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和道侣和离以后【完结番外】>第10章 第 10 章

  祁凤渊是被万水叫醒的,醒来的时候,连瀛躺在他怀里,也一副刚醒来的样子,但等到连瀛终于瞧清楚了祁凤渊,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一跃而起,跳出了祁凤渊几步以外。

  “你……”连瀛指着祁凤渊,被祁凤渊掐过的下颌还泛着红,在光天化日之下好像在展示着那是轻薄了良家子的罪证。

  祁凤渊侧头,拧着湿漉漉的头发,站起身又试图拧干衣服,拧完了才去瞧连瀛,见连瀛跟木头似的杵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心中只觉得好笑,不至于如此吧?

  祁凤渊道:“权宜之计,你为何这么在意?”

  语气轻缓,说出的话又颇为气人,没有哪一个修士是被水淹死的。

  连瀛打定主意祁凤渊这人方才的举动就是不怀好意,在水里对他又掐又拧又咬,这是渡气,还是在伺机报复?

  当着万水的面,那些质问的话又说不出口,连瀛愤愤然扭头就走,万水还没有眼色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等连瀛走远,祁凤渊躬身呕出一口鲜血,司空见惯般用袍袖擦掉嘴角的血,血在袍袖边缘晕染开来,祁凤渊低头想了想,没一会儿又跟上连瀛。

  三人沿着小道继续往前行,不多时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写着“神境”两个大字,金漆脱落,看着有些年头了。

  “这里便是神境?”万水问道。

  祁凤渊摇摇头:“是,但也不是。”

  在许久以前,久到难以追溯的年代,神、人、魔生活在一处,界限并不是那么分明。

  凡人仗着神灵的护佑,四处虐杀魔物,魔物尸横遍野,鲜血流经大地,汇成了一条江河,江河之上怨气冲天。

  神明慈悲,以江为线,划下结界保护仅存的魔族,人魔两族至此休战。魔族退居江河一岸,所居之地名为“槐城”。

  凡人抓魔物炼药,以魔物为食,久而久之身体发生变化,但又不甘于这么点儿变化,于是凡人胆大滔天,开始围杀神灵,神灵们一怒之下自辟一界,称为“神境”,并为屠杀过魔物与神明的凡人降下天罚,当他们的力量超越凡人极限之时便要承受三九极雷,极雷过后,才算是脱去一身罪恶。

  这些都是远古流传的传说,可道门却不这么认为。

  今时道门认为“受三九极雷”并不是刑罚,而是人变成神的一个门槛,鲤鱼要跃龙门化神,人也要承天雷才能成神,当然,这已是后话。

  凡人在远古混战后又分为三类,一类是神明侍者,跟随神去了“神境”;一类没有参与屠杀魔物和神灵,因舍不得亲朋而选择留在“人间”;一类屠杀神灵和魔物,身体产生变化,由于时常失控难以自制便离开“人间”,同样自辟一方境界,名为“道域”。

  这便是“神境”、“人间”、“槐城”、“道域”的由来。

  祁凤渊缓缓道:“相传,神灵开辟‘神境’后,担心凡人重蹈覆辙便建立了许多村落,凡人分地而居,每个村落各有结界,互不相联。偶尔会听闻有人误入神境的某个村落,但谁也不知神境究竟有多少个村落。此地是神境,但又不是完整的神境。只能说,这里是龙隐村的入口。”

  神境极为神秘,受神灵结界保护,误入的人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误入的机会,但这是以前了,现在四境结界有所松动,有些本事的人并不难找到神境村落的入口。可像朱不辞娘亲这种出身于神境村落,领外人进去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

  祁凤渊把朱不辞给的信物拿出,交给万水。被灵力催动后的信物迸发出一瞬的光芒,而后趋于黯淡。虚空传来一阵裂帛声响,众人眼前之景似布帛被人大力撕扯般裂开,裂了一道又一道,前方传来一阵龙吟,龙吟与裂帛声交织回响不断激荡着三人心神。景象裂成了万千碎片后,龙吟方才停息。

  祁凤渊掩着半张脸,咽下翻涌而上的那口血后打量四周,发现此时景象与方才并无二致,往来时的路看,小道上还存有三人的足迹。

  路是那条路,荒山依旧荒。

  祁凤渊和连瀛打量的目光对上,连瀛的视线落在了祁凤渊的袍袖上,那染血的袍袖边缘变得泛粉,祁凤渊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转开了视线,却依然能察觉到连瀛还在打量他。

  万水道:“此地也不知是不是龙隐村,瞧着和刚才也没什么不同,会不会是方法不对,打开结界失败了?”

  “方法确实不对,但此地的确是龙隐村。”连瀛拍了拍万水,“往前面看看。”

  三人不紧不慢一直往前走,越往前走,天越来越暗,似一滴墨滴入了云层,慢慢向四周扩散,但并不均匀,还有部分的光亮未被吞噬。

  四周依旧是荒山枯树的景象,不见人迹。恍惚间,又闻龙吟。

  不知走了多久,方见一间小客栈,客栈外头竖着一面破烂的旗帜,除客栈外,眼所及之处再不见房屋。

  祁凤渊上前敲了敲门,但许久后仍不闻人应答。

  远方的天际闪过好几道雷电,阴沉沉的,始终听不见雷声。

  祁凤渊忽然感受到身后一股力量袭来,连忙闪身避开,连瀛一剑劈开大门,祁凤渊的发丝被凌厉的剑风吹起,又轻轻落下。几声声响过后,大门门板已在地上。

  祁凤渊的呼吸停了一瞬,只听耳旁连瀛轻笑道:“这不是有人吗?怎么不出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客栈内的情形一览无余,人都躲到了桌子下,听了连瀛的话,都不禁抖了几抖。

