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忠犬小南

  在凫鹭屿待的这几日里简直是无所事事, 闲得发慌。

  玉守阶还好,能与明机道人煮茶论道,修身养性。而林元枫呢, 没什么事要做,又懒得听他们说那些晦涩难懂的道法, 便成日在岛屿上东游西逛,捏花掐叶。

  所幸不久之后, 玉守阶便告辞, 准备去云游四方了。

  凫鹭屿邻近有一国, 名为东吴国,乃是鱼米之乡,人给家足,甚是富庶强大。

  二人打算以这为伊始, 在人间慢慢游历。

  只是林元枫这副模样委实扎眼, 容貌暂且不说, 光是那一头诡谲的银发, 就足以让普通人见之胆寒。

  故而起初,玉守阶一直给她用着障眼法。直到在边城里卖护身符, 赚了些东吴国的钱币,玉守阶买来一顶垂有黑纱罗足以遮蔽全身的幂篱给她戴上后,林元枫这才放心地现了身。

  徒步漫游太累, 二人又打算买辆马车。

  不过马太贵, 本想挑匹糙一点的压压价,可惜马市里的马匹匹健硕壮实,挑不出毛病来。二人囊中羞涩, 只好作罢, 转而盯上了一位老农卖的老黄牛。

  马车便成了牛车。老牛脚程慢, 故而一路上都慢悠悠的。偶尔遇见个有意思的城镇,她们就在里头停留游玩几日。

  某日,行至一绕江而立的镇子——白浔镇。这镇子比她们一路走来见过的城落都要繁华热闹,商贾遍地,那江上尽是满载货物的商船。

  二人便打算寻家客栈小住几日,林元枫更是心情大好,此地的人看着都挺阔绰,想来玉守阶做的那些护身符在这里肯定好卖。

  然而入镇没多久,却在街角一处茶摊那听了些闲言碎语,说是镇上新来的那个戏班子实在古怪,好几个明明从没去那戏苑里听过戏,夜里做梦,却全是自己在戏苑里听戏的场景,而后白天醒来一问,梦里听过的戏正是昨日那戏班子排的曲目。

  做了这类梦的人往往翌日精神萎靡不振,活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如此一来,着实诡异。

  这样的人多了,难免疑心是邪祟作乱,要去那戏楼里探个究竟。他们还特意请来道士一同前往查看,可偏偏那戏班子从小生到班主,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罢了,看不出什么异常,而里头的戏子对此也是全然不知情,一问三不知。

  林元枫听完,摸了摸下巴颏,嗤嗤笑了。

  她用胳膊肘顶了下玉守阶,女人这才回神,淡淡道:“不用猜了,定是邪祟所为,或许,是样叫梦引的秽物在作怪。”

  林元枫冲她打了个手势,让她接着说,玉守阶却抿唇一笑:“还是先去寻家客栈吧,有些乏了。”

  林元枫撇嘴,但转念一想,玉守阶这样不紧不慢的,想来这个叫“梦引”的玩意定不难对付,便也松了口气,乖乖跟着她顺着街流,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家客栈住下。

  在掌柜那要房时,正巧后面走来四人,都身穿紫棠色平金缠丝纱袍,腰佩长剑,行走间袍袖翩翩,气质不凡,一眼便能看出他们的身份。

  林元枫有些不自在,想躲一躲,幸好玉守阶从掌柜那拿了钥匙,也没多看后头这四人,径自带着她上楼去了。

  乌木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林元枫隐隐听见那掌柜笑呵呵地叫了他们几声。他应当与这四人打过几次交道,因而语气很是熟络。

  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后,玉守阶忽然开口:“我记起来了,这附近有云生海结门坐镇,方才那几个,应当就是云生海结门的人。”

  林元枫微诧,拉过她手,在她手心写道:你见过他们?

  “只见过他们的几位长老。”玉守阶笑笑,“他们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那戏班子的事了。”

  林元枫闻言琢磨了下她话里的意思,又写道:那不去了?

  原本她还想着,将这古怪的戏班子一事解决了,白浔镇的人为了感谢她们,说不定会给些钱两给她们呢。

  ……没办法,周游人间最需要的,还是钱。

  “去。”玉守阶却说,“若真是梦引,对付起来会很麻烦,要是没经验,则更麻烦。”

  林元枫悻悻的:很难对付?

