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钟随他当真这样讲?”盛绥宁笑得差点端不稳茶盏。

  “当然是真的,”盛栩舟不满地撇撇嘴,“没见过这样的人,怎会一见面就非想认弟弟……还说什么让我回来问兄长,我也没愚钝到连他嘲讽我都听不出来…”

  盛栩舟从户部回府后直奔盛绥宁院子,倒不是真听钟随的话,只是想给二哥倒倒苦水。

  盛绥宁和钟随同年,但他未曾参加科考入仕。他虽未明说,但家中即便迟钝如盛栩舟,也明白盛绥宁选择不入朝为官只因自己的庶出身份。

  不论是定国公,还是盛夫人,都没因盛绥宁为庶出就差别对待他,但在外难免有好事之人嚼舌头根,他不愿连带着柳姨娘被人看不起还要替他难过,干脆放弃了参加科考。

  盛绥宁是兄弟三人里最聪明的一个,盛栩舟想过,若是与钟随同年参加科考,说不定那年的状元就成了自家二哥。

  如今的盛绥宁投身经商,盛家的铺子多由他来打理,他不似盛翊忙碌,因此盛栩舟有事多喜欢找他。

  “恒王开的这间诚玉坊,上京里人尽皆知,是连皇帝都知晓的,”盛绥宁问他,“假银两即便真是恒王流出的,怎会做得如此明显,换处更加隐蔽的不是更好?”

  的确,如盛绥宁所言,皇帝都是知晓这诚玉坊在赵旬名下的。靖朝并无贱商思想,皇帝鼓励商业发展,更因京中习俗,过节时会有各种民间活动助兴,赌坊也和酒楼饭馆一样,再不是大家避而不谈的腌臜之地。

  恒王为诚玉坊投入不少,朝中官员有时给面子光临,其皇子身份也吸引寻常百姓前来,在储君未定之前,赵旬没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道理…

  “若是有人要陷害恒王就说得通了,”盛栩舟接过盛绥宁给他倒的花茶,茉莉花香气清婉,晃动杯盏看见花瓣在水中上下浮沉,盛栩舟仿若思考,最终忍不住开口,“二哥,端王这样做不怕一下就查到自己头上?”

  盛绥宁唇角一勾:“要是钟随明日再问你,你这样回答他就行…”

  “咳……”盛栩舟听他这样讲,呛了口茶水,轻哼一声,面上有愠色,“你们一个两个的,几句话让我传来传去,还不是看我好欺负,是在玩儿我呢…”

  他一双杏眼,脸颊边两个酒窝,又总爱穿浅色,确实怎么看也不像快要及冠已经入朝的人了。

  盛绥宁憋笑,刚想安慰炸毛的弟弟,却有下人来通传,中书侍郎家嫡子来访,盛栩舟喜形于色:“佑初来了!”

  中书侍郎的嫡子葛佑初,和盛栩舟同岁,因得中书侍郎府恰与定国公府相邻,他与盛栩舟一样都是爱玩的散漫性子,两人从小便投机。

  他让身后跟着的侍从递上自己带来的东西:“是新得的一套青瓷茶具,听闻盛二哥刚好得了些新茶,想来可以配这茶具用…”

  盛栩舟忙道谢,又赶紧招呼他坐下,却发觉葛佑初脸上似带着乏倦之色,调侃他:“佑初,怎么你看着倒也像早起上朝了一般?难道真像传出来的那样……你母亲要给你说亲啦!”

  “哪有…”,葛佑初这才收了脸上不自然的疲惫,他同是去年科考,只是而今还不需上朝,“小舟,听说你和阿演喂的那只猫死了,可是真的?”

  盛栩舟被他突然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是这几日太冷……你怎么也听说了,我和阿演可是难过了很久…”

  “后院与我府上一墙之隔,下人之间随意聊些,我听说不是很正常吗,”葛佑初解释,许是见盛栩舟确是伤心的样子,于是换了个话题,“在户部可还顺利,早朝起得来吗?”

  “佑初还用问,你不了解他吗,”盛绥宁抢着说,“只可惜以后日日都得如此咯,早晨我见着阿演,都说小叔不在没人陪他玩了。”

  “啊~”,盛栩舟像经霜的茄子,下巴颓丧地磕在桌面上,“不过阿演也就快活这两年了,也不知大哥打算何时给他安排开蒙…佑初,你同我说实话,你母亲给你说亲,是否确有其事阿,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上几个月,要是母亲有一天给我也张罗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葛佑初脸上腾就红了,嘴里结结巴巴,伸手作出要打盛栩舟的样子:“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你分明是心虚的样子!”盛栩舟抢白。

  “我家中还有兄长的婚事没有着落呢!真轮到我也得等我及冠之后了…”葛佑初像被他戳中,解释归解释了,却真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盛栩舟仔细思量,倒确是,葛佑初上头还有几个庶兄,不过自家也是,盛绥宁还未成亲,母亲应该不会越过二哥,直接为自己安排婚事。

  他走神片刻,葛佑初便起身要告辞,说是还有公务要处理,本只来定国公府送个东西,怎的就已经坐了这好一会儿了。

  盛栩舟看出他今日来神色有不自然,自己已经是和他从小便认识的关系都不方便说,大概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也不强留他,跟着盛绥宁一起把葛佑初送至定国公府门口,自己也与盛绥宁分别,回了自己院子里。

  他屏退了下人,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心中琢磨先前钟随与他说的话和回府后二哥同他讲的,

  ——今日呈上去的奏折中必定会有所提及案件中数目最大的假银两出自诚玉坊,最迟到明日也能够知道皇帝究竟会如何处置赵旬了。但看大哥依旧是完全不慌的样子,还是这一切其实都在赵旬的意料之中。

  况且,看钟随与兄长的熟稔程度,并不像是只在多年前同窗过的关系,但钟随若已经站队,看皇帝如今仍在两位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倾向,他定是不会再得皇帝重用的;但若钟随明面为中立,只是与兄长和恒王暗度陈仓呢?

  “可要真是这样,为何不直截了当与我明说……”盛栩舟在纸上写写画画,小声嘀咕。

  定国公早已交出手上实权,安安心心在家做一闲人,如今朝中代表着定国公一门的是世子盛翊。父亲不喜太过露锋芒,但盛翊独独在这件事上违背了父亲的意思,在朝中初显两位皇子争储趋势时就站队恒王一派。

  盛栩舟初初入朝,手上还未有多少权力,但他看二哥即使人不在朝中,也是支持恒王的意思,他行事上不表露出来,朝中其他人也会把他划为恒王一派。

  盛栩舟暗下决心:等到明日再见,定要去问问钟随,他与大哥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屋内一角的绿釉香炉散发着袅袅芬芳,温度上升了不少,盛栩舟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反觉得香味浓了。他把窗推开一条缝隙,瞥见外头雪几乎化尽,似乎冬日,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