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声说完那句话后,江浮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答案意外的伤人。
“只是很久没有履约,觉得你或许需要。”
林声觉得她需要那个吻,大庭广众下本该借位的亲吻。
可她想要的,只是摆脱那纸契约,摆脱被禁锢无法向前的关系。
“你是怎样看待我的呢,林声。”
“你希望我怎样看待?”
江浮的心急速冷了下去。
她摁着指尖的骨节,看着它泛红又变白,偏过头笑得苦涩。
“你为什么总要回避与我有关的话题,为什么总是用似是而非的借口搪塞?”
“我们什么时候能抛去这种状态呢,我想你说真话,而不是问过我的意见再回答,林声,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从来不愿吐露内心真实的情绪,只有通过别人才能窥知一二,那天我去医院探望林虞,她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从前。”
“我想试着了解你,可你的防备心太浓重,用无数断刺做防墙,只要靠近就会被无差别扎伤,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你说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发问,可是现在我问了你,那些话有那么难以启齿吗,哪怕是一个字,你都不愿意坦白。”
回程很长,几个小时里江浮说了很多,可是越说她心底越空落虚乏。
她以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呢,于林声而言,或许她只比陌生人相熟那么一点,仅此而已。
为数不多的两天假期,林声没有选择留在海湾别墅,她只是下车看了会儿阿绵,就回了旧城区。
江浮独自站在二楼,静静凝望在海畔长道上驶远的车辆,就连阿绵跑过来蹭她的脚踝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叶弥,敏感怯懦,像株迫不及待收拢枝叶的含羞草,无法反驳林声,更无法剖开自己蜷缩成团的心,将浅薄爱意说得分明。
随着时间推移,江浮越来越清楚心中所怀是什么情感,面对林声时也越发胆怯,急于寻找哪怕一丝缝隙进入。
对于她来说,迈出第一步总是困难得多,这些日子她问过很多人,可等到真正施行那些计划,不是没有见面机会,就是见了面却状况百出。
两天假期不长,她在回来路上已经粗略勾勒好计划,最关键的人却缺了席。
林声根本不打算留在海湾。
那句“你希望我怎样看待”,像枚尖锐的长钉,带着血在心里进出,循环往复直至千疮百孔。
……
江浮不可避免地堕入颓态,陷进自我怀疑的怪圈。
她一夜难眠,急于寻找旁物分散注意力,窝在天井藤椅中连着写了五章新文。
天亮时秦奈忽然发来生日派对邀请,以往她多半会权衡考虑,可这次却连谁的生日都没问,转眼工夫就点头应答了下来。
她迫切地想离开这里,暂时避开林声喘息片刻,可等去到约定地点,她却发现自己低估了秦奈的社交能力。
过生日的不是秦奈,更不是莫不如,而是乔颂今。
秦奈和她认识不过两月有余,竟然迅猛地打进了核心圈。
乔颂今在入海口的河畔临时租了艘中型游艇,只是邀请的人不多,一路过来只有四五个倚着栏杆晒太阳的女士。
江浮考虑到乔颂今和林声的关系,半步跨进就想退出,可秦奈已经热络地走来拉着她往里走,八爪鱼似的根本推脱不开。
“这是乔颂今的生日,你客带客,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客带客,”秦奈把墨镜往额头上架,嘟哝着说,“乔老师特地让我喊的你!”
“为什么,我跟她又不熟。”
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乔颂今,而是三步两步蹦过来的灰鹦鹉光光。上次被忽悠跟着喊的那两个字忽然挤入脑海,让她耳尖不由得发热。
“林声会来吗?”她问。
她更希望得到否定答案,现在还没收拾好心情,不知该怎么面对林声。
“不太清楚,”秦奈弯身让光光蹦到小臂上,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里走,“乔老师没说,但现在人基本齐了,林声不是在拍戏么,估计不会来。”
得到确切答复,江浮松了口气,不再抗拒往里走。
不远处的另一艘游艇有对情侣在热吻,江浮无意瞥见,只是停顿半秒就移开,偏偏秦奈还像根柱子似地钉在原地。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谈过,哈……真可惜。”秦奈摸了摸光光灰色的尾羽,怨气弥漫。
江浮:“为什么不谈,是喜欢单身吗?”
秦奈:“你死。”
这艘游艇虽不大,却能同时容纳十人,里面早已经布置好酒水蛋糕,放眼看去清一色是陌生面孔。
江浮礼貌地点头打了招呼,她在服务员倒好的香槟前游移,想起自己喝酒易醉,最后无奈拿着块甜腻的小蛋糕坐到了角落里。
乔颂今很快注意到了自觉降低存在感的江浮,她拿着杯香槟靠过来,波浪长发搭配半边曳地红裙,在简约风格的游艇内分外夺目。
“来都来了,坐在角落算什么?”