  玉守阶则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她,深黑眼珠里带了点笑意:“我是说,要是他们来对付,会很麻烦。”

  林元枫总算放下心来,伸了个懒腰,去松软的床榻上躺着了。

  二人稍作歇息,这才准备下楼。谁知才一推开门,就见廊上迎面走来方才遇见的那四人。

  见了她们,四人脚步一顿,其中一个束着墨玉冠,留有两绺鬓发落在耳前的男人朝她们抬手做了个揖,微微笑道:“两位,可也是为了镇上戏班子的事来的?”

  他虽年轻,目光却很锐利,没怎么看玉守阶,只直勾勾地盯着通身笼在幂篱黑纱下的林元枫,显然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玉守阶则淡淡迎上,将林元枫往自己身后掩了一掩,道:“恰巧路过,听闻此事后觉得吾辈不能袖手旁观,便准备前往看看情况。”

  “原来如此。”青年不疾不徐地握上自己腰间的剑鞘,笑意微冷,“只是,我们却有个疑虑想问问这位道长,你身边这位,来头可不妙吧?”

  玉守阶睨他一眼,只轻笑:“怎么?”

  青年声音低沉了许多,连他身后跟着的三人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与邪魔厮混,大多都是邪道了。”他话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邪道与邪魔无异,我看这位道长如此清正,想来,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将她带在身边呢?”

  玉守阶静静看他,唇边浮出一丝冷笑:“这与你们无关吧。”

  “邪魔食人血肉,人人见而诛之!”青年攥紧剑鞘,咬牙道,“若这位道长被她迷惑了心窍想要偏袒她,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玉守阶冷笑更深,显然懒得再与他纠缠,径自转身,林元枫赶忙跟着,与她一同往楼梯口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遽然袭来一道凛冽的罡风。

  林元枫浑身紧绷,下意识想反击,玉守阶却头也没回,只利落地抽剑一转——那道罡风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弹了回去。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林元枫回头看去,就见廊上一根柱子险些折断,霎时间尘土飞扬,细碎的木屑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眼下在伤人的,是你,不是她。”玉守阶轻描淡写地开了口。那颀长的背影清寒,如一捧月光洒落,冷淡的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她仍是没回头,只将剑重新收回了剑鞘里,锵然一声脆鸣,好似瓷器掷在地上,冷冷地碎开了。

  “你们若是要不客气,我自然奉陪。不过,还是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

  走廊上渐渐吵嚷起来,原本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住客听见这动静后,不免推门出来查看情况。

  林元枫十分忧心客栈掌柜会让她们赔钱,便反过来扣住玉守阶温凉的手腕,忙拉着她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微妙,一向正气凛然的玉道长,为了护她却做了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这实在是……

  太爽了。

  林元枫不禁颔首,勾了勾唇。玉守阶突然转头,伸手撩开了她遮面的黑纱,欣赏片刻,点评道:“笑成这般,倒是有点狐狸的模样了。”

  林元枫闻言轻咳一声,只管推搡着她赶快逃离现场。

  二人出了客栈,打听到那新来的戏班子所在何地后,又脚步不停地赶去了那里。

  白浔镇东北角有座老园子,打老早前起,就是专门供戏班子唱戏,让镇上百姓寻乐的地方。

  以前的戏班子去了王都,如今新来的这个,来历却不明,只听说班主身份不俗,据说曾是位富可敌国的商人。

  他来以后,又将这老园子翻修了一遍,弄得是金碧辉煌,浑然如仙境。而在戏苑里听戏的价钱自然也翻了一倍,寻常百姓不愿多费钱,就懒得再去里面消遣。

  二人不走正门,因为要收钱,便直接悄身潜入,贴着墙根听里面的戏子聊了许久的话,终于知晓哪位是他们的班主后,又摸到了他住着的那间屋子里。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探查一番,那班主突然推门匆匆进来,二人只好隐去身形,在暗中见他有些慌乱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来。

  她们就站在那班主边上,定定看着他将匣子仔细擦拭几下后,塞进怀里离开了卧房。

  “匣子里的,很可能就是梦引了。”玉守阶冷声道,“跟着他,他定是听说有云生海结门的人来了,准备把它藏在外面。”

  林元枫舔了下唇,刚与她迈出门槛,却见远处遥遥奔来四个人影。

  那四个云生海结门的弟子,哦不,是冤家,想来修为不低,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为首的那青年从怀里拿出一面鎏金铭文铜镜,往她们这里照了照,叹道:“二位,别藏了,还请现身。”

  玉守阶并不理会,直往班主离去的方向追去。

  青年收了铜镜,说:“我们明白,这位道长你本事很大,实不相瞒,这戏班子的事我们师兄妹四人也是头一回遇到,但想必道长你肯定清楚一二。”

  玉守阶淡淡出声:“所以呢?”

