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主该不会是这么小气,区区一个小弟都舍不得给吧?”萧恒敲着手指状似随意地又说,“我想想,当初认识坤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全蓝雨的人似乎都把黄少天当作蓝雨的宝,还以为换了个家主应该不一样了。毕竟我们这种做老大的都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用过的狗,再怎么好用都不能当成自己的狗养,这种简单的道理不知道喻家主认不认同?如果喻家主不答应,那看来黄少天依旧还是喻家主的宝贝?那你——们蓝雨还真挺有意思的。”

  萧恒哈哈哈地打趣,可整个茶室里,除了他没有人在笑。

  “萧坐馆对黑鹰的人疏于调教,反倒是很关心蓝雨的情况,虽然前半点我不赞同,但后者我们却是一样的。狗虽然再金贵都贵不过生意,但该怎么用也得看主人心情,既然是我带出来的人,就等于是蓝雨的脸,也没有谁说要就能要了走这么简单。”喻文州转了转杯子,继续平稳地说,

  “反倒是萧坐馆,我给了你最大的诚意,你却处理地像是一场随意的闹剧,如果是为了解之前蓝雨和黑鹰间矛盾的气,我想我有其他办法令你满意。”

  “哈哈哈哈,不哦。”萧恒比着食指左右晃了晃,“我和喻当家不一样,我这人做事永远是个人喜好优先。不巧我刚才发现个非常有趣的事,有趣到我刚才提出的任何条件都可以更改,但是唯独一点,黄少天这人我是要定了,这个条件如果‘蓝雨’不答应,那也就不用谈了。或者交易达成,最后我会怎么处置他,喻家主如果还是想知道,我可以到时候再告诉你。”

  喻文州看着萧恒,眼中不明情绪,几秒后,喻文州摆了下手,站起身离开了茶室。

  黄少天从萧恒提出要自己作为交易筹码开始就一直在同时观察萧恒和喻文州的状态,只要喻文州给他一个手势或者暗示他就可以动手,但自始至终喻文州都没有给他信号,除了一开始的停顿,之后几乎像是忘记了站在身后的他还有另一种更加直接的用法。

  如果喻文州答应,他也完全可以接受,因为萧恒的话没有错,怎么被利用和交易是自己给喻文州的权利,如果喻文州不要自己动手,那就是要答应萧恒,

  喻文州会答应吗?黄少天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并不关心喻文州答不答应萧恒的结果,仿佛自己置身事外一样,他明确地知道,喻文州如果答应,他毫无疑义,喻文州如果拒绝……他会拒绝吗?如果他拒绝,那蓝溪阁怎么办?站在喻文州的角度,黄少天甚至希望喻文州答应,他无所谓自己会怎么样。

  可就在黄少天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的同时,喻文州起身离开了茶室。

  什么?走了?这尼玛就走了?黄少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格外震惊,他什么时候见过喻文州在谈判桌上落后一程?什么时候看过喻文州有没有谈下来的交易,居然最后因为对方加了个人作为交换条件这事就黄了?

  喻文州你到底在想什么?蓝溪阁不是你从头至尾最看重的吗?

  草

  喻文州要我怎么做你给我个信号啊!

  可直到喻文州出了茶室,黄少天都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喻文州好像是真的打算放弃离开了一样,

  黄少天捏了捏拳,在跟着其他人离开茶室前回头看了眼,发现萧恒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这边,黄少天心思很快,冷不防突然对着萧恒抛了个面无表情的飞吻,以至于萧恒都是愣着看着黄少天离开了茶室,紧接着正在往外走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萧恒的狂放的笑声从茶室里传了出来。

  黄少天无所谓地走了出来,从候在外边的黑鹰的人手里拿回了他的刀,挑衅地拍了拍那人的脸,跟着蓝雨离开了建筑。

  走到了室外,黄少天终于抬手松开了脖子上的领带还有衬衫扣子,大松了一口气地模样把胳膊挂在了另外一个的肩上,“借我靠靠,这一身皮差点没憋死我。”

  “天……天哥。”被靠着的那个瞬间从头到脚僵成了一个木头人,脖子都硬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边,不知道是跟着走还是立在原地好。

  好在此时喻文州回头了,“黄少天。”

