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世界短暂的一生中,江浮曾无数次被人栽赃,又无数次用凌厉的言辞回击,为自己正名。
短短几秒时间,那些激辩的场景走马灯似地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她却找不到哪怕一句话为自己辩解。
“可以放开了吗?”林声的嗓音染了丝低哑。
江浮如梦初醒,猛地抽手后退,没想到这个动作直接将浴.袍带开,把原就无法轻易解开的绳结缠绕得更死。
光滑的肩头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或许是被冷意所激,林声几不可查地轻颤一下,领口还在缓慢下滑。
江浮刚退开几步,看到这个场景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她又俯身回来,刻意撇过头想帮林声把领口拉好。
林声先一步反应,已经伸手整理好衣衫,触目可及只剩白皙的脖颈。
她眼神依旧寡淡,似乎并不为这个小插曲羞恼尴尬。
“我发誓,这真不是故意的!”
江浮很想说这并非自己的本意,只是被迫中招,替阿绵背了黑锅,可对上林声审视而平静的目光,有万般言语在口也无法辩解。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阿绵的共犯。
“对不起,”她低着头,替阿绵承认了错误,“我不该这么……”
饥.渴二字被咽回了肚子里。
“你先回房间吧,我会教训阿绵。”
江浮抬起头,“你信我?”
林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希望我不信你,还是说,这就是你想做的?”
耳边轰鸣一声,江浮不敢问了。
她希望林声相信,也希望林声不相信。
即使再不想承认,这因阿绵被迫施行的举动,也是她内心真实所想。
上楼之前,江浮忽然叫停预备走向猫窝的林声。
“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林声的行踪总是捉摸不定,每次来去都突兀至极。江浮有种怪异的直觉,这次和以往的每一次,没什么不同。
“不清楚。”
这是实话,林声虽然跟陆平章请了三天假,但不代表她就要在海湾别墅住三天。
江浮没有多问林声这次离组的目的,她虽然好奇,但知道即使问出口,也注定不会有答案。
“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直到江浮的脚步声渐远,不知躲到哪个犄角旮瘩的阿绵才现了身。
它怕被责备,缩在林声背后暗中观察了很久,见她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敢回到身边露出肚皮撒娇。
林声摸了摸阿绵的脑袋,又起身从宠物冰箱里拿了几块鸡肉冻干。
阿绵看着递到嘴边的冻干,受宠若惊,嗅来嗅去不敢吃,只是拿爪子不停扒拉。
摸头和冻干,这是平时做好事才有的奖励。林声很少主动投喂它,它明明闯下祸,却得了意外惊喜。
令人放松愉悦的夜晚本该平静下去,却被一通电话打破。对方遵循着旧例,铃声只响了两秒就挂断。
林声看着闪动的联系人姓名,也不管阿绵吃不吃,把冻干放到猫碗里,洗干净手就上了楼。
江浮似乎没预料到林声会提前上楼,不知是忘了又或者还准备出来,她的房间没有完全关阖,留了半掌宽的缝隙。
林声路过时,无意瞥见房间内的景象。
也许江浮正打算洗澡,她背对着门换衣服,衬衫半褪,露出漂亮的脊沟线和一双蝴蝶骨,在略暗的光线下格外动人。
林声只是停顿了半秒,就淡淡地移开目光,后脚跟上来的阿绵好奇地想伸头进去瞧,被她及时拉住动作,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电话回拨过去,没几秒很快被接通。
“肖温,这么晚来电,是心脏源有消息了吗?”
“不是,”电话那头的女人声线温和,“目前心脏移植的供体稀缺,我们正在和各大医院保持密切联系,一旦有消息会马上告知您。”
“不过我今晚电联,的确是阿虞的事,昨天我去港城医院为她做了检查,结果出来时已经很晚,听冯澄说您着凉吃了药后已经入睡,就没来得及说这件事。”
“情况怎么样?”
“很不如意。”肖温斟酌了词句,可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林虞情况恶化的事实。
“阿虞因为那件事有心病在身,或许医护也曾经跟您提过,那位叫秦奈的小姐经常去探望,才让她开朗一些,有些好转。”
林虞如果不离开港城医院,一直靠机器维持,还有四年时间。
林声本以为四年足够做好多事,足够寻找到一个匹配的心脏源,可现在情况恶化,再度抽走更多选择的可能。
“她目前的状况,还能撑多久?”