  青年朝她行了一礼,语气旋即变得恭敬:“还望道长指点。这次师门派我们来是为了历练我们,虽阅历不足,但我们实在不想让师门失望。”

  玉守阶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越过他们。

  “此事成后,我们定奉上厚礼,当作请师的谢礼。”青年又道。

  玉守阶只管继续往前走,袖子却被人用力揪住。林元枫揪得死死的,不让她走半步,同时腾出一只手掀开面纱疯狂地朝她飞眼风。

  玉守阶:“……”

  静默片刻,她还是与林元枫一同现了身。

  “嗯。”只一个冷冷淡淡的答复,那四人却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忙问玉守阶准备去做什么。

  玉守阶眸色深深,道:“跑了。”

  “什么跑了?”

  “线索。”她叹了口气,对他们道,“梦引听过没有?方才那班主很可能带着梦引跑了,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那四人:“……”

  “还不跟上?”玉守阶拢了下眉,说完径自往戏苑外头跑去。

  于是追赶的两人成了六人,浩浩荡荡地在戏苑里东奔西窜,把一群正在练嗓子的生旦净丑吓了一大跳,戏腔差点劈了叉。

  只是那班主跑得太快,又混进了街上的人堆里,林元枫鼻子再灵,也实在闻不出他的下落。

  玉守阶当机立断,连忙前往周围的摊贩那打听消息。问到那班主出了戏苑往哪个方向去了后,又问摊贩那个方向有些什么地方。

  摊贩悠悠摇着蒲扇,却道:“南边啊,尽是些茶肆酒馆,没什么稀罕的。”

  那青年却突然开口,说:“白浔镇我也来过好多次的。南边,不是有座供奉镇上先祖的祠堂吗?”

  摊贩摆手:“前阵子给雷劈了,已经荒废了。”

  六人闻之,都觉蹊跷,便兴冲冲地去了那座祠堂。到那以后,果见祠堂内外邪气环绕,阴冷吊诡。

  而那戏班子的班主,竟抱着匣子跪坐在一张空空荡荡的供桌前痛哭流涕。

  甫一听见他们的动静,更是惊惶,忙打开匣子高呼:“大人救我!”

  不过眨眼间,黑雾森森弥漫,而那供桌上竟出现了一个满头赤发的魔物,身形高大如山,瞪着眼就朝他们扑来。

  当即便是一场恶战,双拳难敌众手,那魔物还是败下阵来,仓皇地往外逃去。

  一行人直直追着他跑到了街上,但见风云骤变,万里晴空如被墨染,乌云密布,厚厚的堆叠在一块,转眼就落起大雨来。

  而那魔物,也已不知所踪。

  玉守阶抿唇,执剑在地上画阵问迹,不多时便得出大概方位,言简意赅道:“巽宫,遁水,约三十里。”

  几人便动身前往准备去追,林元枫却冷不丁觉得后颈一凉,紧接着四肢百骸都开始酸痛起来,等回过神,惊觉自己化成了兽形。

  除玉守阶外,其余四人见状惊呼,那青年还算淡定,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喃喃道:“原来是头这样大的狗,道长你将她留在身边,是要来做坐骑的吗?”

  玉守阶并不搭腔,只默默上前,探了探林元枫的额头,叹道:“许是受了那魔气的影响。”

  林元枫汗颜,想变回人形,试了几次,竟不奏效!

  她大惊失色,忙期待地望向玉守阶。女人却皱了眉,沉吟道:“恐怕得先将那魔物斩杀了才行。”

  林元枫:“……”

  玉守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说:“在这等着,我们即刻就回,不要乱走。”

  而后转身,带着那傻了眼的四人追击魔物去了。

  正巧有几个路人经过,将林元枫化成犬形后的事瞧在了眼里,只当她是这群灵修们养的爱犬,也不怕她,纷纷凑上前围着她打量了一番。

  “哎呦,好大的狗啊,皮毛真俊……”

  “哎,大狗,你家主人怎么就把你留在这了,他们几个去做什么了?”

  “想来你也是条灵犬吧,肯定通人性,听得懂我们讲话吗?”

