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月里, 秘密送往青阳侯府的信件不断。

  林元枫忙着去工坊研制兵器,燕行露亦是每日有事要做,只不过她忙得更悄无声息些。

  好不容易做出心意的合金材料, 林元枫又马不停蹄地准备研究火器。

  突火/枪,火/药箭, 霹雳弹,还有震天雷等。

  这些她仅在历史博物馆中看过的东西,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加以应用。

  上次从相里谷参加完她大哥的喜宴回来前, 陶净临不再委婉, 而是挑明了对她道:“雀枝,当今帝君不仁,朝廷贪官甚多,数地民不聊生。燕侯她虽是女子, 但才能远甚于大多数男子, 若她为帝则定是明君。黔州一灾, 听燕侯说你做的很好, 爹相信你的聪慧,在其他方面也能辅佐好她。若有所需, 只管写信回相里谷。”

  因此,她还从相里谷带出了一箱的图纸和模具,关乎弓/弩箭盾之流, 设计精巧, 全是谷内师傅多年的心血。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工坊的某间屋子里,还发现了一些硫磺火硝和铁管, 旁边散放着几张字迹模糊的黄麻纸。

  不难看出, 燕云天当时已经在着手于火/枪的钻探了, 若是他还活着,大晋的军事能力将无国能敌。

  九月,金菊斓盛。

  林元枫领着燕行露等人来到工坊,一件一件介绍自己这么多日的所得。

  来到最后一件时,引商和流徽难得目瞪口呆,问:“这是什么?”

  林元枫微微笑道:“学名坦克,你们也可以叫它虎炮。”

  她拍一拍它,掌下哐当作响,“可容四人,前面长筒能喷出油脂火球,但射程不远。不过四面围盾都很坚固,而且轻便,这样一架只用一匹马即可拉动。”

  兄妹二人呆滞片刻后,纷纷上前细察。

  林元枫则转头去看燕行露,却见她反应淡淡,忍不住走过去用肩侧轻轻撞了撞她,问:“怎么样?”

  燕行露扬唇:“说吧,想要什么赏?”

  “俗。”林元枫掸掸衣角,略一沉思,又道,“赏么,我没什么东西想要的。只是希望燕侯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不要瞒我。”林元枫目光澄澈,笑意盎然的,“这个可以吗?”

  燕行露道:“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那可说不准,你只管答应就是了。”

  燕行露这才点头:“嗯。”

  ***

  这几个月时间过得虽快,但朝中局势一直变幻莫测。

  以刘国公为首的一派上奏主张变法,结果竟触怒帝王,一时间牵连数人被贬谪。

  但刘国公是谁呐?正是皇帝杨琛的亲外公。

  他此番举措可谓是与母家的一次大对抗,想来这位扶棺称帝的君王对刘氏一族的掌控也是不满许久。

  不过可惜刘晨这人在杨琛面前一直夹着尾巴做事,极力讨好的,他虽也是刘氏一族,但在此次动乱中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刘国公倒台后,秦相权势愈见盛大,进出皆是百官齐拥,其门下众人欺凌百姓之事常有发生。

  杨琛对此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弹劾秦相的奏章堆起来都可以当龙床睡了。

  与此同时,离洛京城八百里开外的均州竟有布衣揭竿起义,号召义军两千,声称要讨伐当地捶骨沥髓的官吏,不过很快被镇压,两千义军悉数被坑埋。

  转眼又至隆冬腊月,寒风刺骨。

  林元枫懒了许多,裹着狐裘窝在榻上就不愿多动了。

  屋里的铜炉里常日点着炭火,熏得她脸红红的。

  有时她独自这么倦懒地窝一天,有时燕行露陪她一起。

  某日,她俩一同坐在桌前修剪梅枝,燕行露突然开口:“黎侍郎传了消息过来,秦相之风光不久矣。”

  林元枫闻言并不吃惊。

  杨琛本就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上位者,先前能容忍秦相那么嚣张,也是为了更便于处置他。

  这一阵子,光是朝廷的热闹她们都快看够了。

  “秦相之后又是谁呢?”林元枫拿着银剪子,剪下红梅花枝上多余的枝条,“一茬接着一茬,都看不出他会信谁了。”

  “帝王会信谁?你还猜不出么?”燕行露淡笑,“自然是那些看着刚正不阿,哪个党派都不随从的了。”

  林元枫若有所思:“那黎侍郎……”

  燕行露道:“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清楚秦相即将失势一事的?”