“最多两年,听说您正在寻找国外专团,我也在尽自己所能,无论如何,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
肖温的电话将林声拉回了不愿面对的现实,这些年她受孟行恪所掌控,更多是被林虞牵绊着,原本越来越近的希望又被推远。
她没有心思再在海湾别墅呆下去,挂断后又给已经到家的冯澄打去电话。
“没睡的话来接我去港城医院,时间确实很晚了,月底给你升薪。”
冯澄听着“港城医院”几个字眼,原本还在倦怠中的脑袋瞬间清醒,她匆忙起身穿衣,但想到了什么又停住动作。
“江小姐今天不是买了新车了吗,直接让她送您过去更快捷,况且她已经去过港城医院,不必瞒着。”
“你来吧。”林声仍在坚持,没有接受冯澄的提议。
“好,您稍等,我这就过去。”
林声换好衣服,本打算悄无声息离开,可不久前江浮问的话忽然落入耳畔。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她收住下楼的脚步,转身推开房门,走进那个从缝隙泻入一线光的房间。
江浮还在洗澡,又或许是刚刚开始,偌大的卧室里不见人影。
从前这里作为客房,林声很少进来,只有寻找阿绵的时候才会开门看两眼。后来江浮入住,她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
林声环视一周,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布局,说不上来心中复杂感受。她坐在床边,听着浴室里淅沥的水声,罕见地开始出神。
这栋房子其实已经很老旧,发生那些不可挽回的意外变故后,她便很少再回来,后来林虞频繁住院,为了就近照顾彻底搬去了旧城区。
自从江浮来到这里,很多事情开始变得不同。
林声看着从墙根慢慢攀缘上来的常春藤和黄木香,总觉得死气沉沉的老宅开始从根源里迸发勃勃生机。
听着浴室里偶尔传出来的歌声,林声忽然很好奇江浮原来的世界和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同,如果最终有机会回去,她还愿不愿意留在这里。
可惜江浮只提过她在原世界究竟怎么溺死,却从来没有谈及她在原世界的生活。
林声百无聊赖等在床边,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江浮还没有洗完出来。
她拿起床头柜的遥控器,来回切换浴室的磨砂玻璃。
江浮的身段一览无余投射进眼睛里,她在雾气里侧身看来,被水汽清洗的眼波格外澄澈。
林声非但不怯场,反而起身走近,她知道从浴室内看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在这样的夜里,一切朦胧记忆都变得具象化。
距离上一次接触,有多久了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不是肖温那通电话,今晚或许可以。
只是不论如何,她注定是要走的,冯澄很快就会赶到。
林声坐回床边等待,静静注视着浴室内的景象。她决定如果江浮能在冯澄驱车到达前出来,就当面告别,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十五分钟过去,漫长的洗澡过程终于结束,江浮开始拿干燥的毛巾擦拭身体。
可是冯澄已经来了。
楼下刺破夜色的远光灯从棱窗照射进来,林声把玻璃调回磨砂面,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
江浮出来的时候,林声已经离开,找遍海湾别墅也不见人影。
她不知道冯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后悔刚刚不该磨蹭太久。
对于林声的意外离去,江浮早有心理准备,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去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而后怅然地走到床边。
蓬松的被子角落凹陷了些许,蹲在门口的阿绵立刻被列为嫌疑对象。
江浮皱眉质问:“你刚刚上我床了是不是,在天井那里你逃这么快,害我在林声面前丢脸,我还没找你算账!”
林声一离开,阿绵就将温顺模样抛掉,变得贱嗖嗖的,越不让干的事偏要做。
它无辜地叫了两声,慢悠悠踱步过来,讨好地蹭了蹭江浮刚从浴室出来还十分温暖的脚背。
江浮责备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她叹了口气,刚要整理床单,阿绵瞅准时机丢掉伪装,嗖地一下弹到床尾,在被子上打了几下滚就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
江浮中了圈套被戏耍一通,气得直接关上了门,任阿绵怎么叫唤哀求都不为所动。
她身心俱疲坐在床头,却眼尖地发现了几缕不属于她的发丝。
栗色长发绕在细长的指尖,无声诉说着一个秘密。
林声确实来过她的房间。
那个动了位置的遥控器更让江浮凌乱,她对准浴室来回切换玻璃,看着里面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场景,遥控器脱力后哐当掉在了地板上。
林声不是这种人。
江浮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她捞过手机,想问林声是不是已经回了旧城区或是剧组,却发现有条消息挤在屏幕中间,格外瞩目显眼。
是林声发来的,十九分钟前,那时她还在洗澡。
【冯澄交给你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