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虫族之云卿【完结番外】>第78章 终局

  雄虫就像一个孩子,他虽然生长着成年雄虫的躯体,可他的行为却更像是一只乖巧安静的幼雌。

  他总是在画画,可失去神智的他却无法准确的掌控手中的笔,他每次都会画得十分认真,可画出来的东西却都是无意义的线条。

  除了固执的画画他还喜欢发呆,他常常望着某处虚无便会怔愣许久。他还是不会说话,只是那时他是不愿意说话,而现在却是不会说话。他偶尔会因为某些需求而发声,但那都只是毫无意义的音节罢了。

  他很厌恶别虫触碰他的身体,一旦碰到他便会表达抗拒,如果对方还要继续他便会挣扎尖叫,那双漂亮到烟灰色眼眸里盛满了懵懂的恐惧,因此每次注射或抽取时都需要他配合医护人员将他按住。

  每次这么做时他总是无法面对那双纯粹懵懂的眼睛,因此每次按住他时他都会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然后他就会渐渐平静下来,任由医务人员在他身上进行实验。

  次数多了他便不在抗拒他的触碰,大约是熟悉了的缘故,他开始亲近起他来。他开始向他表达他的需求,比如他饿了他就会拿着为他准备的玩具里的小餐盘放在他的面前,他如果不舒服就会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摆,他如果感到恐惧就会抓住他的手将它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或许觉得看不见了就不会害怕了,但是他依然会感觉到疼,如果疼他会不停的流泪,温热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濡湿掌心,却烫得他的心脏都微微颤抖。

  汐也跟着害怕起那些未知实验来。

  在一次次的注射和抽取中,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非常的虚弱,他的睡眠时间开始变长,体温也开始下降,到后来他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排泄物里也夹杂着血块。

  可他们任然没有停止,雄虫开始因为实验的疼痛而整夜颤抖抽搐,他最开始仅仅是用流泪表达自己的痛苦,但后来大约是眼泪流干了,他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或者不受控制的用骨刺划破自己的身体转移痛苦。

  “少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快支撑不住了。”汐忍不住在兰斯进来观察进度时哀求道。

  兰斯没有看他,他看着实验室内已经安静下来静默发呆的雄虫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汐,你彻底爱上他了吗?”

  “……是的,我爱他。”汐绝望的闭着眼承认。

  “可他有自己的伴侣,而且他们非常相爱,甚至愿意为对方去死,即使这样你也爱他吗?”

  “……是的,我知道他并不爱我,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我在他心中都一文不值,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在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心意,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汐将潜藏在心底话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兰斯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他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不过他这样应该很痛苦吧,还不如让他早点解脱呢。”

  他似无意的感叹道。

  实验还是进行着,终于雄虫在一次手术后失去了他的左眼,据说是为了研究【悍】的黄金瞳。

  雄虫从麻醉中苏醒后有些困惑的摸着自己被涂满护理药膏空荡左眼,他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这只眼睛看不见,他急切的拽着他的袖口,嘴里发出混杂的音节,他想要他帮他缓解这种不适,他看着痛苦的雄虫毫无办法。

  那天他干涸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他哭的时候安静沉默,就那样躺在病床上,任由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那张缺少了一只眼睛却依旧的俊美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

  后来他又经历了几次大的手术,他的内脏开始被部分取出,脊髓和脑组织被数次提取……做完这些手术的他变得更加的呆滞了,他开始无法在自主进食和排泄,只能靠营养液和导尿管维持生命。

  大约上面也知道他快不行了,他们聚集在基因实验室内开了一次严肃的会议,他们站在透明实验室外围观着病床上的雄虫,一边指点着什么一边又说着什么。汐不知道他们会做下何种决定,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病床上的雄虫有哪里不适,不然雄虫不会这样紧紧攥着他的袖口不肯松开,他想尽量的让他舒服一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好。

  会议结束后,雄虫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这次他失去了唯一的眼睛,和漂亮的长发,现在的他不再俊美,他光秃秃的头上满是缝合的疤痕,频繁的手术和过于虚弱的身体已经让他失去了虫族引以为傲的恢复能力。

  那对漂亮的眼眸也只剩下可怖的空洞,任谁看到他空荡荡的眼眶也想象不出那里面曾经盛放着怎样一双美丽的眼眸。

  他变得像是一具干尸般丑陋,他看不到他,也无法再准确的抓住他的袖口对他求助,什么也做不了的他只能躺在病床上时不时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安抚着他。

  每当他听到他的哼唱他便会变得安静,他是喜欢这样的。他想。

  “##……”忽然,他发出两个清晰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你在说什么?”汐有些激动的问道,雄虫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吐出完整的音节。

