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臣以为今日宫宴是人多眼杂,若是臣与您同路而返必会引起有心之人猜疑,您原路返回便是。”

  钟随说话之间仍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看似是为了自己与宛嫔身边的宫女私下见面这事不暴露,唯有在钟随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不然就会被往此方向迈出一步的宫女发现的盛栩舟知道,钟随这样说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

  那位宫女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还是钟大人考虑得周到,奴婢告退。”

  她脚步声渐远,最后彻底融进了黑夜当中。盛栩舟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身子从墙上起来,抬眼便见钟随目光下敛,一双狭长的眼睛上挑,扬了扬眉梢:“说吧,‘有心人’,你怎会在此。”

  “我本只是殿内无聊,喝了酒又头晕,才想着出来透气,”盛栩舟不敢直视他,扭头看向别处,“谁知就遇见了你…和宛嫔娘娘身边的宫女。”

  “我还是看着我送你的葫芦才一眼便认出是你,大人,你知我与你同一阵营,自是不会把所听之话给泄露出去的…还有,我这生辰礼当真是送对了,没想到大人这样快就用上了。”盛栩舟说得一派真诚,好似钟随再不信他的话就要立刻举起手来对着天发誓一般。

  钟随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盛栩舟对着他腰间挂着的葫芦稀奇,轻哼一声,知道这件事情同盛栩舟深究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同他解释:“你这时倒是脑子灵光了,知道这时不该出来,还知道寻了暗处躲着…我与宛嫔娘娘不是你想的那样,陛下让我对八殿下多关照些你也知晓,刚还在宴上宛嫔娘娘就差人传话,说有要紧事,该是她今日一见陛下宣布了莲美人有孕的事情一时心急,我过去可不曾和后宫之人有所接触。”

  盛栩舟听他这样说,眼中清明:“我早猜到的,大人与我兄长一样,在储君之位这件事情上面该是与恒王同心一气的。陛下迟迟未决断,一方面是为了稳住朝中势力;另一方面,其实是他心里的储君人选并非端王恒王二人其一,而是尚未成年的八殿下,因得宛嫔娘娘家中没有势力又与陛下情投意合。但八殿下年纪还小,朝中又无势力支持,陛下有意让大人亲近八殿下也是在变相扶持他,大人才一直表示出中立的意思,不好明面上表示出来和恒王的关系,更是让端王那边有了来拉拢的心思…”

  “还有呢,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呀?你平时可是怎么想我的,”盛栩舟一长串话说完停顿片刻,突然抬头问钟随。

  盛栩舟眼看着从他话中得了理又往自己身上贴过来,钟随只觉得他像只小狗似的哼哼唧唧地难缠,就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但他一时噎住不知如何作答,于是伸手推了推盛栩舟的额头:“幸亏你这时遇见的是我,若是先发现你的是其他人…以后行事当真要小心些,这样的宫宴不说跟随着你大哥和定国公不要走远,起码别一个人到处在宫中走,身边带个人也放心些。”

  经过这样一遭盛栩舟头脑清醒了个十成十,他倒是有心同钟随趁着七夕之夜,加之四下无人,好好幽会一下以增加一下感情,不过钟随怕他一个人再出事,就催着他快些回到殿内,盛栩舟知道钟随也是为着自己好,即便被他管着心里也有畅快甜蜜的感觉丝丝泉眼似的往外冒。他与钟随约定好,自己先行回去,免得也遭“有心人”怀疑,然后就脚步轻快地回了太和殿之内。

  钟随立在原地看盛栩舟渐渐走远,忍不住想起几月前盛翊曾经拜托过他,好好看顾这个在自己户部手下的弟弟,只同他说道盛栩舟平日里懒散惯了,可性子还是极好的,温顺又善良,一点儿官家纨绔子弟的风气都未曾沾上,虽没聪明得出挑,但交代下去的事务总是能够做好…就是喜欢拖着一直到拖不下去,官场水深,只希望钟随能护则护着些。

  盛翊与他十多年前还在宫中做皇子伴读时就熟识了,因得是当时皇子之中就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恒王最受欺负,不说在宫中受宠的端王,要是家里在朝中官阶高些,说得上话些的伴读们,都帮着端王一块儿欺负恒王。钟随运气不好,承恩候府落败,在朝中也没什么话语权了,何况没得世袭爵位,他连世子都不是,就也成了一同被欺负的对象。

  而盛翊是定国公世子,身份高,之前进宫次数也多,先太子同他很是熟悉,所以赵旭出手护着被欺负的赵旬,又顺带救了钟随自己时,他与赵旭站在一处。赵旭对赵旬这个虽然不是一母所生还养在皇后膝下的便宜弟弟很是关照,钟随也连带着受了先太子很多恩惠。

  赵旭是本朝唯一的正统嫡子,出生之后没有多久正巧赶上陛下登基,因此没有多久就直接被封了太子。或许是陛下初初登基时还需要依仗的汪皇后母家手上的兵权,又可能是皇帝那时对皇后还真存着些夫妻情谊在的吧,赵旭幼时还是很受皇帝重视的。

  就是比及赵昔…也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待到陛下登基几年之后,边疆稳定,人民生活也渐渐重回正轨,和平年代的兵权就成了悬在皇帝心上的一把刀,但汪家不似定国公,始终不愿全部交出兵权。皇帝生性软弱,当初斗赢了其他几位皇子少不了汪家的功劳,全国上下稳定之后皇帝就不愿投入过多精力于操练军事,派兵维护边疆也都是做个表面样子。明明是靠着汪家才坐上的皇位,登基初也都是靠着汪家才平定了南疆北疆的动乱,可后来连朝中上下都看得出来陛下冷落汪家,更甚在此后朝中掀起一股重文轻武的风气,都是因为忌惮汪家手上仍握着的兵权。

  如此,先太子在皇帝登基时还是及其受重视的,而后虽然随着汪皇后的失宠,却也仍然是该名正言顺继位的嫡子。谁料去岁南疆又有动乱,好好的一国太子,却死在了遥远的战场上,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上京。

  钟随是嫡长子,却同样的,承恩候偏宠姬妾而无视正妻嫡子,幸运的是在府中时还有姐姐关照着自己。后来入了宫中,先太子从未把身份上的差距挂在心里,像兄长一般替他驱散了欺负他的纨绔子弟,后来的相处中又始终亲厚带他。

  他定会是个明君的。

  钟随不是躲在后面光等着被保护的性格,只是他感念先太子如兄长般关照他的恩情,一直决意若是他为君,自己必定要做个贤臣好好辅佐。只是现在都无法实现了。

  所以当盛翊开着玩笑似的央着他多看顾些盛栩舟的时候,钟随虽然应下之时看似随意,心里却不免生出一点欣羡的情绪,记忆里头浮上来很久以前自己享受着保护的日子。

  但像是盛翊同他描述的一样,盛栩舟当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他想到很多同盛栩舟相处的时刻,心里像小水潭里投进了碎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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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日的 不想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