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身体素质好,阎骁这次感冒虽然来势汹汹,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

  第三天基本痊愈,第四天回校正常上课。

  生病这几天林知乐中午会过来给他送饭,或者傍晚过来一趟,确认情况,似乎真的很担心他独自生病在家突然挂掉也没人发现。

  林知乐手里有钥匙,阎骁也不用担心突然睡着,忘记给他留门。

  后面等阎骁病好了,林知乐没有把钥匙还回去,阎骁也没问。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像忘记了这码事。

  又过一周,流感情况加重,感冒的学生数量持续增多,学校决定放假,让大家回家上网课。

  高三生任务重,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家长和老师们都分外紧张。魏芳焦头烂额地在群里公布了接下来一周的临时课程表,让大家按照既定的复习计划进行,不要松懈,同时希望各位家长严格监督。

  阎骁病后初愈,推掉了郁应谦和他朋友的几场邀约,也没答应陈轻舟在周六晚上去打球。他囤了些食物在家,打算宅家一周。

  林知乐的外婆生病需要人照顾,陶萍最近都往医院跑,不太顾得上林知乐。

  林知乐去医院,陪外婆待不了几分钟就会被赶回家搞学习。

  老人家固执地说医院病菌多,加上流感肆虐,不乐意林知乐去医院,一老一少约定每天视频。

  林知乐在手机小小的方框里看着外婆因为凑太近而露出的老年斑,有些心酸。

  外婆的头发白得很快,这几年因为懒得频繁染发,平常都戴假发。

  如今住院顾不上,假发落在一边,满头银丝无处遮挡。

  碰上医生查房,陶萍催促祖孙俩快点挂视频,告诉林知乐:“不用担心,下周外婆就出院了。”

  林知乐看着画面中断,心里空落落的。

  冷气开得足,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家中的复古时钟摆件无声地跳转页面。

  闹钟响了,林知乐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按时收听当天的最后一节数学课。

  下课之后,林知乐收拾好书包,骑着自行车出了小区。

  阎骁没有提前收到林知乐的消息,因此也没有准备另一个人的晚饭。

  他草草吃过面后,把碗丢进水槽,翻着房东老太太的植物手册浇花。

  在上面新添加了几笔每样植物的长势。夹竹桃五月初开了花,月季新抽枝条,蓝花楹枯黄原因不明。

  阎骁放下洒水壶,一串车铃从由远及近。

  阎骁打开院门栏杆,看林知乐把车停稳,也不问他为什么过来,接过他肩上有点重的书包。

  “吃饭没有?”

  林知乐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下碗面?”

  林知乐又点了点头。

  “我家没人,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就过来找你。”林知乐跟着阎骁进屋。

  来就来吧,哪怕半夜三点,阎骁也不可能赶他走。

  “冰箱里有西瓜。”阎骁把水煮沸下面条,又洗了把青菜扔进锅。

  清汤面卧上一个煎得焦香的鸡蛋。

  林知乐端着大碗,坐在地板上吃得津津有味。

  前后门敞着,傍晚有穿堂风过境,带来舒爽的凉意。

  阎骁坐在旁边沙发上翻看他带来的作业。“你打算在这边上晚自习?”

  林知乐嗯哼一声,咽下嘴里的面条,“怎么,你不欢迎啊?”

  阎骁说:“我哪敢,还要靠你罩。”

  说得林知乐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之前林知乐说他运气好,可以让阎骁蹭蹭,可以罩他。

  线上晚自习是魏芳提出的主意。班上同学统一进入某APP的模拟自习室,一起自习,相互监督,开启摄像头,就跟在学校的晚自习没两样。

  林知乐吃完面,顺带把碗洗了。

  阎骁把客厅的茶几腾出一块地方,方便两人自习。

  头顶的老式吊扇呼呼转着,林知乐甩干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来,看见地板上两个垫子,问:“我坐哪边?”

  “随你。”阎骁说。

  他打开柜子,“喝的只有可乐和荔枝味的气泡水,你要哪个?”

  林知乐立即说:“可乐,冰的。”

  阎骁铲了一大勺冰块放进他杯子里。

  林知乐来得太频繁,这边已经有了他专用的杯子。

  饮料水果都备好,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架着手机打开摄像头。

  林知乐扫了一眼,班上还有将近一半的同学没到,只剩最后两分钟了。

  魏芳以身作则,也上线了。

  晚上七点整,除了一名同学请假外,其余人到齐,开始线上自习。

  跟还在学校自习一样。

  只不过分外安静,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大家的麦克风都保持关闭状态,不然可能噪音很大。