  “有~”黄少天散漫地一扬手,松开了边上的人走到了喻文州身边,周围的人只知道家主对黄少天说了什么,然后黄少天就叫了两个人跟他走,与蓝雨一行人分离了路线。

  和黑鹰的谈判因为黑鹰坐馆点名要黄少天使得交易中止,临走前萧恒一阵笑声更像是一种信号。一般这种时候被点名的那个不管如何都要立马向本家家主表忠心可鉴,不然很有可能活不过一个晚上,但看黄少天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难道是真的如别人所说,黄少天手上有蓝雨什么把柄,根本就不怕喻文州,还是喻文州真的十万分地信任黄少天?那萧恒的笑声又是什么意思?黑鹰的人看不懂,蓝雨的人更看不懂。

  包括喻文州居然让黄少天带着两个人就这么走了,好像完全没有防备他的样子。

  一直偷偷关注着的人向萧恒汇报的时候只给了一个总结,比起黄少天和蓝雨的关系,黄少天和喻家家主之间的关系好像更扑朔迷离。

  “你们知道什么?这事儿可有趣了,我等着看呢。”萧恒听完就落了这么一句话。

  黄少天整整消失了两天,奇奇听说了上层和黑鹰会面的事和黄少天不见了的结果以为他真的被家主给处理了,疯了一样地往蓝雨赶,好在被其他人拦下,这种时候谁沾上黄少天的名字都不知道是福是祸,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还自己上赶着送死吗?那两天蓝雨私下关于黄少天到底出了什么事的风言风语各样,因为被带去黑鹰的人就那么几个,也没几个有胆子乱说话,所以各种猜测的都有,黄少天原本就敏感的地位和身份这两天变得更像是禁语一样。

  天色昏沉,喻宅里的人各司其职,突然门口传来几声响动,正在附近打扫的仆人吃惊地看着黄少天风尘仆仆地从外边开门进来。

  “黄……黄少。”

  以往黄少天都会打个招呼,这回他却只是抬了下手算是应了,显然是十分疲倦,等走到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平板的喻文州,黄少天才撇了撇嘴拖着腿走了过去,

  “家主。”黄少天张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哑地和几十年老烟枪一样难听,喻文州抬眼看他,平静地一句,“办好了?”

  黄少天嗓子太干哑就没有应答,手挥了挥解开外套往地上一丢,人挨着喻文州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又侧身躺了下去。

  喻文州看着他没有阻拦也没说什么,直到仆人端来了一杯水,他才拍了拍黄少天的腿,“喝点水。”

  黄少天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地不想搭理。

  喻文州让仆人退下,自己端起了杯子从沙发的这一头走到了黄少天脑袋挨着的另一头,硬是把人半托半扶地直起了身,给他喂进去了一杯水。

  “咳咳咳咳。”黄少天喝完了一杯水清了会儿嗓子这才好像找回了声音,

  “你交代的事,做好了。”黄少天的声音还有点哑,靠躺在沙发上,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喻文州苦涩地笑了笑,“家主你可真会折腾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打击报复。”

  喻文州放下了杯子没有离开的意思,蹲着的时候和躺着的黄少天视线在一个平面上,终于令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多家主身份的加持,就像是十几年前他们互相挨着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的那会儿。

  “我能报复你什么?”喻文州问,

  黄少天动了动脖子,两天的高压环境后身心疲累,头一挨着偏软的东西那种一直被压抑着的疲倦感走过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叫嚣着抗议着,黄少天支支吾吾地想说“谁知道你”不过好像吞音少字地也没说清楚,人就这么直接昏睡了过去。

  喻文州一直蹲在沙发前看着他,才两天的功夫,黄少天瘦了点,面色也很不好,身上还带着风尘,即便是昏睡了过去,眉头还是微微锁着,一身的筋骨也没有松懈,好像随时能因为警惕暴起而动,眼下微微泛着青黑,应该是两天没有合眼了。

  客厅里没有别人了,喻文州抬手轻轻地摸了摸黄少天的头发,指腹擦过他的眉尾,掌心始终游离在与他的面颊半厘米的距离,

  永远有这半厘米,是不能靠近的距离。

  “没有别人了。”

  长时间的空白,突然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怕是就算黄少天醒着,也不知道喻文州是在回答什么。

  身体过于消耗,黄少天醒过来的时候都觉得有点眼冒金星,慢慢撑起自己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回了自己房间,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手机被放在了床头柜,没电置空了快48小时,现在已经被充满了,摸来一看发现满屏的未接来电和信息,他白了一眼把手机一丢走了房间。

