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了各式各样人的醉态,喻文州不管有没有喝多,现在的样子也比印象里大多数人看起来在正常,喝了酒不能吹风,车窗只留了一小条缝,路程到一半喻文州睁开了一直闭目休息的眼睛,稍微坐正了点,

  “醒了?”黄少天坐在他边上,

  喻文州摇了摇头,可能是头晕又重新靠在了后边,

  “有必要吗?和这些人喝了多少?我们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未必会真的放水。”黄少天说,

  “你喝酒还挺奇怪的,不上脸也不撒酒疯,之前我进去的时候,一个个都和关公一样,就你独树一帜鹤立鸡群,大概就是看你一点都不显醉态别人才会使劲灌你。而且看你有求于人不会和他们翻脸这帮子人才蹬鼻子上脸的。你酒力到底怎么样啊,胃撑不撑得住?草以后有这个事我帮你喝,我虽然也没很能喝但应该比你好点。”黄少天全程皱着眉面色不佳,而喻文州又不漏几个字出来,黄少天本就有心事,车厢里就这么沉默下去了,

  车到了喻宅,黄少天伸手虚探了下喻文州额头,一小道车窗缝万一身体状态不好都有可能发烧,不过好在没什么问题,黄少天下了车,绕到了喻文州一侧打开车门,二话不说就又要伸手把喻文州扶出车,手伸到半空被喻文州啪地一把抓住手腕,一道锐利地视线停在交握的位置,

  “是我!”黄少天叫了一声,喻文州视线又停留了几秒,这才松开了手,自己走下了车,看着已经酒醒了。

  下午,喻宅门口的庭院里有几个园丁在修建绿植,门厅里已经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家仆见到两人回来一一躬身问候,喻文州一言不发地往里走。一个应该是新来没多久的家仆今天是第一回 在喻宅里见到家主和黄少天,应该是有些紧张,端着两杯沏好的茶要端给喻文州,第一杯放在桌上的时候已经晃地几乎漏出一些,第二杯要搁在另一边的时候终于是在几番抖晃下,茶盏打翻在玉嵌台面上,发出刺耳突兀的碰撞声,热茶泼了一桌。

  刺耳的瓷器碰撞声像是一道骇人的信号,直直地刺向原本就面目阴晴不定坐在那的喻文州耳里,喻文州垂着的眼神瞬间变得可怖,仆人一边道歉一边慌张地擦着桌子,给家主道歉给黄少天道歉,黄少天倒是还好,他根本就没坐下来,茶水打翻了也不是大事也烫不着他,别人或许没注意到以为是个小事,可喻文州的表情一变立马就像个警钟一样让黄少天感觉到不对劲,黄少天看向室外,

  外边天都没暗,这才下午啊,喻文州不会是发作了吧?

  “出去。”喻文州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到阴冷,

  那个家仆别说今天第一次见家主,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语气,其他前辈都说蓝雨家主样貌声音都是绝佳,人也绅士讲道理,可她只是翻了个小错,家主的眼神怎会如此骇人?像是要活吃了人一样!

  云姨作为喻宅里最资深的下人,被其他人通知后立马从别处赶来,将犯错的人拉倒自己身后,然后连番道歉,

  “滚出去。”

  喻文州齿缝里漏出几个字,云姨虽然是个下人但一直在喻宅伺候,她都没被这样对待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黄少天却已经知道不妙于是立马跨步挡在喻文州身前,反手握住喻文州一侧肩膀又对着云姨开口,“家主今天累了,不想看见那么多人,今天就到这。”

  云姨抬头试探性地看向黄少天,黄少天用口型飞快地丢出两个字:快走。

  家里的旁人很快就都离开了,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桌面上还有些茶香余味,黄少天转过身,轻轻松开了抓在喻文州肩膀上的手,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慢慢地放低自己的上身直到和喻文州在同一平面,

  “文州。”黄少天喊了他一声,喻文州侧头看向黄少天,

  “这才下午,你是不是因为喝多了所以有些情绪不好,要不去睡一会儿,我让他们都走了。”

  喻文州点点头声音依旧低沉,“你也走。”

  黄少天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喻文州一个人,但知道这时候怎么都应该顺着他,想着他可以先出去然后再想办法翻进来,Albert和Turbo不至于会咬他,于是先嗯了一声点头慢慢站了起来往外走,可人还没往外走几步,多年训练而来的危机意识令他全身感知警铃大作,他几乎下意识地侧过身向旁一偏才躲过了身后紧随而来的攻击。

  到底是还没有离开茶几附近,黄少天光是躲开喻文州突然的出手已经退到了边缘,再要有所抵挡已经没有了空间余裕,胳膊被铁钳一样紧紧抓着一掰扯,天旋地转又是几声巨响,黄少天背朝下被喻文州摁在了茶桌上,后背好像撞在了什么玩意儿上搁地他后背生疼,

  “卧槽”黄少天皱着眉骂了一句,又不能还手不能让喻文州摔下去,只好尽力保持自己的平衡还要想着拉开喻文州,居然是处处受制的境地。

  “文州!”黄少天看着喻文州低喝一声,没能叫醒喻文州,一双殷红的唇倒是映入喻文州眼里,

  喻文州呼吸有点急促,压着黄少天手指点在了他的下唇,这回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给黄少天开口骂人的机会,甫一低头直接咬在了黄少天嘴上,血腥味很快弥漫开,

  “唔!”