  祁凤渊垂眸,把所有情绪敛下,看着地上倒塌的门板欲言又止,真是怪心疼那劈门板的剑。

  三人走入客栈,寻了张桌子走去。原先的人见他们往这方向来都一溜烟地跑到了其他桌子去了。此时,他们相邻的好几张桌子都空荡荡的。他们落座后,其他人见他们人模人样的,便陆续从桌底钻了出来偷偷打量他们。这时,店小二也跑了过来。

  “几位爷,这这这这你们?”店小二磕磕绊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人俱是湿漉漉的,衣服上的水淌得到处都是,走进龙隐村,万水发现灵力用不了了,想把衣服弄干都不行。

  “爷爷爷爷你们你们是?”店小二抹了抹汗,继续道。

  万水皱了皱眉,道:“别乱叫,谁是你家爷爷。”

  店小二一张清秀的脸憋得通红,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好把目光看向另一人。

  店主心里痛骂店小二,不得不站了出来,“几位客官,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祁凤渊见这大堂挤满了人,又问道,“请问还有房吗?”

  “没有。”

  “有。”

  店主和店小二同时答道,店主暗地里踹了店小二一脚,心里又开始痛骂。

  祁凤渊笑道:“那还有几间房呢?”

  “一间。”

  “没有了。”

  店主和店小二又同时答道,店主忍无可忍明地里怒掐店小二一把,店小二委屈道:“有有有,一间一间一间。”

  店主擦了擦汗,假笑道:“真的只剩一间了。”

  话音刚落,连瀛将剑“啪”地一声压在桌上,剑身之下好几条裂缝瞬间向四周蜿蜒爬去。

  店主吓得颤了颤,连忙道:“爷,别生气,真的只剩一间了。但是,但是,我儿可让出一间房来,只不过那间房有点简陋,紧靠柴房。”

  店小二躲在店主身后,探出个头来,好奇问道:“阿爷,那我睡哪里?”

  店主咬牙切齿,“你给我睡柴房!”

  祁凤渊忍俊不禁,刚想说要不他睡店小二那间房,不料万水先开口道:“殿……呃公子,我睡他那间房吧,柴房简陋,你二位睡不惯的。”

  店小二纠正道:“那不是柴房,只是紧靠柴房而已!”

  万水摆摆手,无所谓道:“都差不多。”

  店小二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店主狠狠掐了一把,未说出口的话“嗷”地一声尽数吞下。

  连瀛起身拿剑,示意道:“哪间房?”

  店小二从背后推了推店主,店主不得已领着连瀛去了二楼。祁凤渊也起身跟上,走时不忘叮嘱万水几句。

  店主引领到房门处,见连瀛伸手推开了房门便迅速下楼,一刻也不敢久留。

  祁凤渊落下几步,步入房内,看见连瀛站在床边正在脱最后一件上衣。湿透的衣服顺着连瀛肩颈滑落,露出起伏的蝴蝶骨,动作间,好像蝴蝶振翅。

  隔着青纱帷幔,那段雪白瞧不真切。

  祁凤渊转身关门,对着门,侧耳听着室内窸窸窣窣的换衣声,慢慢悠悠的。

  慢,是真的好慢。

  祁凤渊身上也湿漉漉的,难受得扯了扯衣领。

  室内的烛光暗了一瞬,耳后传来一声轻笑,祁凤渊背后发麻,那人按着他的后颈,大抵是嫌他身上湿,除了那只手外并没有靠得太近。

  “同一间房,不做点什么吗?”

  这场面并不旖旎,祁凤渊认为自己像是被长辈教训了一顿,正对着门板面板思过,这感觉好多年未有过了,他反问道:“做点什么?”

  “渡个气都气得要死,你还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祁凤渊又问。

  连瀛见他又提起渡气的事,怒由心生,摁在后颈的手加重力气,祁凤渊反手抓着他,头被迫向上仰,下颌抵在了门上。

  祁凤渊好生了解他,知道连瀛逗人不过就要生气,向来如此。

  “难道你不知道,”祁凤渊喘息道,“我们已经——”

  “啪”地一下,门突然间被打开,祁凤渊失去了倚靠,整个人向前扑去,连瀛抽回手,对着去而复返的店主挑眉。

  祁凤渊倒在地上,想把余下的话说完,但视线扫过房内的某一处后脸色一变,于是剩下的话说出口倒少了几分气势,他小声道:“——和离了。”

  “我敲门了,是你们没应声。”店主道。

  三人面面相觑,略有些尴尬,店主搔头,额纹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语重心长对二人道:“这、这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常事,是常事。”

  开店多载,一夕作起了劝架的公婆,这话赶话如“顺水推舟”,店主指着连瀛,“这和离了也不能欺负人,晚来一些你是不是还要打人啊?这店里是禁止动武的。听我一句劝,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对,你们也不是夫妻,总之,记恩不记仇。”

  “说得是。”祁凤渊从地上爬起,连连点头,“对了,店主,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店主想起正事,“我来是想请两位下去一趟,这店里有些规矩,要两位记一记。”

  店主领着两人下楼,祁凤渊扯了下连瀛的衣袖。

  连瀛回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燃着红,祁凤渊走进,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床底下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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