“乔小姐为什么要邀请我,恕我直言,我们中间隔着秦奈,貌似不算相熟。”
“自然有原因,只是不知能否明说。”乔颂今深陷进单人沙发里,长腿慵懒交叠,她嗅闻着手里的香槟,笑得意味深深。
“为什么不能?”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邀请。
江浮把吃了小半的黑巧蛋糕放到茶几上,等着余话。
“我知道得益于江小姐的吻戏指导,林声从陆导手里抠出了两天假,”乔颂今故意把吻戏两个字拉长,笑意难收,“昨天我邀请她一块来参加派对,她竟然借口推辞,或许真该把她从核心朋友圈移除。”
“所以?”
所以林声不来参加,和乔颂今邀请她有什么必然联系?
“邀请江小姐,自然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秦奈的意思,她还没到能左右我决定的地步。”
乔颂今说得缓,江浮等得急。
不是秦奈,不是乔颂今,更不可能是另外五个人。
乔颂今笑意更深,薄抿一口酒从后茶几的果盘捻起颗樱桃,丹红果皮在素色指尖格外惹眼。
“林声说你不太开心,恐怕要在海湾那边闷出病,而我恰巧要开生日派对,让我邀请你一块过来。”
“她,”江浮哑了声音,“她为什么不自己说?”
原来昨天在车上,她看出了自己情绪不对。
明明那时候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为什么离开后又让乔颂今借口邀请自己。
“江小姐,林声不是那么柔情的人,你越想从她口中知道什么,她越不愿意直说,如果你想试着了解她,很多时候不能心急,只能慢慢拨开种在周围的荆棘。”
“林声总是那么别扭,把自己拧成麻花,我虽然是十几年的好友,却也看不透她的婉转心思,她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猜昨天在剧组或是离开剧组的路上,你们发生了什么,对吗?”
毕竟年长者的身份在这,乔颂今早已看穿二人别扭的关系,她知道江浮需要时间消化,没有多嘴好奇其中隐秘,临了却还是提了一句。
“林声后天有场戏,海难,我想,江小姐或许也听过,早做准备为好。”
江浮知道这件事。
不知是林声还是陆平章的意思,把所有带水的戏份都挪到了最后。
没等江浮想清楚“早做准备”的含义,就见乔颂今的好友从游艇二楼下来,拉着楼梯扶手喊她上去。
“以后江小姐想了解什么,欢迎咨询,”乔颂今往楼上走了两步,又笑着补充,“关于林声。”
二楼正在k歌,十分吵闹,秦奈早已和另外几人打成一片,就连光光也站在沙发顶,跟着歌曲节奏不停摇头晃脑。
乔颂今已经有几分醉意,她拍了拍好友的手,嗔声推开递到面前的话筒,才想起来要给林声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
视频通话被几次拒绝,直到第四次才接通。
“为什么选这么吵闹的地方。”林声开口就说得直接。
“你什么意思,阿林,我很老了吗,三十七岁就只能去跳广场舞吗,这当然是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喜好咯。”
“她呢?”林声问得突兀。
乔颂今揣着明白装糊涂,揶揄问:“她是谁?”
几个参加派对的人正在表演才艺,只是醉酒后歌声有点难听,幸而唱到一半时音乐停了。
“谁选的歌,怎么高潮要vip!”
“到我到我!”
“谁拿了话筒?”
哄闹的嚷叫遮掩了林声的话,乔颂今屁股还没坐热就又下了楼。
江浮已经不在角落,不知何时走到了船舷甲板上,正在吹风望海。
二楼的歌声穿透船壁隐隐传来,乔颂今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木板上清激起脆声响。
“这才十分钟不到,乔小姐怎么又下来了?”
林声那边原本响动着窸窣声,听到江浮的话后,像是齐刀切似地安静了下来。
“醒酒,楼上太闷。”乔颂今说得含糊。
手机屏幕在阳光照耀下变得极暗,加上防窥膜,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乔颂今把音量调到最大,还是听不见一字半句。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难道我信号不好?”
“什么不说话?”江浮没反应过来。
乔颂今背着阳光一阵捣鼓,终于看清了屏幕。
她笑着将镜头调转,使倚靠栏杆的江浮整个人都被收录其中。
“你要见的她,看到了么,阿林。”
这镜头反转让林声错愕万分,她猝不及防和江浮视线相撞,心跳漏跳几息,没等对方开口,就手快地挂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