  屋子里只有风扇转动和笔在书页上划过的刷刷声音,浅绿色的纱窗外响起阵阵蝉鸣。

  林知乐在手臂上挠了挠,皮肤上浮出两道红印。

  他抬眼看阎骁,两人根本没说话,阎骁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柜子里找蚊香。

  蚊香点燃放在不远处,绵长细软的白烟升起,有艾叶的味道。

  阎骁又找出没开封的清凉油递过去,“涂点。”

  林知乐在解一道数学题,思绪沉浸,不愿意中断演算过程,想也不想地伸出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包的左手。

  阎骁低头看了眼他,没再说话,旋开清凉油小小的金属盖,用指腹蹭上一点,揉在林知乐手臂上。

  皮肤上传来的清凉辣感让林知乐顿了下,握笔的右手微滞,复又低头继续写字,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手机摆放得近,摄像头捕捉的范围有限,这一幕没有入镜。

  只有写作业不认真的陈轻舟挨个点开同学们的摄像头方框,发现今天林知乐后面的背景有点奇怪,不像在他家的书房里。

  一节自习课为四十五分钟,到点休息十分钟。

  手机里传出铃声提示。

  陈轻舟切换到聊天界面,问林知乐:“崽儿,你今天不在家?”

  “?”林知乐还装傻。

  “你书房的背景是一面书墙。”

  “我没在书房。”

  “也不像你家客厅啊。”陈轻舟说,“你家窗子不是那样的。”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在林家蹭过无数顿饭的人,陈轻舟熟悉林知乐家里的摆设就跟熟悉自己家一样。

  “但又好像在哪见过。”陈轻舟说。

  林知乐忽然有点心虚,明明说出来在阎骁这边也没什么。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反过来质问陈轻舟:“上晚自习你为什么这么闲,作业做完了吗?”

  陈轻舟果然不回消息了。

  数学老师忽然在自习APP的公屏上通知,他要讲解白天课堂上没讲完的试卷,接下来的自习变成了网课。

  这堂网课上了九十分钟,结束时已经快十点。

  阎骁和林知乐横七竖八瘫在地板上,都没有动弹。

  绿树掩映的老旧小区里没有车子和行人经过,路灯光线昏暗,仿佛即将泯没的霞光。

  阎骁从窗外收回视线,听林知乐接了他妈妈的电话,小心翼翼撒谎。

  “在家……”

  “刚上完网课,老师连堂了,没有给我们休息的时间,好累啊……”

  “外婆睡着了吗?”

  “好,知道了,你明天几点回?”

  阎骁目光灼灼不容忽视,让林知乐打电话撒谎时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自然。

  因为家长都不在家,只有林知乐一个,陶萍叮嘱得比较多,小事也反复强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知乐说。

  等他挂了电话,阎骁侧躺着依旧没有移开视线,额前的发丝耷拉在眉骨上,懒洋洋地问他:“在家?”

  不是嘲笑的语气,但让林知乐局促脸红。

  “我要是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她肯定又会念叨很多。”林知乐替自己找借口,“没必要让她担心吧。”

  阎骁似乎认同他的说法,没有拆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色越来越深,林知乐没有提回家的事,阎骁也没问。

  林知乐见他没有开口留自己,心里不太高兴,坐起来捏着挂满水珠的杯子,手掌变得湿漉漉的。

  阎骁起身喝完了自己杯里的水,故意用杯身碰了碰林知乐的脸,赤脚朝卧室去了。

  他调好空调温度,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床单被套换好,大声问外面的人:“穿我的衣服行不行?”

  原本还低落的林知乐抬头,呆呆的,“什么?”

  阎骁手里拿着一件黑色T恤和棉质睡裤,“衣服只能穿我的,内裤有新的,衣柜底下第二个抽屉,自己拿。”

  林知乐接过衣服之后去拿内裤,不太敢看阎骁。花洒的水淋在身上,心脏在平平无奇的夏夜里跳很快。

  阎骁的衣服穿在林知乐身上更显宽松,领口处露出大片皮肤和锁骨,他把裤脚挽了下,顶着滴水的头发走出去。

  “吹风机在右手边的架子上。”阎骁提醒说。

  阎骁接着进去冲澡,他速度快,林知乐慢吞吞地刚把头发吹干,浴室门就开了。

  两人身上有一样的沐浴露香味。

  林知乐坐在床上盘腿玩手机,阎骁擦着头发坐过去,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贪吃蛇。

  阎骁一靠近,像散发着热源的火山,灼伤林知乐,让他无所适从,划屏幕的手指变得不那么灵敏。

  游戏立即显示“Game Over”。

  “你要不要来一局?”林知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阎骁,没话找话,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盈满床头灯光,投下小片阴影。

  阎骁做了个动作,没接手机,只是抓住了递过来的那只手。

  握紧了他的腕骨,将他更近地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