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帝台春【完结】>第162章 伤心

  谢兰因看奏章看的头疼,他抬手要取一粒药,却发现细盒已然空了。他烦躁地直起身,传话太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快速跪下去。

  “陛下,不是奴才故意打扰您,寒公子在外面站了足足有几个钟头了,怎么劝也劝不走,这天都快黑了,天黑春寒,公子伤了底子好容易才得下床。”

  谢兰因瞥了一眼天色,冷漠道:“叫他走,就说我没空见他。”

  “这,这不是日日说嘛,熬不住他日日来。要不您给他下个旨,令他不许来?”

  谢兰因欲怒却笑:“朕为什么要给他下旨?他自己爱来,和朕有什么关系?”

  那太监再不敢回话,老老实实跪一边去了。谢兰因想看两页书,却无论如何看不下去了。

  “天都暗成这样了,灯呢?”他把书砸上书案,又叫道,“不用点了,去外面,叫等的人走。他不走你也不要再进来了。”

  “陛下?”

  “你就跟他说,今夜翻了刚选的妃的牌子,由后宫侍寝,从此以后他不许再来。”

  可是选妃莫不是推迟了吗……太监领命,忧心忡忡出去复话,谢兰因又叫住他:“等等,不必说后面那句。其他话大概与他便是。”

  “是。”

  寒无见站在门外阶下,长身玉立,一连站了好几时辰,从未说话,神情也没有不虞。

  为他撑伞的小宫女已经换人了,仍在捶手捶脚,很没规矩。斜飘的薄雨浸湿了寒无见的长发和衣衫,他始终不为所动。

  门终于开了,寒无见抬头,却见是顾影,顿感失望。顾影没看他,在书房附近例行巡查。

  自上次被顾影无意重伤,一个冬天都熬过去了,寒无见始终不曾怎么见他,想他也许也觉着自己背弃陛下信任,不想再同自己打交道了而已。

  寒无见略为失望,估计今天兰因也不会见他了。他想着也许还可以再站一会儿,这样至少可以像之前那样等到他出来用膳,还可以看他一眼。

  报信的小福子出来了,寒无见看见他向自己走来,以为兰因松口了,便问:“辛苦公公,如何?”

  小福子道:“陛下叫您回去,他要去后宫了。”

  寒无见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去后宫……用膳吗?”

  “恐会用膳。要看娘娘准备得周不周全了。”

  寒无见按着手腕,轻声细语地问:“我为什么不知道他封妃了?劳您告诉我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福子多嘴,“备选的秀女们已经入宫了,陛下还没封,但也快了,要等着先立后,再封六宫的。听说皇后娘娘也选好了,是尚书大人之女,等着登基大典当日一同娶过来,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他话还没落完,寒无见再撑不下去,晕倒了。适逢顾影擦身过去,也听了一会儿闲话,眼疾手快扣住了寒无见的腰,顺势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不自然道:“劳公公通报一声,我送寒大人回宫。”

  小福子不明状况看了一会儿,“好,好嘞。”顾统领未免比平时太过热心了一点,平素是什么稀奇事也引不起他兴趣的。

  顾影把寒无见抱在怀里,手心浸了雨,又黏又热,他一路急走,像在躲避追杀,又像怕被人看到,快得宫女根本跟不上。

  顾影把寒无见送回宫,林伯招呼他,要给他送茶,他不得已只得载留一会儿。把寒无见放上床榻,为数不多的宫女去请太医了,屋子里余下他们两个人。

  他松开手,还俯身看着他,用手指探了探寒无见的脖颈手腕,还好只是气血过衰,一时不慎昏过去了,但又怕这样下去迟早牵着旧伤落下病根。

  顾影心神不宁,起身打算离开,衣摆不小心被寒无见压住了,他一时没站稳跌到了寒无见身上,幸好双手及时撑住床架,但嘴唇还是擦过了寒无见的脸颊,轻轻蹭过去的,还碰到了嘴角。

  床上人扔闭着双眸,毫无血色的唇抿着,顾影嘴唇的蹭弄对他而言不会比一片风的感触更多。

  顾影垂目看他沉睡的面容,微微起伏的胸膛,仰起的脖颈,颈侧有一道浅淡的疤痕,一直探入白袍紧裹的身体下。顾影盯着他紧扣的衣襟,门突然开了,他以非常快的速度抽出衣片起身,快到端茶进来的林伯以为这里出了什么刺客。

  “顾统领,您怎么了?您要走吗?”

