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 卫凌已经和谢云黎相处了快三个月。
经过李神医的妙手回春,小可怜的外伤已然大好,至于腿上的伤, 不勉强的话,他可以用拐杖在院内走一走。
也不再需要卫凌手把手的给他进行清洗,扶他去如厕。
卫凌隔三差五就给房子进行修整规划, 如今已经很适合谢云黎这种无法视物的人活动。
能吃荤的后,卫凌每天都花心思给他做能吃的东西,所以原先瘦得皮包骨的身子也逐渐长起了肉。
特别是脸上的肉变化得很是明显, 圆润了不少,也红润了不少, 冲淡了很多病弱之气。
就连泛白的唇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蒙上眼睛后, 双唇俨然成为了这张脸最为显眼的位置。
他正在小口吃着卫凌给他挑好鱼刺的肉,唇上沾着几滴汁水,称得上娇艳欲滴四个字,但凡心里有点心思, 都想凑上去尝一尝是否真的那么可口。
卫凌目不斜视, 淡定用帕子帮他把擦干净, 问:“吃饱了?”
谢云黎点头, 又听到对面传来:“说话。”
卫凌每天的任务就是让谢云黎尝试开口, 一开始谢云黎确实有这个心思, 渐渐的,也不知怎么变得有些厌烦和敷衍。
卫凌不提, 他就懒得张嘴。
“饱……了……”
简单的两个字说出口尤为艰难, 口齿谈不上清晰, 甚至可以说是难听, 像破锣嗓子。
谢云黎蹙眉,抿唇,羞恼卫凌非得逼他开口。
甚至还拿白日要讲的话本,和睡前故事来逼迫他开口,一旦没达到他的要求,他就不给他讲了。
呵,他好歹当了几年的君王,岂会被双十不到的仇人威胁?
谢云黎起初并不当回事,也绝对不助长卫凌的胁迫。
所以他十分硬气的表示爱讲不讲,我还不稀罕听。
谢云黎原以为按照卫凌事事都顺从他的表现来看,用不来两日,主动服软的那一方绝对是卫凌。
然而到了第三日,卫凌没有任何想要哄他的迹象。
到了夜间,谢云黎躺在铺着一层层褥子,堪称软乎的木床上,心口憋了一股气,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最后他腾的一下坐起来,拿起放在边上的拐杖,两眼摸黑地走到院子吹风。
卫凌屋子里还点着灯,时不时听到院子传来的声音。
是某人用拐杖敲石凳子的声音。
声音断断续续,不算大,但是他练武听觉本就敏锐,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在听到疑似跌倒的声音,他立马起身去查看,果然看到某个只穿着里衣的小可怜倒在地上,喉咙疑似发出疼痛的呜咽。
卫凌走了一步后,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谢云黎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慌里慌张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嘘寒问暖。
他看不到,但是听到了开门声,也感应到了卫凌本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憋了一肚子火的少年不知怎的,骤然掉下了一颗豆大的眼泪珠子,之后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夜色昏暗,仅凭着屋内的灯光,卫凌自然看不清楚谢云黎的神情,但还是从轻微的动静察觉他情况不对。
卫凌终究还是轻叹一声,把人抱了起来,一路走到屋内把人放下。
看去,才发现他真的哭得很是伤心。
若不是嗓子有问题,只怕得嚎上几声才能表现出他在伤心欲绝。
注视这张哭得我见犹怜的脸,卫凌却不解风情的笑出声,惹得谢云黎心中一哽,一时不知道是该咬他,还是该揍他。
谢云黎很清楚,就算手脚恢复如初,他也打不过卫凌。
最后干脆翻了个身,留给卫凌一个生闷气的背影。
卫凌摸摸鼻子,嘴角的笑意却不减。
这也不怪他,这段日子,谢云黎虽然偶尔也会闹一点小脾气,但大部分情绪都是藏在心里的。
哪怕是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卫凌也没见他肯大大方方表现真实的感受。
心里再如何难受,伤口再如何疼痛,谢云黎总是忍着。
卫凌总担心他总是这么憋着,就算没有以前的记忆,他迟早还得黑。
会委屈得哭成这样,说明已经开始信任他了吧?