  “##…”他的嘴一张一合再次重复道,这证明这两个词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汐跟着重复了一遍,却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又重复了那两个词,只是又在前面增加了两个音节。

  “你想说什么?”汐凑近了些,轻声询问道。

  “雪……”这次他终于说出了汐能听懂的词。

  “……”汐却变得沉默起来,他知道那个名字,那是叛军首领的名字,也是这只雄虫最深爱的,伴侣的名字。

  “即使这样也忘不了他吗?”汐有些悲哀的轻轻笑了笑:“真好,你还能记得。”

  或许他在好起来,为了你的伴侣好起来吧,云卿。

  可他错了,雄虫并没有好起来,反而因为注射了新型实验药剂而更加崩坏,他注射完药剂后整个身体痛苦的在病床上扭曲挣扎,嘴里也开始不停的呕出鲜血。

  医务官们迅速进来抢救,可雄虫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可抑制的崩坏,他开始七窍流血,骨刺不受控制的长出,青白皮肤下的细密血管开始发紫……

  他们想将他推进手术室进行最后的解刨,汐在他们商议着从哪里先开始时,汐将手伸向了雄虫脆弱的脖子,他的骨刺长出,只稍稍用力,雄虫的脖子便被他的骨刺轻易的划开,喷涌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麻木的看着医务官们惊恐的冲过来,他麻木的看着雄虫彻底死去,他麻木的任由自己被押解……

  在不断涌入的虫群里他看到了那只熟悉的金发雌虫,他随着虫群涌入,脸上依然镇定自若,他蔚蓝的眼眸扫了他一眼,那双湛蓝的眼眸里竟然带着些许了然复杂。

  他被关押进了监牢,但没过多久他就被虫保释出来,他看到保释他的虫是那只熟悉的金发雌虫。

  “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兰斯甚至带着点儿笑意问道。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和他如果不计较立场的话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站在他的对立面。”兰斯像是感慨般的说道。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你还是将他一次次的解刨,一次次的实验,一次次的从他身上取下属于他的器官。

  “是啊,真是抱歉……”兰斯轻声说道,像是在对他说,有像是在对那只死去的雄虫说。

  “快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行,不要呆在虫星上。”兰斯陪他喝了一杯酒后这样说道。他给了他去往资源星的通信证以及新的身份证件和一大笔钱。

  汐离开了虫星,他定居在了一颗还算繁荣的资源星,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两大家族和那只雄虫的事。

  只是偶尔会听到有虫谈论现任雄皇时总是会顺带提及上任夭折的雄皇,他们赞叹他的美貌,臣服于他的魅力,还八卦着他的花边新闻,不过那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的平民雌虫罢了,在这颗就连一只雄虫都见不到的星球上他没有任何值得别的虫注意的。

  又过了两年,他听说主星上爆发了未知病毒,那种病毒对虫族来说致死率非常高。主星上的贵族虫们四散逃离,他们又将病毒携带着四处扩散,导致整个虫族都生活在这种病毒的阴影里。就算是他这颗小小的资源星也开始全面戒严,所有虫都穿上厚厚的防护服,大量的囤积物资,每只虫的脸上都带着慌张和恐惧。

  在虫族主要的星球都沦陷后,逃亡在外的叛军却登入了主场,据说他们掌握着这种突发病毒的疫苗,只要打了这种新型疫苗就不会再感染这种病毒。这让死亡过百亿的虫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已经有大量还尚在苟延残喘的资源星投靠了过去,汐所在的这颗就在其中。

  紧接着他又听说帝国和自由军团开战了,剧烈的火光让远离战场的资源星都能看到光亮,但出乎意料的是帝国几乎是惨败的逃了回来,据说是因为自由军团里出现了新的【悍】,那只尚且年幼的悍几乎以碾压的姿态控制了帝国的大量军雌,帝国的军队还没有碰到自由军团一根发丝就开始陷入内战,这场战争自由军团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了胜利,他们成功接手了三号星和二号星……

  更多的消息从前线传来,这时那只雄虫【悍】的身份才被公之于众,自由军团的那只【悍】的身份也被挖掘出来,原来他就是上任雄皇和自由军团领袖的孩子。只是他比他的雄父还要强许多倍,这才至使帝国措手不及。他们本因为【悍】的出现早已针对【悍】的能力专项加强了军备,可这只年幼的【悍】的强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这才打了帝国一个措手不及。

  帝国几乎是以溃败的姿态倾塌的,他听着自由军团一次次胜利的消息,听着帝国这边不断溃逃投降的消息,终于在最后一次战役中以坦格安家主澈驾驶着航母自爆于皇宫中,大量平民开始投入自由军团的怀抱,而霍沃尔带领残兵逃离的消息为这场长达十年的战争画上句号。

