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的第三个月, 谢云黎已经能勉强五个字五个字的往外蹦。
只是任由怎么扎针，吃药，他的眼睛就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别人不知道, 但是谢云黎很清楚自己双目失明本来就来得不明不白，他努力翻找记忆，也没有找出任何失忆的线索。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上辈子坏事做尽，老天给他的惩罚。
重来一世根本不是什么天降恩赐，只是让他走上一条和上辈子截然相反的道路。
因为看不见, 往后的日子注定艰难，只能依附他人成为自己的眼睛。
所以老天才派来他的仇人？
谢云黎一口口吃着卫凌递到嘴边的食物, 心里嗤笑，到底是惩罚, 还是恩惠，这个贼老天真的分得清楚吗？
如今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倘若真的再也看不见，待在卫凌身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被好吃好喝的养着, 还能听很多稀奇的故事。
可以说两辈子加起来, 卫凌是唯一个“不求回报”对他关怀备至的人。
至于卫凌本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是否真的是在贪图他的美色, 谢云黎就不得而知了。
以色侍人, 注定色衰而爱驰, 长久不了，指不定他还没老, 这个好.色之徒就扭头看上新人了。
眼下卫凌算是他勉强可以信任的人,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又该如何？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凭着感觉“看向”再给他喂食的卫凌。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虽然可能注定要当个瞎子，谢云黎也知道该如何找命脉，给卫凌致命一击，然后同归于尽。
让仇人给自己陪葬，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某个好.色之徒只见方才还面无波澜的少年，此刻不知道为何扬起了嘴角，笑得煞是好看。
见他开朗起来，卫凌很是欣慰。
根据回信，那些旧部隐患很快就能一网打尽，崩盘瓦解，反派小可怜也没有了强有力的后盾，暴君这条路算是彻底斩断了。
小可怜也没有最初的沉闷和戒备心，自从哭过之后，笑起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眼睛的问题让卫凌很是头疼，就连李神医都束手无策，任他怎么施展自己的医术，谢云黎的眼睛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这让李神医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愈发糟糕的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世人都叫他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神仙，想救谁就能救谁，从医几十载，他也不是让每个病人都恢复如初，生龙活虎。
走不出来仅仅是因为病人的特殊性。
外孙女已经死了，阿梨又是义子放在心尖上的人，虽然只是眼睛治不好，并没有性命上的大碍，却还是激起了李神医的斗志。
虽然两人能不能成亲还尚未可知，但他心里已经默认了阿梨就是自己的儿媳妇，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阿梨的眼睛治好。
陈九在李神医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不酗酒不发疯，一心专研医术的模样。
关于李神医的过去，陈九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也从卫凌和李神医的相处中，猜到了一部分，自然是希望自家师父重新振作起来，别成日只知道酗酒。
他年纪也不小了，喝酒到底还是伤身体的。
李神医翻找医书，试图找出医治谢云黎的办法，这些书籍一部分是他自己收藏的，一部分是卫凌托人去找的。
最近谢云黎无需日日登门，所以大部分时间李神医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医书。
陈九送了吃食进去，刚出去，就看到栅栏院门外站着一男两女。
他疑惑走过去，看衣着和气度就知道不是村子里，甚至是镇子上的人。
其中一个清瘦的少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一时间也不知道在哪见过。
穿着一袭青衣的小姑娘看到陈九走过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问：“请问这里是李神医的住所吗？”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四十五的年纪，声音脆生生的，比山间鸟鸣还要好听，目光澄澈无垢盯过来，陈九脸颊一热，低下头生怕冒犯了人家姑娘。
“是。”
“太好了。”小姑娘开心地拍手，然后搂住旁边比她大了两三岁的女子，“芝芝姐，待会儿就能看到我二哥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被少女唤做芝芝姐的女子身形高挑，英姿飒爽的模样，光是站着就很难让人不注意。
听到少女的话，她也只是有短暂的羞赧。
陈九一边暗中观察，一边拱手：“敢问几位找我家师父何事？”
少女旁边沉默的少年轻声：“在下卫凇，和两位姐姐来拜访李神医。”
姓卫？看来小姑娘刚才所谓的二哥多半就是卫凌了。
起初陈九和村里人一样，都以为卫凌独身一人，并没有父母兄弟，最近也猜到了卫凌的家世，所以并没有太过惊讶。