  林元枫:“……”

  懒得搭理这群逗狗的凡人,她索性寻了处躲雨的地方趴了下来,把脑袋埋进爪子里,耐心地等玉守阶将那魔物斩杀。

  偶尔有些不知情的路人经过,还被她吓得不敢过去,但很快,就有人在旁提醒,说她是灵修留下的灵犬,不会伤人,很温驯的。

  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日之内,不知怎么的,雨下得那样大,居然还有很多闲得发慌的镇上百姓过来观望。

  灵修,想来他们见过不少,但这么大的灵犬估计都是头一回见,都觉得她通晓人性,想来逗一逗她。

  即使是入了夜,也还有路人撑着油纸伞在她面前撅着嘴发出嘬嘬嘬的声音,给她丢了肉包子喊她吃。

  林元枫:“……”

  真是造了个孽。

  还有玉守阶不是说即刻就回的吗!怎么都等了大半天了,人还没回来!

  她有点抓狂,成了狗,又不能回客栈,只能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也省得玉守阶回来找不见她。

  这雨只下了一日,翌日天便放晴了。然而玉守阶和那四人仍是没回来。

  林元枫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那碧空如洗的天,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莫非……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玉守阶这样强,怎么可能斗不过那魔物。

  就这样稍安勿躁地又等了一日,还是没把几人给等回来,倒是等来了不少围观她的老百姓。

  白浔镇的人们议论纷纷,竟觉得她可怜。

  “它的主人还不将它给领回去,是不是不要它了?”

  “说不准,但也有可能是忙事去了。”

  “唉,待在这怪可怜的……”

  林元枫翻了个白眼,直接掉了个身,屁.股对着他们。

  好些个好心的大婶过来给她送吃食,她自然没什么兴趣,只懒懒地耷拉着眼皮,连尾巴都懒得甩一下。

  如此,居然又过了一日。

  林元枫原本还老神自在的,这下遭不住了,忙叫出Kesi询问女主是否还活着。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甚是狐疑,去的可不止玉守阶,还有那么多人跟着呢,不至于要这么久吧?

  莫非,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她讪讪地这样想着,宽慰自己,或许下一刻,下一刻玉守阶就回来了。

  ……于是乎,两日过去了,三日过去了,天黑了又亮,来看热闹的路人来来往往,偶尔有几个唏嘘可怜她的,猜测着她主人的去向。

  转眼,竟已经过去整整五日了!

  五日,五日啊!

  她原本水滑光亮的皮毛都因风吹日晒变得凌乱纠黏,趴在那里的模样无精打采,眼神里尽是无望的沧桑。

  镇上百姓都留意着她的动静,想领她去自己家里待着。林元枫却置之不理,只待在原地静静等候。

  这副倔强的样子不知是哪里打动了他们,路人纷纷揾泪感慨:“忠犬啊!实在是忠犬啊!”

  林元枫无语地仰头望天,这一瞬,她非常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乖乖要这里等候,早知道就跟着玉守阶一同前往了。

  平息了心绪,她疲惫地从青石砖上站起来,趴久容易腿麻,要起来走走。但她也不走远,就在附近瞎转悠。

  没想到再回来时,却发现自己原先趴着的地方多了块立起来的木牌,木牌上用毛笔酣畅淋漓地写了几个大字——“候主忠犬,义心可鉴”。

  林元枫:“?”

  路人们慈爱地看着她,安慰她道:“有你这样的忠犬,想来你的主人必定也很惦念你,会回来寻你的。”

  所幸就在林元枫不管不顾地也要前往那魔物逃离的方向一探究竟时,玉守阶一行人终于姗姗归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她一如最初,霜衣胜雪,连鬓角都不曾乱半分。

  但身后四人却蔫蔫的,霜打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玉守阶的目光直直望向林元枫,唇边刚要有笑意,忽地又一顿,看向了她身边立着的木牌。

  “候主忠犬,义心可鉴?”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林元枫闷声不吭,只叼起她的袖子拽着她往无人的偏僻地走去。

  转头看看四周,心念一动,果然能化回人形了。

  她拉着脸,幽幽盯着玉守阶。

  玉守阶见状失笑:“不是我,是他们,都被梦引困住,还得我劳神一个个去救。”

  林元枫在她手心上写:五天……

  “嗯,确实费了些时日。”

  林元枫继续写:五天……

  玉守阶轻叹:“下回定不叫你等这样久了。”

  林元枫却涕泪纵横,五天,知道这五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吗!?

