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乐看清了阎骁给他的备注,后者完全没想过遮掩,坦然自若,似乎不觉得备注林知乐的小名对他俩现在的关系来说过于亲昵。

  林知乐回到圆桌前,陈轻舟凑近问:“你找他干什么?”

  “加好友。”

  林知乐给陈轻舟看自己的手机页面,“之前忘记把他拉入班级群了,搞得我们排外似的,我的锅。”

  新成员进群会有消息提醒,班上不少同学都发现了阎骁的加入。

  3班的群分两种,有老师在的,和没老师在的。两个大群林知乐都把阎骁拉了进去。

  围坐在圆桌前的3班同学们频繁回头看阎骁,然后又一个个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没人在群里吱声,阎骁加入之后自然也没说话,大家默契地揭过这一页不提。

  吃完烤串,寿星公李执星去结账,老板果然给他们打折。

  李执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

  老板说:“谢啥,下次再来!”

  因为这顿烧烤折扣的情谊,阎骁在3班的存在似乎没有那么碍眼了,但也不至于一下变得“亲民”。

  多数人看见他还是绕道走。

  其中对他改观最大的应该是林知乐和程江他们。

  大概由于阎骁打工还了程江的钱,并未失信,让程江对这人流传在外凶狠蛮横不讲道理的刻板印象有所改观。

  他跟阎骁的座位离得近,阎骁有什么事会直接问他,两人交流多了,程江发现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既没有勒索,也没敲诈,多数时候居然还挺讲礼貌的。

  只不过也比较随性,搭不搭理你,有时候纯看心情。

  而林知乐作为班长和英语课代表,少不了跟阎骁打交道,阎骁也还算配合。

  一来二去,这两人成了阎骁在班上比较熟络的同学。

  但要说关系十分要好,那也没有。

  至于陈轻舟,纯属是受林知乐和程江的影响。两个小伙伴都说那人不算太坏,他就说行吧,我也不孤立他。

  陈轻舟手里抱着篮球,还没喊出声,阎骁把书包甩到背上,单手撑着栏杆纵身越过障碍物,飞快地跑了,背影如风。

  “靠,到底谁孤立谁啊!”陈轻舟邀他打篮球的话都憋了回去。

  “我看是他一个人孤立咱们一个班!”

  郑辛夷因为手术后修养,欠了几天的功课,本就成绩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放学了也留在教室补作业赶进度,借林知乐的笔记看。

  郑辛夷也听说了阎骁的事,有点意外。

  他问程江:“他欠你的钱都还了?”

  程江点头。

  “那还挺难得的。”郑辛夷说,“他家里不怎么管他,他平常用钱都得自己想办法抢……”

  “咳咳”,郑辛夷把那个“抢”字咽回去,改口成“赚”。

  以前的贺灼可不就是想方设法抢钱捞钱嘛。

  “你怎么知道?”林知乐问。

  郑辛夷:“我三姨跟贺灼他们家认识,住同一条老街上。贺灼他爸妈牌瘾重,特别是他爸,经常在三姨家楼下的麻将馆打牌,整天整宿不输光不回家那种。之前听三姨说他们家还欠了不少钱,不知道现在还清没有……”

  林知乐想起那晚在夜市烧烤摊前忙碌的背影,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给郑辛夷补完课后,林知乐回了家还在想阎骁的事,饭桌上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陶萍给他盛了碗汤,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儿子,想什么呢?”

  “我们班的一个新同学。”林知乐实话实说。

  “不是没分班吗,怎么还有新同学?别的学校转来的?”

  “不是,”林知乐摇头,“高三年级下来的。”

  陶萍性格开明,跟林知乐之间的相处像朋友一样,林知乐也乐意跟她分享。

  听林知乐说完贺灼的事,陶萍也没刻板地觉得人家留级生非常差劲,勒令林知乐远离此人。

  “以前不认识的时候听同学说过一些他的事,现在认识了,我其实觉得他还蛮好相处的……”

  “没欺负你吧?”陶萍说。

  林知乐攥起拳头,“他敢。”

  陶萍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欺负了。

  “传闻不一定真,那些不好的都是你听人说的,不一定可靠。你自己接触到的才是真的,既然你觉得他这个人还可以,试着交个朋友也没错……”陶萍说。

  “不过,万事多留个心眼,别像个傻子似的对人好,还掏心掏肺。”

  “我才不会。”林知乐说,“我精着呢。”

  “再说了,我从小运气好,遇见的也都是好人。”

  陶萍笑笑,这点她还真没办法反驳,林知乐就是个小福星。

  他三岁那年的夏天,陶萍和林际海想去外地旅游,打算把林知乐交给他爷爷奶奶带一阵。

  夫妻俩出发前,林知乐哭得快要喘不上气,好说歹说不让两人走,怎么都哄不好。陶萍心软,出发当天把旅游计划取消了,留在家陪小孩,结果他们原本应该搭乘的那趟航班出了事。

  家里人都认为是林知乐的缘故,他们夫妻才逃过一劫。

  林知乐从小到大被许多人说“福星”“锦鲤”“小财神”,还有蒙中数学最后一道填空题时被同学起哄“欧皇”……次数多了,连自己也觉得神奇。

  有时他会突然在某个瞬间觉得,好像真的有什么在无形之中眷顾着他。

  所以他才会得到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拥有这么多了,足够幸运,他在听到贺灼家里的那些事时,胸口发闷,有些难受。

  以至于他觉得可以做点什么。

  “爸爸。”林知乐给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的林际海打了个电话。

  “咋了儿子?”林际海说,“找你爸什么事,是不是要买新款球鞋?”

