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人今日,竟是带了小舟前去面圣”,盛栩舟从宫中回府,就听见母亲与柳姨娘这般交谈。

  他无语扶额,想来是自己人还没回,这消息倒是先传回家了,只是稀里糊涂去御书房见了回皇帝,盛栩舟也没寻得机会直接问钟随是否暗中已成恒王麾下,想着自己回府时大哥也该回了,问大哥也是一样。

  一道早早传回定国公府的消息还有陛下禁了恒王的足,盛栩舟不知赵旬作何反应,赵暄那张笑得得逞的脸自己可是看得真切,回府之后想起来还是心中一阵恶寒。

  ——他虽不似自家大哥与恒王同窗多年积攒下来的情谊,只是幼时进宫也与两位皇子都相处过,赵暄年纪稍长些,已是有些不耐烦与兄长和赵旬同处一处,更别说年纪还要小的盛栩舟,奈何赵旭在,赵暄大抵是怕若是自己离开,皇帝那边知道后会不满,即使冷着脸也不离开。

  盛栩舟回忆起来自己当时也没有多少分辨人的能力,这会儿还觉得赵暄冷着脸吓人,等下次再有机会进宫赵暄上来同他搭话就又变得心无芥蒂地同人交往了,看不出赵暄怎会突然又不嫌自己年纪小了,也看不出赵暄的笑意后面已是将要发作的不耐烦。

  定国公同盛翊后来都嘱咐过盛栩舟,再有机会进宫也切莫与端王走太近,盛栩舟虽不知为何也应下了,他本进宫的机会就不多,无非是跟着兄长父母遇上节日进宫拜见,后来母亲看他也紧,如今想来,赵暄竟是个从小心思就重的。

  也难为他如此。赵旭只比赵暄大了半岁不到,比起汪皇后被陛下冷落,凝妃二十多年来不说最为得宠,也算荣宠不断了;加之后宫位分比凝妃更高的,除了汪皇后便只有定国公夫人的亲妹妹佟贵妃了,只是佟贵妃膝下连养子都无,他赵暄因着个嫡子的身份被先太子压了小二十年,赵旭薨了后大抵以为自己将将熬出头了,在早些年赵旬还未及冠也不会与他争了…

  偏生等到赵旬也已及冠,两方分庭抗礼,在朝堂上争不出个上下还得装得兄弟和睦。

  盛栩舟想着也唏嘘,皇家兄弟,若非是一位后妃养的算长在一块儿,剩下的之间,明明感情都淡漠的很,但在皇帝面前还得装出个亲近样。

  不像他家,他占了盛翊书房里桌前那张刻了山水纹样的紫檀椅,盛翊很好脾气地坐在稍远些的圆椅上,见盛栩舟皱眉苦思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大哥,此番陛下将恒王禁足,可有何应对?”

  “能如何?自是听陛下旨意,在府中一月…”盛翊头也没抬。

  显然这不是盛栩舟想要得到的答案,他试探着又问:“那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假银两是自己做的?可我见今日钟随也分明是想为恒王说话的意思…大哥,你同钟随当真只是在宫中同做过伴读的关系,为何我看连二哥与他看着也是熟识的关系?”

  盛翊反笑:“你倒不如直接问,钟随是否也同我和你二哥一样,是恒王一派…”

  “啊…被看出来了,”盛栩舟一副被戳穿的样子,倒也不绕着圈儿迂回了,“是他昨日尽打些哑谜,我才发觉二哥竟与他也像老相识,只是为何不同我明说,今日本想直接问他,又没有寻得机会。”

  盛翊走到他身边道:“我早知晓的,绥宁不入仕也罢,我同赵旬的关系迟早会连带上你的,不过你不必过多参与其中…朝堂凶险,暗箭难防,至于钟随……你只记得,他不会害你就是。”

  盛翊说得隐晦,虽没直接点破,但盛栩舟还是意会,钟随与兄长之间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他点点头:“难怪…我第一日去户部报道时,钟随他便说我只把他也当自己兄长就是,还非央着我也喊他一声哥哥…”

  “他倒是会占便宜!”盛翊也是刚听说的样子,显出几分讶异,“我不过让他切莫太过苛刻,多看顾着你、别让你惹事而已。”

  承恩候府

  候府不似定国公府般气派,虽还努力维持着候府的门头,却已显出日落西山之势。钟随回了自己院里,身后只跟了温离一人。

  温离是钟随奶娘的儿子,从小和钟随长在一处。现在的侯夫人是续弦,钟随母亲去世后除了姐姐钟清,也就奶娘一家还是真心待他的。

  书房的桌案上堆了些户部带回的公文,连盛栩舟随意涂画的那张纸都夹杂其中被拿了回来。

  钟随看见,饶有兴致地又拿了那张纸翻看,盛栩舟字写得也算出挑,偏生爱写纨绔才喜欢用的瘦金体,温离说:“明明定国公世子和二公子都卓荦上京,竟是珠玉在前,木椟在后。世子也是,非把弟弟放在大人手下,这不是给大人徒增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他这不是也看得出来吗,”钟随抬眼,不经意道,“多个弟弟有何不可,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宫里那会儿,盛翊就老提这个弟弟,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想还是先太子在时太平些,他赵暄再有怨言也翻不出浪来,哪像现在。”

  温离接着他的话问:“那皇上就这么把恒王给禁了足,明明事情还未下定论…”

  “他盛栩舟看不出来就算了,你竟也没想到,”钟随轻哼一声,话语之中带上了冷意,“皇上要的哪里是让我给他明明白白查出这事的始末,谁做的?不是赵暄便是赵旬,皇上心里能不清楚,他现在是重用我,我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条狗罢了,只是该做的样子还得做,对了,你明日替我准备套便服,我带盛栩舟去趟诚玉坊。”

  温离点头:“所以,即使查不出来也没事,诚玉坊已经波及恒王,再寻个由头把火引到肖坤树头上,就可以把赵暄也给处置了…这样的话,朝中两方就还是平衡的。”

  “你这回可说对了,他此番先是禁了恒王的足,后面就会给他一颗甜枣,”,钟随勾唇,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不带任何感情,“谁让赵暄有肖坤树这个皇商好舅父,若是他母家不从商,哪有这么轻易就寻到和这案件的联系,让皇帝动了这样的心思。偏偏也就他还看不出来,真以为自己得了皇帝青眼,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了?”

  “要真说起来,这生在皇家也没盛栩舟命好,全家都护着他一个,若是哪天像赵暄一样不清醒,也有得人把他拉回来,”钟随一松手,轻飘飘一张纸就落在地上,他冷冷吐出两字,也不知是在指谁,“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