  不过还好,最后那云生海结门的四位弟子给的谢礼不可谓不丰厚,林元枫扭捏一瞬,还是勉强原谅他们了。

  后经玉守阶细细说来,才知是那魔物蛊惑了戏班子的班主,哄骗让他修炼长生,并将梦引交给他,要他用这来偷取镇上众人的精魂。

  原本那魔物还准备在吸取足够的精魂后,再以此来悄悄蚕食掉整个镇子,也幸好玉守阶等人出手及时,这才避免让这成为一座空镇。

  二人坐着牛车,慢腾腾地打转离开了镇子。

  林元枫化作犬兽模样,趴着,眯着眼睛让玉守阶给她梳理皮毛。

  正舒服地摇着尾巴,却见玉守阶自腰间取下一个锦囊,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抬了抬眼皮,看向对方。

  “云生海结门的缚魔囊。”玉守阶只道。

  林元枫了然,用爪子拨开囊口,将里头的魔气一口吞进。

  片刻,腹中焦灼的饥饿感终于得到缓解,浑身似有泉流淌过,舒畅通透。

  玉守阶修长的手指插.进她那被梳理得蓬松的皮毛里,漫不经心地娑了娑。

  “听说西边时有邪魔流窜,这回,就往西边走吧。”

  她淡淡呢喃,“你也不能总这样饿着。”

  林元枫点头,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后,阖眸小憩。

  唔,跟着玉守阶,她算是不愁吃不愁穿了。

  ……只是却有一点,下回,自己可得牢牢跟紧她了。

  -番外二 发情

  春去秋来,转眼凛冬又过,不知不觉,她与玉守阶在人间游历快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可谓是趣味横生,遇见了不少的人和事。

  她们又去了一趟北枭国,那地此时却是战火纷飞,国君肆意往外扩张疆土,只可惜贪心不足,反被邻近两国围攻。

  战场之上竟有邪魔干涉,玉守阶闻风前去清理,却在那里看见了许久不曾碰面的青晏众人。

  她们隐在暗处,玉守阶默不作声,只静静看着她的同门出手斩杀那些邪魔。

  林元枫端详她神情片刻,在她手心轻轻写道:后悔吗?

  玉守阶回神看她,笑了:“怎么可能?”

  顿了顿,又叹息,“我只是在想,那日师兄带着你我的衣袍谎称我们已经死了,但长老们那么聪敏,定是不信的。他们却没有再打听过我们的下落,应该,算是默认了。”

  林元枫低眸:你毕竟,也曾是宗主啊。

  曾是……如今却不再是了。

  好早之前,玉守阶沐浴更衣时,她瞟了一眼,那肩胛骨上原本落有的印记已全然消失了,徒留光洁的肌肤。

  玉守阶倒浑不在意,只说,那是青晏承认新的宗主了。

  至于新宗主是谁,或许是玉无荒,或许是别的什么人。

  谁知道呢,她们也懒得去打听。

  再见到青晏宗的人,她们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只尽量躲着,免得尴尬和麻烦。

  离开北枭国后,她们又转了个大弯,往司幽鬼域的方向慢慢游历。

  那地听说自鬼域坍塌后,渐渐的,又有凡人在那附近开垦荒地,建立村落住下。或许再过几年,昔日明桑古国那繁荣的景象便能复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路边原先稀疏的树木逐渐枝繁叶茂,春残夏近,已是人间四月。

  这日入了夜,她们恰巧路过一山脉,便在山野之间宿下了。

  月圆如盘,剥了壳的荔枝似的,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上。而透白的月色笼罩下,山林里黑魆魆的,有牛车停靠在掩映的树影里,时不时晃动一下。

  偶尔,还传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呻.吟。

  林元枫热汗流了满身,整个人都酥麻发软,窝在玉守阶怀里叫苦不迭。

  原本今夜风平浪静,她盯着那轮饱满的圆月,还有闲心欣赏着,冷不丁感到身上一阵异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在南臻的记忆里,有一点绝对不能忽视——每年四月的满月之日,是她发情的日子。

  没成邪魔的野兽,发情通常都在某个时间段,而成了邪魔以后,他们往往会将这个日子压在某一日。

  而这一日的夜晚,都会特别漫长难熬,因为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剧烈了。

  不得不说,这一特质简直让她呕血,总觉得自己选了这个角色后实在是踩雷太多了,但又想起以往南臻都是蜷缩在地宫角落里硬捱过来的,那么问题应该也不大。

  更何况,玉守阶还在她身边。

  只是想起这事,林元枫又有些别扭地捻了捻手指。

  方才她被身体的燥热折磨得模糊不清时,看见女人靠过来的那一瞬,她还以为对方终于要对她做点什么,正想着要不要欲擒故纵一下,没想到玉守阶只抱住她,然后开始用术法帮她疏解。