  出了房门才发现已然是第二天中午了,喻宅里的人正在工作,管事的云姨见黄少天出来了,招呼他快去餐厅坐下,桌上已经温着好些食物,云姨是喻坤在的时候就跟着照顾喻宅里的人起居的,黄少天对外人来说是凶器,可在云姨眼里,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简单孩子,她自然知道黄少天的口味,准备的都是他喜欢吃的,

  “家主特地嘱咐我们热着,等你醒了随时可以吃上,这汤是昨晚就煲着大补的,少天快多喝几碗。”

  黄少天接过碗,人还是有些累,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喻文州这才说,“谢谢云姨,家主可不让你们这么叫我,当心他生气。”

  “没事,昨晚家主照顾……唉,没关系,快趁热喝吧,你醒了我先去和家主说下。”云姨擦了擦手,往庭院里去。

  黄少天慢悠悠地吃了个七八分饱,终于觉得力气和精力又回来了,一个懒腰伸到一半,手碰到了后边的人,

  “休息好了?”喻文州之前应该在浇花,袖口上还有点湿,

  “差不多了,你交代的事我都做好了,槽这事儿还真不是人能干的,你就拿我当机器人使吧,我一直猫着得有大半天才等到那家伙离开房间,狗日的谁机要室装在卧室里啊他也不怕机关劳损自己睡觉的时候把自己弄死,我差点没出来。整栋房子给他改装成了防火的,我他妈用了多少炸药我自己耳朵都快聋了……哦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黄少天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链子,底部挂着U盘。

  喻文州拿过了数据,“受伤没?”

  “多余问,受没受伤你早看过了。要是换别人就不是受伤的事了,所以废了这么大力气拿到的这玩意儿可以解决你和萧恒的交易瓶颈吗?”黄少天问,

  喻文州摇了摇头,“不能。黑鹰昨天说,没有松口的余地。”

  “什么!”黄少天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眉宇间都是戾气,“那我这两天豁出去半条命是白干吗!”

  喻文州没有回答他,餐厅里一阵沉默,

  黄少天突然深呼吸一口说,“家主,你曾经说过对你来说结果最重要。”

  “蓝溪阁是你一直想要做成的东西,为此你从进入蓝雨的第一天开始就逐步切断任何人掌控蓝雨的手,割裂蓝雨内部结构,调整了社团的业务范围,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是为了完全控股操控蓝雨,实际上都是在为蓝溪阁铺路。”

  “好不容易能够得到最关键的核心团队,如果是我,我也不可能收手。”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似乎在等他说下去,又像是要用眼神逼停他,

  黄少天置若罔闻,

  “萧恒的条件没什么不好答应的,不就是要我过去吗?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要我的命,那反而轻松好办了,二是留着我的命要从我身上挖出蓝雨的机密,那你也可以放心,你需要我说的我会告诉他,你需要我保密的,我绝不会开口,如果他折磨我那也无所谓,这点时间足够我撑到你们交易达成。”

  “别人以为你心思缜密在想后手,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装了,你突然离席是因为再留下去会被对方看穿,萧恒不是寻常的对手,所有仅凭个人喜好做事的都是不好预测的疯子,你不想把我交出去却又想不出如何应对这样的对手,所以中止离席不表态才是及时止损,而表现地对交易游刃有余才有谈判和周旋的可能,是这么理解没错吧。家主,你不是万能的,你自己也说过你不计较一时一地的胜负,既然如此,答应萧恒的条件,把我换出去。”黄少天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情绪平稳毫无波澜,就像是往日一次次他处理解决其他人的生杀结果,处理起自己也是一样。

  他说完,餐厅里又是一阵骇人的沉默,

  “你想去黑鹰?”喻文州没有给他回应,突然如此问,

  黄少天皱眉,哈了一声,“这是我想去?是我应该去才对吧。”

  危险突如其来,黄少天的反射神经和动作极快,可饶是如此也在分秒间被喻文州掐住喉咙摁在了餐桌上,他一手紧紧地抓着喻文州掐他脖子的手腕,一手抓着桌沿,居然挣脱不开,

  一般兽类对所有危机都有敏锐的直觉和感应,黄少天因为日复一日的危机意识,所以也有。眼前的喻文州比任何一次都足够危险,近在咫尺的距离足够黄少天看清男人双眼中的杀意和恨意,他知道这些都是喻文州一直隐藏着的东西,正因为一次次的压抑才使得喻文州经常表现得喜怒无常,所以这一回他终于没忍住吗?