  喻文州犯病的时候动手会没有准头,也不如平常那样自持克制,甚至是情绪堆积后的触底反弹一样,人会变得敏感,态度强硬还具有强攻击性,并且对黄少天表现出非常直观和危险的高占有欲。黄少天曾经庆幸过喻文州是一个把克制和忍耐藏在骨子里的人,即便发作起来到了最后都有一道不能跨越的界限,即便强烈地表现出对黄少天占有欲,掐过脖子,阻断呼吸,压迫肢体,可从来不会跨过黄少天不能承受的那道线。而今天,酒精的作用下不仅让喻文州情绪过早爆发,甚至连克制这个本能都偃旗息鼓了!

  被吻过手掌后黄少天已经意识到他对喻文州的亲密接触已经不再抗拒,或许说是在被困的时候意识到他对喻文州的感情后原先那种对过亲密举动的排斥和抵触就为喻文州打开了一道缝,只是他自己不清楚。

  现下被喻文州如此粗暴地摁在杂乱的桌面毫无章法地吻,黄少天推开也不是,接受也不能,处境尴尬地两只手都无处安排,

  “别走。”喻文州咬着黄少天的下颚齿缝间漏出两个字,黄少天为之一颤,他原本就不会放任现在的喻文州不管,但一句“别走”的要求从喻文州口中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黄少天动了动下脖子,像是妥协一样地松开了身上的劲,他一生钢筋铁骨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睡着的时候都有可能突然暴起捏断偷袭的敌人,而此刻他卸下了所有的抵抗,用这辈子最包容地姿态和柔软搂住了喻文州,明明被侵犯压迫的是自己,他却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抱住了央求他别离开的人,黄少天的手掌贴着喻文州的背,慢慢地收紧,用他一生仅有的温柔接纳着现在这个疯狂又脆弱的喻文州,

  嘴唇破皮了,有些疼,脖子附近也火辣辣地,不知道喻文州牙口是不是太好了,漫长的二十分钟过去了,身上的人好像转为安静,除了一双胳膊依旧牢牢地摁着黄少天,此外也只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吻黄少天脖颈附近的红痕,黄少天推测是今天这次算是过去了。

  “咳咳……文州。”黄少天感觉自己腿麻了,就快抽筋了,只好轻轻拍了拍喻文州,“我腿疼。”

  黄少天刚一说话,喻文州就像是个不愿听讲的小孩,头使劲抵在黄少天肩窝上一动不动,直到黄少天说腿疼,他才如梦初醒地挣了一下,随后撑起自己站在了原地。

  黄少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自己撑起来,向下拉了一下衣领低头看见喻文州的罪证,对他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这回算是好了?”

  喻文州不说话,视线停留在没能被衣领遮住的他留下的痕迹上,黄少天觉得这道视线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烫穿一样。

  “还好还好现在没事,差点差点就抽筋了。”黄少天站了起来拍了拍小腿,走到了喻文州面前,故作轻松地想要遮掩刚才的一切,“以后是不能让你喝酒了,一喝酒这才几点你就发作,还好是在家里,在外边你要这样我可就惨了。嘶……你好点了没?”

  喻文州没有说话,黄少天脖子上的痕迹扎在他的眼里好像一个个丑陋的烙印,喻文州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理黄少天的话,转身上楼,然后说,

  “去带个人过来,晚上你先回去。”

  黄少天原本还装作没事的摆手顿时僵在原地,巨大的低落和沮丧如山海般倾压而来,砸地黄少天一阵眼冒金星。喻文州并没有恢复,他只是因为自己拖延了时间缓和了一点才稍稍找回了点理智,他仍旧需要发泄,而他习惯的发泄口就是……

  “操。”黄少天低声咒骂了一声,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楼然后一脚踹开了喻文州卧室的门,刚进门的喻文州显然没料到黄少天会上楼甚至会踹门,他惊讶地转头然后冷着眉目,“出去。”

  黄少天瞪着眼睛走到他面前切齿地说,“我不出去,你不是要人吗?我就在这里!”

  喻文州沉了眼再次下令,“滚出去,我说了带个人过来。”

  黄少天冷笑了一声,又一步几乎把自己贴在喻文州面前,“带个人?带谁?这回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是深色瞳的还是长虎牙的,是会叫你哥哥的还是会哭的?你既然要的是我,你还要我带谁过来?我他妈就在这里,你既然要,就找我!”