  林元枫看着那张微微抿着唇,看似清心寡欲的脸,霎时间只觉身体躁得更厉害了。

  ……也不知当初是谁为她动了情,乃至于泄出怅气。

  然而,怎么说呢。

  这一年来她们无处不去,除了白浔镇那次,几乎没有分离的时候。但亲昵归亲昵,她们之间依旧如最初同行那般,只偶尔在气氛特别暧昧的时候,玉守阶会冷不丁转过头来,深深吻上她的唇。

  而林元枫呢,要吻她时也是毫不顾忌,二人同榻而眠,少不了舔吻抚摸。

  但,更激烈的事……比如脱了衣袍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她们始终没做过。

  迷迷糊糊间,不知是不是心里憋着口气的缘故,林元枫总觉得身体的燥热没办法像上次在北枭王宫那样得到缓解。

  她拉了拉衣袍的领子,有些烦躁地喘了口气。

  起身,闷闷掀开车帘往外走去。

  玉守阶跟上来,声音微哑,问她:“怎么了?”

  林元枫摇了摇头。她不太乐意让对方看到自己这样失态的模样,便转身,往进山时路过的一泓山泉水踉跄走去。

  玉守阶也不拦着她,只驱使着牛车跟上。

  那山泉水没多远,走两步就到了。周围高树林立,芜草丛生,林元枫咬着唇,直接一头猛扎了进去。

  ——扑通!

  沁凉的泉水顿时淹过全身,感官随之凝滞了一霎。林元枫在水里抹了把脸,这才探出头深深吸了口气,理智终于回笼。

  回首望去,玉守阶将牛车停在了不远处,人正站在车前,往车厢顶端挂了盏灯。

  夜风簌簌,吹得那盏黄澄澄的方角纱灯飘忽不定,有朦胧的光洒入泉中,似柔软的锦缎散落。

  衣袍都浸了水,湿答答的。林元枫靠在岸上,仰头阖目,喉头不住吞咽着,缓了一会儿,这才将身上的衣袍悉数褪下。

  光裸的肌肤缓缓露出,微微颤栗着,绯红一片。

  转身,衣袍被随意地抛向了不远处静立着的女人手里。后者接过,竟背过身去盘腿坐下,自觉为她将湿了的衣物弄干。

  林元枫见状挑眉,她趴在岸边,双脚用力拍打了下水面,水声哗哗作响。

  而后,她慢条斯理地起身,朝背对着她的女人走去。

  女人头也没回的,似乎没听见她的动静。

  林元枫笑了笑,浑身赤.裸着,也不觉得羞耻,只抬起一只脚,用湿漉漉的脚尖,沿着女人轻薄的脊背,慢慢往下滑去,而后踩了踩她的腰。

  玉守阶这才折身,捉住了她不安分的脚弓,静静抬眼看她。

  灯火明明轻盈迷离,但落在她面上,却如浓墨重彩的工笔画,阴影匍匐在那寒丽的眉眼下,半边像是笑着的,半边却又显得冷清。

  林元枫低头和她对视,银发正细细密密地淌着水,水珠蜿蜒,沿着那雪白的肉.体流入了更隐秘的沟壑之中。

  她不遮不掩,只有些轻佻地勾了下唇。

  脸还是红的,呼吸也甚是急促。

  轻轻地挣开她握住自己脚背的手,林元枫俯下.身,如引诱最禁欲最至高无上的圣人那般,吻过女人饱满的额,又慢慢往下,和她唇齿相依。

  玉守阶予取予求,任由她的动作越来越肆意。乃至被她推倒在地上,乌浓的眼睛在黯淡的火光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宽容,温和,却甚是冷静。

  林元枫一个激灵,忽然停了动作,有些委屈地回视她,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玉守阶抬手,指腹重重擦过她的唇瓣,沉声问道:“你真的,想要我吗?”

  林元枫微愣,接着失笑。

  这是什么话?

  她凑近,对女人无声地比了比口型。

  她说:想要。

  “那么,我是谁?”玉守阶却这样问。

  林元枫又是一愣,继续动了动唇:玉守阶。

  玉守阶不说话,只紧紧盯着她,笑了一下,神情幽谲难辨,连这笑,意味也颇为不明。

  林元枫身上的燥热去了大半,甚是纳闷地看她。

  “我是谁?”

  玉守阶再次开口,目光沉寂,比这夜里的森森山峦还要难以捉摸。

  “告诉我,你想要的是谁?”

