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全世界只有我是咸鱼>第1章 天欲雪

  显历二十七年,正月初七

  前两日外头下了雪,今早虽停了,雪化时温度却更低,直教人赖着不想起身。

  定国公府作为靖朝首屈一指的簪缨世家,屋内的青瓷熏笼里烧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清香透过竹熏罩弥漫满屋。

  榻上斜躺着一人,月白色云纹长衫,长发简单束起,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八角手炉,面上还残存着初醒的倦意。

  “小叔!小叔!”从屋外廊上远远就传来孩子的喊声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下一刻门就被推开,寒意入侵至原本温暖的屋内。

  盛栩舟皱了皱眉,从榻上起身,拉过只他腿那么高的孩子,却不问他,反而去问跟在那孩子后头进来的两个侍女,“怎么了?跑这么匆忙…”

  这孩子是盛栩舟大哥的儿子盛演,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那侍女跟着他跑了一路,回话的时候呼吸还有些急促:“三少爷恕罪,是,是方才小世孙去了您院子后的小园子里,发现平常一直喂着的那只猫死了……许是外头太冷,给冻死的…”

  盛栩舟听闻面上也是一惊,蹲下来和侄子同一高度,见他似乎哭过,睫毛上还沾着泪,眼睛周围一圈都是红的,一张嘴又带着委屈的哭腔:“小猫死了…”

  “别哭,揉得眼睛都红了……猫还在吗,咱们去院子里找个地方,挖个坑给小猫埋了,要是往后再有猫来,记得给它留个窝,就能挨过冷天了。”

  盛栩舟想安慰他,不过这事来得突然,一下子自己心里的悲伤也不比这孩子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地伸手把他脸上的泪水抹干净,然后把话头扯开,牵着他的手要出门。

  定国公府修得气派,即使是府中最偏远的一个小院,假山凉亭和盆景也一应俱全。雪还没化尽,路面上斑斑驳驳,一直走到最里面才发现那只猫。

  离国公府外墙不远处,身子蜷缩着——这其实只是只野猫,好几次从外面偷摸溜进国公府都被盛栩舟看见了,小孩子最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但怕母亲责备不敢说,只拉着盛栩舟偷偷喂了大半年,喂到猫已经熟悉了他俩,进出这小院也愈发轻车熟路。

  盛栩舟心里琢磨,昨晚这猫大概是像往常一样想从外墙进来,平时给它食物放得靠院子里些,这是刚进了院子还没走到就给冻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这猫眼眶更是一酸,低头发现盛演似乎又快哭出来,赶紧从跟上来的侍从手里接过两把铁锹,在盛演眼泪又要掉下来之前往他手里塞了一把。

  小院多是低矮的灌木,盛栩舟挑了唯一一棵高一些的树根那儿,看着盛演费力地使着快有他自己那么高的铁锹,专心挖着坑。

  有侍从在旁边候着,见树下小坑挖好,赶紧把那猫放进去。

  “小叔,小猫会怪我们吗?”盛演被冻得脸颊发红,吸着鼻子问盛栩舟。

  “嗯……”,他把手心搓热,贴上盛演的脸,想了想回答他,“应该是不会的,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天气。”

  恰逢国公夫人身边的侍从从盛栩舟院儿里找过来,来寻他们去前厅用午膳,说人就差他俩了。

  盛演被告诉小猫不会怪他,心情好了点,弹着叶片上的雪玩,盛栩舟见了母亲喊人来催只道“不好!”,拉着盛演的手就往前厅跑去。

  小孩子腿短,没跑两步就不乐意了,嘴上不说,手里却使了劲儿拽他,盛栩舟无奈,停下来把盛演抱着,加快了脚步往前厅赶。

  紫檀木圆桌前只剩了两个位置,盛栩舟把盛演放下,自己刚坐定,就有侍女上来端了器具给他净手。

  他手草草沾两下水就算结束,看得定国公夫人眉心蹙在一起,恨不得起身到盛栩舟身边去说他:“小舟,都是做官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整日没个正形!”

  盛栩舟心直口快:“今日还是岁日休沐…”

  定国公夫人听闻又要发作,盛演立马替他解释:“祖母,是我让小叔陪我去埋小猫的…不要怪小叔了,只说我就好。”

  盛栩舟听他声音越说越低,猜盛演自己大抵也是心虚,大嫂和母亲总是怕这些窜进府的野猫会把人伤着不许靠近,只自己好说话,跟个四五岁的人都能玩一块儿。

  有在桌子后候着的侍女没忍住笑,桌上柳姨娘听了也笑盈盈的:“小少爷都站出来求情了,夫人就莫要骂小舟了。”

  定国公坐在主位,清了清嗓子说人齐了就开饭,众人这才收了声。

  定国公名唤盛海宏,是往上好几辈传下来的爵位,国公夫人叫佟音,娘家是御史大夫,如今这一代定国公府倒也不是说人丁兴旺,盛栩舟和他大哥盛翊是嫡子,下面还有个还未及笄的妹妹;他二哥盛绥宁比他大两岁,是柳姨娘所出,加上大哥成了亲,多了大嫂和盛演,总共刚好一圆桌。

  盛家百年高门,却家风松泛,说家无常礼,定国公夫人不苛待妾室和庶子,甚至允着他们上桌一同用饭,纵然柳姨娘是个最爱热闹的人,也惶恐了好多年才能安心坐着。

  盛栩舟兄弟三人里他年纪最小,家里一直唤他“小舟”,最是宠他,他从小跟着两个哥哥,养成一身随遇而安、不争不抢的咸鱼性格,只是他并非纨绔,虽然总被母亲骂不求上进,他也从不放在心上。

  一桌上没啥特别喜欢的菜,又想着今日已是休沐的最后一日,盛栩舟吃得兴致缺缺。

  “明日你就去户部了,”定国公放了筷子,“小舟,钟大人也没比你大几岁,在他手下做事,为父也不需要你太过争先,只是不可像以前一般孩子气用事,多学着钟大人稳重些…”

  盛栩舟撇了撇嘴,点头应下。

  他去岁参加科举,勉强挤进二甲,其实盛栩舟心里也清楚,他位列二甲,却只在从七品检察官一位上待了一年便升迁至六部之中炙手可热的户部,不是因为他本身,只是他定国公府三公子的身份在。

  定国公夫人看他似乎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恨铁不成钢:“该上点心了!多大的人了,在钟大人手下做事,万事小心,切莫给人家惹事。”

  盛栩舟不说话,只随着母亲的话频频点头。

  纵岁日休沐都快结束,气温却不见上升,一顿饭吃到最后菜都凉了大半,盛栩舟磨磨蹭蹭到最后才离了前厅,侍女很有眼色地递上盛夫人交代的手炉。

  天空笼着暮色阴霭,灰蒙蒙的,似是还有场大雪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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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坑不填不是好人,所以还是先填坑再开新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