  喻文州自从掌权后几次和黄少天的冲突都会动手,卡住自己的咽喉,脖子,肩膀,好像随时有能力威胁他的命门,但又没有一次过火过界,而这一回无数次濒临险境面对生死要挟的黄少天感觉到喻文州过了自己的那条界,掐着他脖子的手没有收力,黄少天摸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纹路,看见了眼中翻滚的威胁。

  “咳——!”

  黄少天掰不开喻文州的手,甚至抓伤了他的手背,挣扎间桌上的碗筷被扫到了瓷砖上发出此起彼伏巨大的碎裂声响,喻宅里的下人都赶了过来,看见了餐厅里的情形都惊叫,“家主!”

  “滚出去!”

  喻文州头也不转地下令,所有人惶恐地做鸟兽散,只有云姨走之前担忧地说,“家主,少天他身体还虚弱着!”

  喻文州不是不知道黄少天身体还虚,他人都是刚醒的。可他压抑不住听到黄少天刚才那席话后的怒意,他从很久前就意识到如果面对黄少天很多时候他控制不好自己一惯控制的情绪,几次的冲撞他最终都没给黄少天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总有一天会失手,没想到这一次来得这样快。

  从萧恒用黄少天试探自己开始喻文州就意识到自己逐渐走到失控的边缘,他因为曾经的经历变得性格怪异阴晴不定,控制和压抑还有平时的发泄是他勉强调整自己的方式,至少回国后还没有什么机会能让他过于失控。

  可萧恒,黑鹰这个坐馆仅仅一次会面就看出了黄少天和自己之间的端倪切入要害。他不应该有弱点和软肋,他不应该被人要挟,因为他目的明确,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弃,明明是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可唯独不能舍弃的那个唯一这一回被别人攥在手心。

  虽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但喻文州就是无端地落回了当初那个逼仄的暗红色的房间,折辱他和黄少天全部人格和自尊的那天。

  放弃黄少天,还是放弃他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十多年的心血。萧恒要黄少天,于外人不过理解成黑鹰对蓝雨的蔑视,可于他喻文州而言,无异于又一次用刀逼着他的全部。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能让黄少天再跟着自己,就好像随时告诉虎视眈眈的那些人黄少天是他的弱点和全部,他也无法平静地看着黄少天跟在自己身边将他当作所谓家主随时为他赴汤蹈火,这会逼疯他,派出去两天,只有两天,他好几次都在失控边缘。

  蓝雨的前任家主喻坤是个恶霸,但蓝雨的现任家主却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喻文州沉寂危险的双眼盯着已经逐渐双眼充血湿润的黄少天,几次在心里质问黄少天为什么还不道歉收回刚才的话,可他同时又明白,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执拗,从小院里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黄少天这从来没有什么退让认输的可能,即便命门要挟他都不会求饶,他只会瞪着对方尽力挣扎寻找求生破绽。

  别人说黄少天疯没有说错。

  黄少天双手不断地挣扎掰扯喻文州已经令他血管出红的双手,眼睛死死仍是瞪着他不求饶不开口只字不言。

  哗啦一声,喻文州咬着牙一把把黄少天扔下桌子摔在地上,与此同时松开了手,他将发红流着血的手藏到了背后,看着倒在地上的黄少天,

  “咳咳咳……咳咳咳!”

  终于重新获得氧气,黄少天双臂微微发抖地从地上撑起,大口地呛着氧红着眼,慢慢向后靠在墙上好半天才能动弹说话,等稍稍缓过了劲,他一边仰头靠着墙,一边看着喻文州,眼中毫无恐惧和愤恨,

  “家主,咳咳咳,你不会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吧?咳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你今天把我掐死了,萧恒也不会给你你要的,或许你拿我的尸体去谈谈。”

  虽然是看着喻文州,但因为眼睛充血恢复,眼眶里挤满了应激逼出的眼泪,黄少天看不清喻文州的脸和表情,只听见他居高临下地对自己说,

  “你也忘了我说过什么了。”

  “你不是蓝雨的人,你是我的人。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过问你的一切。包括你自己。”

  “咳咳咳咳,是……是吗?”黄少天哼笑着,“我们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