  林元枫静默许久,才再次动了动唇,道:你。

  “我是谁?”女人只固执地问。

  林元枫半眯眼睛,说:就是你。

  她低下头,啄了下她的唇,又稍稍分开,叫她能看清自己要说的话:想要的是你,也只有你。

  玉守阶不吭声了,但眸色明显暗沉了下去,如疾风骤雨,顷刻间掀起洪流来。她支起身,反将林元枫压在了身下。

  林元枫轻轻哼了声,只觉体内褪去大半的热浪又重新翻腾回来,缠裹着她,让她连尾椎骨都是酥麻的。

  “我也是。”

  与这声喑哑的低喃一同落下的,还有并不温柔,稍显得粗鲁的吻。

  “只有你……”

  林元枫仰着脖子,抓着女人的头发,泪眼朦胧。她模模糊糊地掀开眼皮,能看到的,是对方那隐忍却滚烫的眼眸。

  ……这双眼睛里,只有她的影子。仿佛天经地义,没有任何曲折迂回。

  林元枫不禁失神。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她头脑忽然变得极为清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进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一个分外荒唐的念头隐隐浮出。

  她呼吸一滞,但很快,这个念头又被打断,湮没在了无边的情热之中……

  -番外三 许愿

  人间常言得仙者岁无边,寿命可与天地同齐。

  然而未能得仙者,则与凡人一样,逃不过一个命数尽去的结局。

  在人间懒懒散散地游历了三年后,玉守阶的百岁大劫还是将近了。

  林元枫只听过,压根没见过灵修要渡过此次大劫是要如何的。

  但光听着就很要命,那段日子里她紧绷着神经,日日都在盯着玉守阶,生怕她突然出什么意外。

  玉守阶却淡定依旧,压根没这回事似的,甚至一点准备也没见她做。

  直至某日傍晚,才见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道:“或许,就是今夜吧。”

  此时她们正好没有在外游历,而是选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造了座木屋住下。

  入了夜后,玉守阶便不再开口,只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横盖住眼睛,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唇都快被咬破了。

  林元枫见她浑身滚烫,不免忧心忡忡,取来一点水给她喂下后,又变成犬兽模样,让她靠在自己柔软的腹间,用尾巴轻轻环住了她。

  半夜更是凶险,玉守阶起身打坐,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随后便昏迷不醒了,竟连呼吸都感受不到。

  林元枫看得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旁静静守着她。这大劫无论熬不熬得过,都是个人的造化。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才终于见玉守阶幽幽转醒,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并无什么大碍。

  但林元枫心里清楚,她会就此慢慢老去,就像寻常人那样。

  而自己是邪魔之躯,只要有血肉或魔气可食,又能幸运地不被其他灵修斩杀,那么她便能一直这样长久地活下去,容颜不改。

  只是,好没意思……

  好像两人就此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一样。

  林元枫莫名的,觉得心口很窒闷。

  玉守阶察觉到后,覆上她的手,问:“怎么了?”

  林元枫只抿了下唇。

  这长久的沉默中,女人品出点什么似的,淡淡地笑了笑,低声说:“你能这样陪着我,就已经很好了。”

  她面色还有些苍白,浓丽乌密的鬓发下,黑沉沉的眼微垂,情绪被她藏得很好。

  “其余别的,你不要多想。”

  林元枫暗自叹气。

  这样的事,又怎么能不多想呢?

  ……

  这日晌午,玉守阶去了附近的城落市集采买,林元枫犯懒不愿意跟着去,就坐在木屋前搭着的秋千上静静等她回来。

  正出神,耳边冷不丁响起一道久违的女声:

  ——“恭喜您成功改变了目标人物的原有结局,达成‘力挽狂澜’成就,您将获得系统赠予的愿望奖励,请您许愿。”

  林元枫已经太久没查看自带的系统数据,乍一听见它的声音还有些懵。

  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很是无语地在心里吐槽道:“绥狐早几年前就被我干掉了,玉守阶人也救回来了,当时游戏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怎么系统现在才提示?你们这延迟也太夸张了吧?”

  Kesi只这样解释:

  ——“抱歉,因为需要一段时间来验证目标人物的后续发展不会再受原剧情的影响,所以会有延迟。”

  林元枫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沉吟许久,才默默道:“你刚刚说,愿望奖励?那么什么愿望都可以许吗?”