卫凌心里头一软,却也没有为此松口。
“叫我名字,就给你讲睡前故事。”
卫凌也不算为难他,前些日子已经能发出简单的声音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谢云黎忽然不乐意开口了,任他如何好言相劝,他就是闷着不肯继续发声。
眼睛迟迟没有变化,要是还不能开口,会走路还是无法改变现状,所以他心下一狠威胁了他。
今天是第三日,小可怜总算是忍不下去了。
不过卫凌也没想到会把他气哭。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之前十几年的人生都在那高墙之内,杀心只是不得已的自保手段,好不容易逃离了囚笼,眼看就要大展身手,结果又入了这样的绝境。
要真是坚强如石头,卫凌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改邪归正。
会哭会闹的小可怜,格外的惹人怜爱。
见谢云黎还背对着他,一副绝对不妥协的模样,卫凌扬眉:“那我走了。”
他作势要离开,谢云黎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拉住他的手。
拉得急了些,还未完全恢复的指骨浮现几丝不舒适,空洞的眸子看向卫凌所在的方向,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仿佛在说,你敢走一个试试。
卫凌低头,看向小可怜泛白的指节,伸出手。
察觉到卫凌想掰开自己的手,谢云黎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并用,狠狠一拉,卫凌怕伤到他,也没有刻意稳住下盘,一个踉跄跌到了床上。
他反应快,倒也没有砸在谢云黎怀里,不然非得把他这个还没有调养好的小身板砸出个好歹不可。
不等卫凌开口,谢云黎就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还没施力,卫凌就故意逗他:“疼。”
谢云黎明明听出了他话音里的逗弄,却还是没把牙嵌进去。
武将的肉都是硬邦邦的,他才不要磕坏了自己的牙。
心里这么想着,眼泪珠子又开始像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掉。
谢云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从来不是爱哭的性子,年幼时顶多蹲在无人的角落,小声抽泣,后来更不会有哭泣这种懦弱的行径发生。
可短短的功夫,他就已经丢了两次脸面了。
憋闷的情绪无处发泄,最后只能埋在卫凌怀里,嗓子还处于恢复期,发出的哭声也不是很好听。
可能在皇宫里常年吃不到好的,谢云黎的个头和身形堪称娇小,如今也只比梦境里高了一个头,不然穿女装也不会如此合适。
当他缩在卫凌怀里时,卫凌有种稍微用力环住他,就能把他骨头捏碎的错觉。
这个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多补补,应该还能长高不少。
卫凌一边轻轻拍抚他的背部,一边走神要不要找义父要个长高的方子。
小可怜的身高在女子行列算是不错的了,放到男人堆里就不怎么够看,有这么清瘦,很容易被欺负。
所以等他手脚完全康复后,他还得教他几套强身健体的拳法,不至于被一些不长眼的地痞流.氓欺负了去。
“卫……凌……”
嘶哑含糊的声音从怀里响起,卫凌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去。
只见原本埋在他怀里哭得伤心至极的少年,此时已经扬起脑袋,尝试叫他的名字。
如果不仔细听,卫凌还真不知道他在叫他的名字。
“再叫一次。”
谢云黎又叫了一次。
“再叫。”
谢云黎又唤了一次。
一遍又一遍,起初晦涩的两个字已经能分辨出到底是哪两个字了,卫凌却还要温声细语的哄他:“阿梨,再叫一次。”
既然肯叫了,当然要逮到机会就让他多多练习。
这一次谢云黎说什么都不肯叫了,身边人却一口一个阿梨,阿梨的叫着。
明知道他叫的是赵梨花的梨,谢云黎却总觉得他叫的是阿黎。
这人轻轻柔柔说话的时候,谢云黎耳尖控制不住的泛开热意,双颊也隐隐出现了变化。
“阿梨,最后——”
卫凌的话音未落,就被谢云黎给堵了回去。
没错,字面意义上的堵了回去,不是羞恼的用手捂住他的嘴,而是用嘴捂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软乎乎的触感,让卫凌眨眨眼,良久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无害的小可怜轻薄了。
谢云黎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因为眼神空茫,脸上闪过的惊慌和无措并不算明显。
他暗暗咬牙,破罐子破摔,在卫凌嘴上咬了一口,然后揪着他的衣襟,费力开口。
卫凌分辨了一会儿,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你好烦人。”
原来是嫌弃他聒噪。
卫凌好笑,摸了摸破皮的唇,虽然人在气上头的时候,会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但这个方式会不会过于别致了些?
要是他以此报复回去,也咬破小可怜的嘴巴,小可怜会怎么样?
卫凌盯着少年因不自在而抿起的嘴,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己方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所以此时浑身写满了别扭。
卫凌也不准备逗他了,凡事都要有个度,他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叫了,那就开始继续给他讲睡前故事。
忐忑不安的瞎眼少年已经做好被调侃的准备了,结果听到的却是让他乖乖躺好听睡前故事的嘱咐。
他不自然地躺下去,盖好被子,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碰过东西的嘴皮子抿了又抿。
也不知道是在回味,还是在羞恼自己不过脑的行为。
要知道他之前一直把这人当断袖防着,结果这会儿却主动把自己送到对方嘴边。
好一会儿,谢云黎才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谢云黎和卫凌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次不明意义的吻仿佛只是他做了一个羞人的梦。
此刻,他咽下嘴里的肉,感受卫凌拿着帕子在他嘴边擦拭,不由想起了那晚的冲动之举。
明明不过是蜻蜓点水的功夫,可是触感仿若还残留在唇上,引得耳朵阵阵发热。
卫凌见他脸上浮上一层浅淡薄红,以为他生病了,不由伸出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略感粗糙的手掌覆上来时,谢云黎黑密的睫羽抖了抖。
心头浮起一抹不明不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