陈九把人迎进院子后，就大步朝李神医所在的地方走去，专心翻阅医书的李神医听到了来人的身份，这才舍得将眼睛从书上挪开。
他正要起身出去，又招呼陈九：“去找卫二那小子，告诉他家里来人了，要藏着掖着就趁早。”
外面那俩来得突然，卫二肯定没有准备好怎么处理阿梨的事情，既然认了阿梨未来会是自己的儿媳，他当然要给义子通风报信。
陈九挠挠头，觉得没什么必要，师父虽然笃定卫凌对阿梨是“男女”之情，但是他始终认为卫凌是为了救治阿梨，才说的那些违心的话。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信了，不过他愿意救治阿梨也是好事，但愿知道真相后，师父不会暴跳如雷。
“还傻站着做什么？还要我请你不成？”李神医眼睛一瞪。
陈九连忙应声表示知道了，出去的时候也没有着急忙慌，免得被外面的三个看出破绽，还特意拿起了背篓，随口说去镇子上买东西。
确保三人看不见，他这才连忙跑到了卫凌那边，敲了几下门没人应。
隔壁的刘婶子出来说了一声，陈九才知道卫凌带着阿梨去镇子上了。
为了出行方便，自打阿梨能走后，卫凌就搞了一辆马车回来，看得村里的人眼热得不行。
他们出门基本靠走，顶多就是驴子和牛拉着板车上镇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专门搞了一辆马车。
可见卫凌就算养着一个病歪歪的瞎眼妹子，家底依旧丰厚着呢。
所以大家伙又开始打起了卫凌的主意，以及他妹子“卫梨”的主意。
“小姑娘”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能走路了，说话也能蹦出几个字了，人也丰腴了不少，再让卫凌养段时间生孩子肯定没啥问题。
至于眼睛，看不见就看不见吧，还能在彩礼方面放宽些，就能娶一个家底厚实的“美娇娘”，谁不乐意啊。
村里有名的二赖子都开始意动。
要不是知道卫凌有一身的好武艺，又见识过他在家里的机关，指不定有心术不正的翻.墙对谢云黎做什么。
要知道女子的名声一直都很重要，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传出一些风言风语，都会造成伤害。
很多人家里为了不丢人，要么连忙把人嫁出去，要么一根绳子直接吊死。
陈九真心觉得卫凌当初不该执意让阿梨扮女子，也省得那些麻烦了。
村里的人对龙阳之好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要两人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一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关上门谁也不知道你在家里做了什么，又何必多此一举装作女子，凭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陈九叹气，这种特殊嗜好他始终无法理解。
卫凌喜欢男装女的男子，本质上究竟是喜欢女子呢，还是喜欢男子呢？
此时的卫凌，已经带着谢云黎在镇子上闲逛了。
镇子虽然比村里热闹，但也不是很大，逛不了几个地方。
在当地最好的一家酒楼吃了饭，买了东西两人就回去了。
古代的马车并不好坐，不如骑马来得舒服，卫凌研究过马车的减震，所以这辆马车走在路上并不算颠簸。
卫凌在外面驾着马车，察觉背后的帘子掀开，他扭头问：“怎么了？”
为了舒适度，他并没有驾得很快，这条路上又没什么人，所以不必担心不看路导致的驾驶安全问题。
“闷。”谢云黎蹦出一个字，然后乖巧地坐在那，吃着卫凌在街上买的糕点。
路途还长，他们也才吃了东西没多久，并不需要急着赶回去，卫凌让马儿慢悠悠的走，开始给他讲故事。
现在已经讲到了水浒，谢云黎依旧听得很入神，也好奇这些故事卫凌是从哪里听来的，上辈子他从未听到市面上有这样的话本子流传。
莫不是他自己编的？可若是有这样能力，上辈子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莫非是专门为了他编写的话本？
吃着糕点的舌尖只觉得泛开浓郁的甜意，惹得他又往嘴里咬了几口。
这误会可大发了，卫凌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铁定扶额，作为一个理科生他还没有那么高深的文学素养写出这样的书。
顶多就是听多了看多了，记性还不错，能说个八.九成的内容而已，还真不敢抢人家正主的功劳。
不过用来赚钱还是不错的，毕竟谁也不会嫌弃钱多，突发意外的时候，也能用来救急，买粮草之类的。
卫凌之前就在想回去之后要不要盘个楼，他写下来让说书先生上去讲，暴君小可怜都能听得这么痴迷，想必这个架空古代世界的人也好这一口。
心思不一的二人，慢慢悠悠地回到了村里，在村口守着的陈九可算看到人了。
他本来想直接说，看到坐在旁边的谢云黎，又使眼色，让卫凌借一步说话。
确保谢云黎听不见了，他才开口：“你家里来人，在我师父那。”
卫凌讶异：“叫什么？”
“叫卫凇，还有两个女子，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有一个应该是你妹妹，她叫另一个女子芝芝姐。”
卫凌皱眉，看来是小弟卫凇，妹妹卫姝，以及周家小姐周兰芝。
他有个不妙的预感，这三个指不定是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
弟弟身体本来就不好，家里怎么可能让他出门，还带着两个小姑娘。
卫凌一阵头疼，也还好他本来也打算回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
见卫凌一直不说话，陈九看了一眼对此一无所知的女装少年。
卫凌侧目看向小可怜，他乖巧地坐在马车外面，耐心等他回去。
等回家的时候，卫凌也不放心让弟弟妹妹先行一步，肯定是要一起回去的。
他更不可能把小可怜留在这里，等到把弟弟妹妹送回去，再把人接过去找个宅子安顿好。
看来只能让弟弟妹妹见一见未来的“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