  ——“会在遵循该世界的规律和法则设定下,尽可能实现您的愿望。”

  “……唔。”林元枫摸了摸下巴,莫名觉得这段话很耳熟。

  完成了游戏任务就会有愿望奖励,那么之前体验过的那几个世界里自己肯定也有许愿喽。她竟有点好奇,自己在其他副本里究竟许过什么愿望了。

  正纠结中,突然听见Kesi开了口:

  ——“系统可以恢复您的声音,以便于您接下来的游戏体验,请问您是否要许这个愿望?”

  林元枫笑笑,这游戏助手总算靠谱了一回,至少还记得关心她的嗓子。

  其实关于她的嗓子,玉守阶曾试着找过法子替她治一治。治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就是取其他魔物的嗓子给她安上即可。

  林元枫对此却很抗拒,听了她的打算后,更是拽住了她不让她去。

  自己是很想重新开口说话,但转念一想,那该死的真言咒还根深蒂固地扎在自己体内。

  虽然她不怎么会与玉守阶说谎,但也不能对方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不管什么话都往外抖落啊。

  如此一来,自己还不如继续哑着呢。

  于是便这样一直哑着了。

  想说什么,就在玉守阶手心里慢慢写字,或者动着唇对她比弄口型。

  时间久了,她一个眼神,对方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因而日子过得也并非不方便。

  林元枫想了想,问:“如果我想消除体内的真言咒,系统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Kesi道:

  ——“当然。”

  林元枫又问:“那么我既想恢复声音,又想消除这个咒法呢?”

  Kesi却说:

  ——“抱歉,这样就算两个愿望了。”

  林元枫:“……你是真抠啊。”

  人工智能被呛了下,识趣地不搭腔了。

  林元枫轻叹,坐在秋千上悠悠荡了荡,好半天,才对它道:“想好了,我要许愿。”

  ——“好的。”

  “我想要变成人,普普通通的凡人。”林元枫低头微微笑了一下,一向散漫的面上竟浮现出了点温柔的颜色,“会变老,会死去。能实现吗?”

  ——“能,只是您确定要许这个愿望吗?”

  “嗯,我确定。不过,要在三天后执行。”

  毕竟突然变成凡人什么的,也太离奇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玉守阶。

  ——“好的。系统正在为您受理中……已受理完毕。”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元枫眸光微黯,抬头,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起身,走进了木屋内。

  离去前,她给玉守阶留了封书信,告诉她自己想了很久,还是想变成凡人。她以前听闻东海有一桃花洲,上面有株灵草吃了可以教邪魔重塑凡身,她要去试一试。

  当然,什么桃花洲都是她临时瞎编乱造出来的,东海之大倒是人人都知晓的事。若是以后玉守阶说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传闻,那她也有理由,就说这个传闻是自己许久许久以前听到的,现在已经失传了。

  她年岁其实比玉守阶大的多,如此一来,应该也能糊弄过去。

  反正玉守阶不可能真的去把东海给翻一遍。

  留了书信以后,林元枫便装模作样地出走了。

  其实她没离开多远,就在附近打转。那封信她不知道玉守阶看了后反应如何,但她坚信,对方会守在木屋里等她回去的。

  ……

  三日后的清晨,雾气濛濛,山野之上却落起了雨。

  林元枫本想慢悠悠走回去的,这下只得抬起袍袖,边躲雨边小跑着爬上山坡,往自家的木屋奔去。

  此处山势不高,四周都被玉守阶用藤枝和木栅围了起来。

  山花浪漫间,她们搭建的那间木屋攀着紫花藤,有几只尾羽斑斓的鹧鸪野雉正落在屋面上啁啾鸣叫。

  林元枫匆匆推开门去,屋里却空空荡荡,桌上放着半盏茶,早已凉透了。

  她一愣,正欲出门去寻,却见方才来的山道上有袭人影正在往这里慢慢走来。

  女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浑身水汽氤氲,鬓发有些打湿了,微微鬈曲着。明明是最朴素的打扮,瓷白的面却如出水芙蓉般,流丽润泽。

  林元枫只觉,自己的眼睛里也漾起了雾气,有些飘忽。

  从魔物变为凡人,她的模样自然也跟着变了。

  尤其是那头最为妖异的银发,早已被乌发取代。至于脸么,她此前借着湖水照了照,绥狐的这张脸,就算变成凡人,也是极为秾艳的。

  见了她,玉守阶脚步一顿,面上却没多少惊讶的情绪。她在雨中静静望着她,只笑了一笑。

  “回来了?”

  林元枫闻言,便觉心慢慢地缓了下来。很安静,要融化了一般。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嗯,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短番的==不知不觉又爆了字数

  下个世界预告:监狱岛逃生,西方上世纪八十年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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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宝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