  顾影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猛然说了一句“对不起”,快速夺门而逃。林伯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突然紧张起来的年轻人。他甚至没走大门,而是径直从墙上翻过去了。

  顾影一落地就狂跑起来,一路跑过环水长廊,一阵风一样。巡视的侍卫看见他,都立住和他问好,默默看着他快速消失在道路尽头,面面相觑。

  “……这又是在追杀谁?”

  “刺客吧。”一个人见怪不怪道,“稍微更厉害点的。”

  顾影跑了一路,翻了好几次墙,总算到了一处人迹稀少的地方,他停下来,摘下面具,对着墙角喘气。呼吸着清凉空气,一些奇怪的印象在他脑子里翻滚,而且愈来愈鲜明,他不得不想办法应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燥热。

  他突然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只是突然就这么高兴了,想畅快淋漓地来一场比试,尽管几乎已经没什么人能够打败他了。

  不,他并不是想打架,他想留在寒无见身边,和他随便说点什么,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也好。他很好看,他也很值得。陛下为什么叫他那么伤心?

  顾影临水坐下来,聚精会神擦拭自己的剑,他在想寒无见穿喜服时的样子。水面恢复平静时会倒映出他的脸,一张和陛下一模一样的面容。

  他会因为这张脸而把目光向自己多停留片刻吗?

  陛下会不高兴。顾影自知从未有过想法要去侵夺他的权利地位。但是寒无见呢?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以面具示人,而不是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尽管如此,但其实我同陛下是不一样的。

  一片花瓣飘落,镜面泛动涟漪。顾影站起来,把剑插回去,重新戴上面具,大步离开了水边。

  柳楚楚在门外犹豫,用手帕挡着口鼻,道:“可是这门板都发霉了,公公,我不过来晚了一会儿,不至于叫我住这里吧?”

  夏知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衣服料子不错,但配备到底寒碜,遂把拂尘一打:“这规矩就是规矩,您犯了事,就得自个担着。何况其他主儿都分完了,就剩这么一间了,您住还是不住?”

  盒子里的毛毛突然开始躁动不已,夏知瞥了一眼,她快速赔笑:“住,我住,有劳公公了。”

  夏知哼了一声,转头去隔壁院子,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去阿谀奉承:“哟,这不是李小姐,您怎么也住这里来了,真给我小夏子脸上添光。”

  “我不住这儿,我几个妹妹在这儿,哎,我可告诉你了,我这些妹妹少不了都是要封妃的,你最好有眼力见儿,把她们伺候好了,未来有你的福。”李茹捂嘴笑,“我们要的胭脂打发人去要了?”

  夏知没来得及回话,在篱笆边看得鄙夷不已的柳楚楚扯了扯嘴角,一时不慎嘀咕出声:“开什么玩笑,以为陛下什么人都会封妃吗?”

  这声音不大不小,该听的都听见了,也都不是吃素的主儿。一个秀女塞了一锭银子给夏知,后者得了眼色,带着其他侍女出去了,把小院门带上。

  李茹向柳楚楚走去,“呵,这是哪位官家的小姐,模样挺标志的,嘴也挺厉害,您父亲贵姓?”

  柳楚楚毫不示弱:“您父亲贵姓?”

  围着李茹的一个秀女不客气出声:“这是尚书大人的嫡女,李茹小姐,陛下钦定的皇后,未来执掌六宫的主。”

  “呵,看来陛下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你!”

  “茹姐姐稍安勿躁,我知道她,”另一个秀女讥讽道,“她不过一个低贱商人的女儿,姿色气质哪里都比不过姐姐,只会‘抛头露面’来勾引男人了!”

  得知白天出丑的秀女是她,其他人都肆无忌惮笑起来,柳楚楚气死了:“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的,真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啊,说到底还不过是争着要去当男人的衣裳,下贱,我呸!”

  李茹怒火中烧,使一个眼色,立刻有两人按住她,再有一人甩了她俩巴掌:“没教养的东西,说谁下贱呢?”

  柳楚楚瞪着她们,咬着牙,气的发抖。

  “呀,妹妹的头发都乱了呢,脸也肿了,真是楚楚可怜。”李茹推开前人,猛然把她上半身摁进了水缸,“给你洗洗吧!”

  柳楚楚剧烈挣扎,使了大力把压着自己的几人挥开,差点溺死,她扶着缸大口大口吸气,把脏水呕出来,其他秀女拍着手笑得天真。

  “好啊,”一个秀女故作惊慌道,“遭了,今天陛下不是要召见我们,选几位姐姐侍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