  点到为止。

  林元枫挑眉,不再多话。

  半月以后,有人密报秦相府上藏有私制龙袍和玉玺。

  当天夜里,皇帝便下令让人搜查了他府邸一番,果真搜出这两样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贡品御品,简直是其心可诛。

  几位大臣顺势呈上秦相贪赃枉法的罪证,天子暴怒,遂即又是一番血腥的处置。菜市口铡刀一亮,一代枭相就此人头落地。

  林元枫没去看,只是嗑着瓜子摇头:“都快过年了,真是,弄得这么血淋淋,还把人头挂城墙上,叫人怎么出去游玩。”

  燕行露翻过书页,无奈:“上次香山寺外那一地的刺客尸体,也不见你变脸。”

  有人下马,就有人上马。

  那日奉旨夜查秦相府的,正是黎绍辉。他也在不久后被晋升为了兵部尚书,常受召前往御书房议事,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新年伊始,大晋多地遭遇雪灾。暴雪积压之下,屋倒楼塌,数处粮仓被毁,百姓衣难蔽体。

  林元枫同燕行露再次乔装打扮成平民之女,前往灾区施以救治,用的还是“燕姑”和“雀姑”的名头。

  雪灾过后,春暖花开,都城光景一时新。

  然而城外,却有人策马扬鞭,八百里加急赶来。

  至宫城,急报,吐蕃兵犯嘉州,势不可挡。嘉州一日失守,刺史血书请罪后,已自刎。

  天子急召群臣入宫,商讨出兵抵御吐蕃一事。

  兵部尚书黎绍辉在进宫前,一个乞儿摔倒在了他的马车前。

  他透过车窗看了眼那乞儿,眼睛眯了眯,随后亲自下车将他扶了起来。

  再上马车时,他手里多了张纸条。

  ——“力荐刘晨,应战吐蕃。”

  纸条上的字迹修长有力,他并不陌生。

  一个时辰前。

  吐蕃突袭的事传至侯府后,燕行露站在书房窗前,缓缓扯出一抹讽笑,道:“这次来的,可是真吐蕃啊。”

  她转头,又对身后人说,“雀枝,时机已到,你的那些东西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先前一鼓气造了那么多,去看看落灰了没。”

  “嗯。”林元枫按捺心中澎湃,追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借机与何刺史里应外合了。”燕行露语气幽暗,“就是这吐蕃实在棘手,只能等朝中大将平定此战后,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而且,也可助此机会除掉刘晨。”

  林元枫眼珠子一转,了然:“你想让他出征?”

  燕行露轻哂:“杨琛深知刘晨这人阴险有余,英勇不足。吐蕃来势汹汹,他必定不会让他应战。但倘若有人力荐,以刘晨曾经挂帅退敌吐蕃一事为由,碍于面子,杨琛无论如何也会要他去的。”

  日光淌过海棠窗棂,照在她有些阴郁的眉眼上,不见半分温度。

  默然片刻后,她将桌上纸笺撕了一条下来,细长的硬毫毛笔蘸了墨水,在纸条上慢慢落下几字。

  “战事紧急,黎尚书定会进殿议事。”燕行露搁了笔,云淡风轻地吹干纸上墨迹,“只等他的消息了。”

  ***

  大晋庆临九年春,吐蕃出军十六万进犯西川,晋帝诏讷左金吾卫大将军谢泗为剑南节度使,与宣威将军刘晨一起率兵十二万,同西川五万大军汇合抵御吐蕃。

  彼时吐蕃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攻下嘉州、雅州两地,晋军兵集后日夜兼程,仅用七日便抵西川,与吐蕃军殊死搏斗,战事一时间连连告捷。

  这日落了春雨,冷风潇潇。

  同样是香山寺,生着青苔的石阶映着微弱的天光,自禅房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密集,偶尔溅到香客的长靴上。

  林元枫为燕行露撑着伞,目不斜视。

  迎面走来的,便是最近都城内正炙手可热的黎尚书。

  黎绍辉走近,握着伞柄微微躬身行礼:“燕侯。”

  “延英殿进言一事,有劳黎大人了。”燕行露轻笑。

  “那么燕侯下一步打算如何?”

  燕行露抿一抿唇,抬眼去看禅房外初开的玉兰花,神色不明。

  许久,她才道:“自然是拂去遮住青天的乌云了。黎大人一片忠心,莫非是觉得有愧于宫中那位了?”

  黎绍辉淡淡一笑:“忠心是为民,于绍辉而言,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雨落得更大了些。

  窸窸窣窣,雨打花娇。林元枫打了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

  燕行露留意到后,便示意了下身侧的禅房:“外头雨急,详事去里面再议吧。只是,这可不比以往,黎大人想好了?”

  今日约他前来,就是为了向他打探西川战况及如今官道水路的情况。

  以前他给燕行露私下里传点朝廷里的消息,或许还不算什么。

  但现在要谈的,可是正儿八经准备谋反的事。黎绍辉要是还愿意帮她,那无异于同犯了。

  林元枫看了眼面前肃然端正的青年,并不担忧对方会不会反悔。

  系统给的人物档案里也有他,原剧情里,他最后可是当了大凌宰相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沉默良久,燕行露试探性地开口:“黎大人,请?”

  黎绍辉脚步一迈,不出所料地进了禅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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