  紧接着是行政权的建立,唯一的【悍】做上了雄皇的宝座,以民主分权制进行统治,新的帝国不再有贵族和平民之分,他们取消了等级制,取消了血统制,除了军队其他行业都不得再以等级划分,他们还取消了雄虫特殊待遇,封禁了繁育所,制订了新的法律,他们还说不能以任何理由侵犯各虫合法的自由意志……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汐看到街道上到处是欢呼的虫群,尽管新制定的法律并不会让他们的生活翻天覆地,可有了细微的改变和前进的出路也足以让他们欣喜。

  他看到新闻上写着雄皇寻找上任【悍】的踪迹,并且说明只要能提供线索,哪怕是叛军也不会追责并且还有附赠的丰厚的奖励。

  他忽然想到那只雄虫临终前说的那几个奇怪的音节,在失去一切记忆的情况下他还记得的东西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他看着那个悬赏,买了回主星的票。

  主星变化大得让他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从前的皇宫被坦格安家主轰炸了个干净,新的皇宫被重新选址建造,但没了往日的奢华,反而有种军部的低调和肃穆。

  他在接引官的带领下来到了像军部议事厅的会议室,会议室内坐了几只眼熟的虫,他们都是最近常出现在新闻头条里的面孔。

  他一眼就认出了主位右边第一位的那只银发军雌,他的容貌早已被各种媒体挖掘转播。他就是那只雄虫的挚爱,雪元帅。

  银发军雌的身上有着一种很强的压迫感,看向他的眼眸里带着某种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掺杂着莫名悲伤的恐惧……

  而在他旁边的主位上却坐着一只少年雄子,他和旁边的军雌一样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但是…那双眼睛,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和他的雄父就像是复刻的一般。

  烟灰色的…仿佛盛满星空一样的眼眸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汐先生!”一旁的接引官低声提醒。

  他这才回神,他看着一脸肃穆冷峻的雄子有些怅然:“抱歉,您和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你曾经服务于他是吗?”银发军雌上前一步打断他的思绪,浅色冰冷的眼眸紧紧的盯着他。

  “是的,我并不知道遗骸的下落,但是我可以将他的遗言带给您,我想这也是他想看到的。”

  “遗骸?”银发雌虫重复道。

  “他已经死了。”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亲眼看到了吗?”银发雌虫并不死心。

  汐看着眼前这只眼底透露着绝望的雌虫,有些哀伤的说道:“因为…是我杀了他。”

  他说完看着在场所有的虫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他。

  “因为我想终结他的痛苦,因此,我亲手杀了他。”汐再次重复道,只是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喉咙就被狠狠的掐住,掐住他的正是那只银发雌虫,他的骨刺深深扎进他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他就会和那只雄虫一样用同样的方法死去。

  “雪,住手让他把话解释清楚。”有好几只虫上前阻拦,这才让银发雌虫松开他的脖颈。

  汐脖子上的伤被很快处理好,他们再次将他带回到会议室,此时那只银发雌虫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里面蕴含着仇恨和寒彻骨髓的冰冷。

  汐却无畏的笑了笑,他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就像即将被处斩的罪虫。

  “汐,你要完全真实的将他的事情说出来,不能有丝毫隐瞒或欺骗。”首位上的年轻雄子用那双烟灰色的眼眸紧盯着他,在他的注视下那双仿佛浩淼星空的眼眸逐渐变成了古老而极具压迫的古铜色,在这样一双黄金瞳的注视下他有一种无法违逆无法挣扎被束缚压抑的感觉,就好像他天然就该服从,天然就该臣服。

  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汐不受控制的用完全不带主观意识的言语将雄虫凄惨的最后时光缓缓的说出来,包括他的爱慕和痛苦……以及那只雄虫最后的遗言。

  “他说了什么?”雪听完了他全部的叙述,却平静得出奇,他只是用寻常的语气问道。

  “我不知道它的含义,但我还记得他的发音。”汐回忆起雄虫不断重复的音节,那是他在梦中都无数次梦到的场景,他像曾经重复过无数那样再次轻声重复着雄虫的每一个音节。

  “##…”

  “##…”

  “####……”

  “雪……”

  他一字不落的将雄虫最后的言语重出出来,就算是雌虫的名字也没有落下。

  “……他说什么?”雪听出了那是雄虫曾经教过他的,属于人类种族的语言。他迫切的看向旁边的装扮成亚雌的唯一人类,沈川。

  沈川顿了顿看向身旁的璃,又看了看雪,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不忍的开口道:“回家…回家……带我回家……”

  雪,带我回家。

  太疼了……

  雪,带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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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