人又怎么体会镜花的苦楚,只会按照表面来批判她。”

  纸月乌冷声道:“所以,这些杠精该杀。”

  “嗯,我打算等利用完这些杠精后,就把它们都挂到这座大楼上,算是纪念一下这次三方合作。”太宰道。

  讲台上的杠精已经初步演示完一遍,还在谆谆善诱,道:“大家不要被老师的想法所束缚,我们也可以,从她不上学这一点开杠,嘲讽现在的小孩不好好学习就跑去当打工妹了;也可以质疑她的父母之死,把她塑造成法制咖人设...总之杠法多样灵活,任何角度都可以尝试,等把她说急了,下场了,我们再从她的反驳中寻找新的杠点和漏洞,往往人在着急解释时,说话总是不大周全的,可供钻的空子很多,到时候还能疯狂地嘲讽她一波...大家懂了吗?”

  “懂了懂了,老师讲得太好了!”小杠精们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只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脱胎换骨,已经不是以前傻傻开杠的自己了。

  “可是老师,如果我们开杠的目标一直不下场怎么办?就是那种很气的情况,我们在这边辛苦开杠,按键、按字母、写笔画,手指头都要累断了,可目标却根本不在意,甚至是不看、不知道。还在那边泡着清茶看书,撸着猫听音乐,用心地写作业为人生的考试做准备,乃至站在家族企业的大楼上,端着红酒杯俯瞰夜景...艹越想越气,这些情况怎么办呢,老师?我们怎么才能成功地气到目标呢?”

  杠老师自信一笑,道:“放心吧,同学们,人都是群体动物,离不开他人的看法和评价,世界上哪有真的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呢?要是有这种人,你就在他的同学、同事、家人面前指着他鼻子骂他,看他在不在意。所以啊,没人能忍住不看的,只能说是憋着不回罢了,这种情况最好解决了。”

  “这些目标不是都会义正严词地说一句话‘你骂我可以,但不能骂我的家人。‘吗?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以对方母亲为圆心,家人为半径,发动从贞操到人品的一切攻击。而且,我们还可以因人而异,对方要是个男人,我们就说他缩头乌龟,上辈子龟公出身,这辈子老婆给他戴绿帽子,被几十个男人祸祸都不敢出一声的。肯定能成功引起他的怒火。

  “对方要是个女人,我们就骂她风骚败坏,多用下流的黄色词汇,哪个女人能坐得住呢?”

  “对方要是个小孩,我们就嘲讽他作业做不完了?怎么不上来吱一声,是不是怂蛋包一个,天天被同学欺负的货。”

  “对方要是个母亲,我们就骂她的孩子是直立猿,脑瘫儿,畸形的外星人小崽子,这母亲若不是铁石心肠,必定是要上来撒泼的。”

  “同学们,记住!我们虽然是杠精,但也能够化身喷子啊!丢掉礼义廉耻,忘记人伦道德,比畜生还野,比蛆虫还脏,横行霸道,扫荡一切,没人敢对我们说半个‘不’字,没人敢和我们一较高下,就算有法律制裁,那又怎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已经逼疯、杀死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我们虽然不敢喷真正的坏人,但普通的有瑕疵的人却可以随意下手。俯瞰万物,舍我其谁,千秋万载,杠精不灭!”

  杠老师的胸口剧烈起伏,沉浸在激情澎湃的演讲中无法自拔,雷霆暴雨般的掌声淹没了他,所有的小杠精站了起来,嗷嗷直叫,简直像一场妖魔的狂欢。

  纸月乌再三幻化刀刃,直想一刀横过,把它的头斩飞到天花板上去,他听到那句侮辱女性、侮辱母亲的话已经受不了了,即使他有百年之龄,但对于两位母亲,一直是心中隐痛。

  可是,在他想肆意挥斥的时候,他想到太宰还拿这些杠精有用...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这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进怀里,太宰的胸口,太宰的味道,太宰的热度,坚定地笼住了他。

  纸月乌用发颤的手抵住他的身体,想要挣扎,可太宰的力气不知怎的,大得出奇,竟牢牢遏制住他。纸月乌发怒,本来还克制着力气,不想伤到他,现在却不顾他是个凡人,用出了自己真正的力道。

  然而太宰猛地一翻,竟翻上他的座位,把纸月乌更紧更深地抱住,两双修长的腿微微挣动,纸月乌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但太宰突然低叹了一声,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不能说一样,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低低道:“...小乌,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错。”

  纸月乌的瞳孔乍然紧缩。

  某个深夜,月色妖冶。一片深蓝绚烂的曼珠沙华海,少年们的打闹渐渐失去了控制,他被世子推倒,跌进了一片柔软的深蓝。

  世子月光般美丽的灰发垂在耳畔,狭长的眸子含着笑意,一片染着药香的衣襟慢慢滑过他的脸庞。

  纸月乌又羞又恼,说:“世子的病都是装的,明明打架和练功都很厉害,斩妖除魔也不在话下,何必扮可怜来欺负我。”

  世子的声音素来是很好听的,在如水的月光下,更多了几分朦胧和低哑,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把头埋上他的颈窝,懒洋洋道:“...月哥哥,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错。”

  ...

  “小乌,小乌?”

  纸月乌望着太宰的脸,嗓音干涩:“你...你是不是...”

  “是什么啊?”太宰朝气蓬勃地一笑,那是个毫无隐藏的笑容,一下子将纸月乌的话截在嘴里。

  他轻轻挣脱太宰,却发现室内大亮,天光倾洒,大大小小的杠精死了一地,只剩下一个瑟瑟发抖的杠老师,坐在地上,屁股底下湿了一片,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些奇怪的动静。

  纸月乌:确定我晃神了一瞬间,不是一天?

  “这是你杀的?”他问。太宰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杀这么多杠精,明明他杀章 怪还得用枪!

  纸月乌心里的怀疑又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