  “不买鞋,”林知乐说,“咱们家在清州本地的家具厂招兼职吗?”

  林际海管的都是大事,这些小事反倒不那么清楚。

  “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个同学想找兼职。”

  “勤工俭学啊?”

  “对,只有周末有空,赚点生活费。”

  林知乐难得开一次口,林际海自然不会拒绝,立马给林知乐推了微信名片,“我跟老拱打个招呼,具体的你自己跟他谈,爸这边还有个会马上要开始了……”

  林际海在助理的催促下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马上来,挂电话前还不放心地多问了句:“你哪个同学,爸认不认识?”

  肯定不是陈轻舟那几个小子。

  “你不认识,新同学。”

  林知乐几句话勾起他老爸的好奇心,又非常干脆地挂断电话,加上老拱的微信。

  老拱今年三十四,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开始跟着林际海混,后来林际海的家具生意越做越大,老拱也跟着风光。

  人得意久了,容易飘,老拱也一样。

  林知乐跟他联系,问了招不招兼职的事,老拱一口答应,给林知乐安排得明明白白。张口闭口“小少爷”,“事情交给我您放心”,“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家确实在招人,正是缺人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多上心,转头就把这事交代给下边的人。

  过了几天,林知乐收到老拱的消息后,确定无误,考虑怎么把家具厂招兼职的事情非常自然且不做作地透露给阎骁。

  导致这两天,林知乐看阎骁的频繁非常高。

  阎骁最近忙,睡眠少,下课后的时间基本都在补觉,睡得昏昏沉沉,还是能感觉到那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每次抬头,就发现林知乐目光闪烁。

  重复几次之后,阎骁先受不了了。

  下自习课的铃声一响,他走到林知乐课桌旁拖过一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说吧,什么事?”

  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林知乐愣了愣,“没事。”

  “没事你老看我?”阎骁刚睡醒,睡眼惺忪没有完全睁开,表情倦怠又冷淡,声线都比平常要低,非常不要脸地说,“看老子好看啊?”

  林知乐被一张尽显戾气的脸近距离怼着,压迫感随之而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微微屏住了呼吸。

  憋不出半个字。

  班长威严半点不剩。

  “真不说啊?”阎骁翘起一边椅子腿,“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林知乐紧急把人叫住,“有事。”

  阎骁倒退回来,“还真有事?”他面对林知乐比面对其他人时耐心好了不少,“别打哑谜了崽儿,真猜不着。”

  “我发现有个兼职挺适合你的,想问你感不感兴趣……”

  林知乐还真不好怎么开口说,多少显得他多管闲事了,也怕伤人自尊,尽管他真的是好心。

  “推给我吧。”阎骁说。

  “啊?”林知乐一下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阎骁笑,“不是有好工作要推荐给我吗,发给我,赶紧的。”

  “哦,马上。”

  阎骁干脆利落的态度让林知乐松了口气,先前的别扭也荡然无存,立即把老拱的手机号报给他。

  “谢了。”阎骁说。

  夜市的兼职太累,本来就干不长久,他早打算另外找份工,林知乐算帮了他大忙。

  “等事情成了,请你吃东西。”阎骁说。

  林知乐也开心起来,点头道:“好呀。”

  魏芳抱着课本走进教室,打断了两人说话。

  魏芳:“走廊上的人赶紧进来……”

  还在外边逗留的学生脚步拖拉,极不情愿,陈轻舟抱着篮球抱怨:“老师,还没上课……”

  “耽误你们几分钟课间时间,开个小班会。”魏芳凉凉地瞪他。

  陈轻舟缩了下脖子,不敢再挑衅权威。

  阎骁存好老拱的电话,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魏芳开始说正事,“宣布一个好消息,上次英语竞赛的结果出来了,咱们全年级有七位同学进入复赛,咱们班占了两个……”

  几乎魏芳话音落下的同时,全班同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课代表林知乐。

  魏芳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出这两个名字,“林知乐,姜小沿。”

  掌声和起哄一并响起,热闹得要掀翻教室天花板。

  进入英语竞赛复赛的同学下周需要去参加为期半个月的集训,跟其他学校晋级的人一起。

  林知乐高一时参加过一次,也算有点经验。

  姜小沿是第一次入围,下了课之后围着林知乐打听,培训地点、培训内容、上课安排、寝室条件,嘴就没停过。

  陈轻舟转着篮球走过来,把姜小沿从林知乐身边挤开:“你就不能安静点儿?”

  姜小沿抡起拳头砸了他两下,转头面向林知乐又变成了笑脸:“班长,不好意思啊,我头一回进复赛有点激动。”

  林知乐:“没事,你有想知道的都可以问。”

  姜小沿开心地喊了两声“班长万岁”,边喊边踢陈轻舟,陈轻舟在林知乐背后躲来躲去。

  林知乐由着他们闹,热闹中往教室后排的角落看了一眼。

  阎骁不在。

  林知乐有些出神,走到讲台上,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白色粉笔。

  黑板的右侧栏是专门留着写当日课表和值日生名单的。

  今天的值日生是他自己。

  林知乐捏着粉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小学开始到现在,林知乐的字体变化不大,只不过越发工整,总体而言还是老样子。

  他写出来的字圆圆扁扁,看着有些稚气可爱,为此还被陈轻舟他们几个嘲笑过,但改又改不过来。

  阎骁从外面进来就看见林知乐杵在黑板前,笔挺着背,在“值日生”三个字下面的方框里写自己的名字。

  “林”字刚下笔,只不过两个“木”分得比较开。

  阎骁看着笑了下,林知乐不明所以地回头,阎骁笑得有点痞气,调侃他:“木木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