  喻文州皱眉看着黄少天,黄少天发现他居然在咬牙,

  “我之前就是太蠢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办,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摆在眼前的东西我他妈都要别人告诉我才知道。我喜欢你我都要藏在心尖上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对你我都不敢承认就怕会触到我们之间任何不能碰的点,那件事是我们的噩梦提都不能提,难道你要靠着这样永远过一辈子?我也要一辈子这样像个傻子一样永远看着你折磨自己还一并折磨我?”

  “我今天哪里都不去,不管你要的是谁我都不可能让他站着走进这个门。我就在这里,你要做就找我。要不你就发疯弄死我再弄死自己。”黄少天说完手一扬一挥就扯下了身上的上衣丢在地上,

  从黄少天开始说找他那句起喻文州就死死地看着黄少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黄少天话说完了表完态了,喻文州沉默了好久突然一刻垂了眼背过了身,他低着头后退了几步,肉眼可见步履虚浮,就像是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又被抽走了气力,“出去吧少天……求你,出去吧。”

  喻文州微微摇着头,声音都有些发抖。

  黄少天站在他背后看着,只觉得心痛极了,比任何时候都疼。他几步追到喻文州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强行让喻文州看着自己,可能他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手都在发抖,曾经的梦魇十几年来折磨着两个人,痛苦永远是一加一大于二。

  “你刚才让我别走,我听了留下了。我既然选择留下,今天就不会再留你一个人承受。”

  黄少天说完,扯开了喻文州的袖子一把推了上去露出了喻文州的胳膊,喻文州和黄少天不同,几乎不向外裸露他的身体,短袖也鲜少穿,所以他的皮肤看起来比黄少天白一些。黄少天掀起的袖子下他向着身体内侧的胳膊皮肤上,有几道浅浅的还没来得及消去的疤。

  黄少天呼吸一滞,沈亦岚跟他说的时候他只觉得难以置信,可亲眼看见的时候才觉得什么是真正的窒息。沈亦岚说的那些刀伤看来是已经好全了找不出痕迹了,因为现在这些痕迹不是刀伤不是锐器伤,现在这些疤痕是电击灼伤留下的,三个接触面规则,周围的皮肤整洁。

  全都是自伤。

  喻文州想把胳膊收回去,可他自从黄少天踹门进来开始就陷入巨大的动摇和矛盾,根本拗不过黄少天,黄少天另一只手发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三处圆点,明知已经愈合不会再痛,可他还是万分小心,手指发抖着摸到了些微的凸起轻轻摩挲,就像喻文州曾经摸到他小腹侧的那道刀伤一样小心翼翼。

  黄少天不能理解喻文州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能把心狠贯彻地更深一点,那就不要对当初的事这么介怀甚至到了自残的地步。如果他真的过不去那道坎,又为什么一次一次从别人的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

  黄少天捧起喻文州的脸,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一定十分痛苦,因为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语,“你想要我我就在这里,不要再对着别人叫我的名字,不要看着别人不要抱别人不要让他们伤害你也不要伤害你自己。就像我一样,能伤害我的只有你,那能伤害你的,也只有我。当年的事我说过我不恨你,我是放不下但它现在对我已经不构成什么了,文州,我虽然恨但是我不能让自己只记得痛苦。所以如果你恨自己你过不去,你就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担着,这不是一个人的错,更不是你的错。你为了我惩罚自己吗?可我更心痛你,我宁愿你发泄给我,我们谁都过不去那件事,但我们一起承担一起接受,可以吗?”

  “看着我文州,看着我。”黄少天忍着巨大的心痛要求喻文州回应自己,

  喻文州从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脆弱敏感,黄少天就站在自己面前,要求自己的回应,可把他们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是谁……是当初那个下药的人吗?是已经化为白骨的喻坤吗?还是当初无能为力的他自己?

  “看着我喻文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在这里,你看着我!”黄少天扬声,

  “……”

  “也不等你答复了。不管你想不想,我想做。”黄少天斩钉截铁地说,随即看见了喻文州眼里的难以置信,

  “我不想我们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做,你呢?今天没有别人,没有什么替代品,只有我在这里,你想和我做吗?”

  喻文州侧过头,他知道自己的病症在哪,知道源头是什么,知道不管找谁都是饮鸩止渴,他渴望的只有黄少天,但这是他曾经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拥有的,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想要黄少天说不会离开自己,信任自己永远跟着自己说不背叛他说只属于他,好像这样他就能得到一点点解脱和安慰。

  自从黄少天进这扇门的那刻起他全身的神经和血液都发出疯狂的信号,想要拥有黄少天。不管是发作还是没发作,他对黄少天就像正在戒毒的瘾君子面对海洛因,他碰不了但克制不住地疯狂想要去碰,而一旦沾上只会万劫不复。

  “想。”喻文州闭上了眼,点头。

  黄少天送了一口气,突然笑了笑,“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