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寻雾>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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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里混杂着零星年味的期末如期而至。

  这次考试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安排,三天,一天两场,监考也十分严格。

  最后一场生物考完已是傍晚,裹挟着凉风的晚霞斜斜地照射下来,易浔眯了眯眼睛,瞳孔被照耀得更加澄澈透明。

  大考过后,心中总会有似痛哭过后的畅意,呼吸进的空气从鼻腔贯穿胸膛,他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与平静。

  罕见地,易浔没有把他的书包装得鼓鼓囊囊,而仅仅是塞了一本错题集,轻松地和傅川走出教室。

  章末忙着和傅川对答案,一路上叽叽喳喳,易浔则沉默地和他们并排向前走,时不时抬头看看路旁摇曳的树枝。

  学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章末率先跑走了,易浔的眼神逡巡,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梁音的身影,冷风凛冽,她终于多穿了衣服。

  易浔垂眸,视线转向傅川,轻声开口:“我妈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傅川点点头,隐蔽地捏了捏易浔柔软的手心。

  易浔小跑过去又缓缓停下脚步,他握紧书包背带,嗓音有些干涩:“妈妈。”

  梁音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笼紧身上的外套,落在针织布料上的发尾略微干枯,她向前轻拍易浔的后背:“走吧。”

  一路无言。

  梁音挑选了一个离学校很近的饭店,店里充斥着暖黄的光线,走廊点了熏香,走进去时厚实的地毯吞没所有的脚步声。

  屏风隔开的小包厢,易浔把书包搁在沙发靠窗的一边,显得有些拘谨。

  梁音拿着小铅笔,垂头问易浔要吃些什么,易浔抿了一口茶水:“都可以。”

  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窗外只有他们两人的倒影,易浔在模糊不清的倒影中看见梁音耳垂上摇曳的银色耳坠,有片刻的失神。

  “小浔……带的衣服还够穿吗?”

  易浔回过神,点点头,腮帮子被空调暖气熏得发红,完全忘记冰冷的宿舍被窝。

  梁音抚起耳后的头发,纹过的眉毛柔和地舒展,易浔记不清在他小时候,梁音有没有这样温和放松的时刻,想来她此时应该是幸福的吧,思及此处,易浔轻轻吁了一口气。

  “今天陪你一起出校门的同学是认识的朋友吗?多和朋友一起玩挺好的。”梁音也显得小心翼翼。

  易浔怔愣了一瞬,没有回答,好在梁音也只是随意挑起话题而已。

  点的菜陆陆续续地送上桌,偏甜口,易浔规规矩矩地动筷,咀嚼得很慢,他忽地想起梁音那个才出生的孩子,抬眸问:

  “……小孩子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

  梁音顿了顿,嘴角漾出笑意又克制住:“他……他爸爸在家照顾。”

  “嗯。”易浔收回视线,想起那个小孩和梁音如出一辙的眼睛,他抿了一口饮料,又不愿再想了。

  几乎是沉默地吃完这顿饭,最后易浔百无聊赖地吃水果,视线落在梁音相比之前圆润起来的脸颊,他忍不住开口:

  “妈妈,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可问完他就后悔了,明明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胖了,脸色也很红润,易浔能感受到她身上洋溢的幸福气息,像冬天里阳光和煦的味道。

  “挺好的,”梁音搁下筷子,“小浔,之前和你爸爸一起住的房子已经收拾干净了,寒假回去住吧。”

  易浔摩挲着桌角的布料,轻轻点头,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天的不欢而散。

  买完单走出饭店,骤然的温度下降让易浔打了个寒颤,他悄悄将冰冷的手指缩进衣袖,梁音拎着书包去开车了,他就这么望着夜景出神。

  梁音车里的香薰味道过浓,易浔来的时候就有点晕,吃过饭后更是难以忍受,他降下车窗,让寒风浇醒自己的神智。

  他很少想自己的未来,此刻他却有一种冲动,想和傅川一起去更远的地方。

  学校还没熄灯,篮球场和操场上依稀有奔跑的身影,门口的保安大爷裹着厚棉袄,在保安亭里打瞌睡。

  梁音先回去了,嘱咐易浔收拾好宿舍的东西后,明天或后天打电话给她,她好把易浔送回那个房子。

  “嗯,”易浔安静地敛眸,“再见妈妈。”

  梁音招招手,裹紧外套走回车里。

  易浔接过书包,慢吞吞地往学校挪,他懒得背,只拎着,傅川送的小雪人随着步伐一晃一晃,易浔竟也不觉得孤单。

  书包外面的口袋鼓鼓囊囊的,易浔记得自己今天没有放什么东西在书包外袋,他略感疑惑地蹙眉,弯腰拉开拉链,发现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红包,上面是梁音的字迹——自己买点吃的。

  有时候易浔会怀疑梁音面对亲缘的割舍也感到无力,他垂眸,重新拉上拉链,然后安抚书包似的拍拍两下,跟着一蹦一跳的小雪人回宿舍。

  他在脑子盘算着要带回去什么东西,又应该礼貌性地称呼那些邻居什么。

  易浔想得专注,完全没注意靠在篮球场栏杆上的傅川,猛一下被抓住手腕还有些发懵,他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向傅川隐没在晦暗中的面庞。

  “你怎么没回家?”

  傅川的视线从易浔一下车就落在他身上,可易浔的视线一直固执地留在自己的方圆两米之内,傅川心中也觉得好笑,他揉乱易浔头顶的发丝,又捏捏易浔脸颊上的软肉。

  “留下来打了一会儿球。”

  易浔探头看到篮球场上寥寥的几人,狐疑道:“章末不在啊,有人陪你打吗?”

  傅川勾起嘴角,抚平易浔乱糟糟的头顶:“一个人也可以打球。”

  易浔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窸窸窣窣的风吹树叶声中,他只听得傅川说:“这次考试怎么样?能进步十名吗?”

  进步十名......

  易浔终于迟钝地想起他们幼稚的约定,脸颊一下子变红,眼神飘忽,磕磕巴巴地以相同的方式反问傅川:“你这、这次考试怎么样?能考进年级前十吗?”

  “应该能吧,”傅川牵着易浔的手往前走,他微微偏头,“我看你这次出考场脸都没有现在红,能进步十名,对吗?”

  他的语气似乎深谙蛊惑,易浔的耳垂也变得通红,含糊不明地咕哝一声:“不确定。”

  操场上的人也渐渐稀少,大抵是没有人在寒假还愿意留在学校里,离傅川和易浔最近的人也在操场的另一头。

  易浔的手心不自觉洇出汗水,浓密的鸦睫乱颤,他欲盖弥彰地咽口水,还没接吻,都已经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他们停在一棵常青树下,心跳比树叶的摇曳声响。

  易浔乖乖仰头,为了支撑身体而提前抓住傅川的衣角,他的脑袋热到发懵,属于冬天的冷风却永不停息地吹拂,冰火的交融让易浔的呼吸错乱,鼻腔里的气息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傅川的,还是冬天的。

  “要我吻你吗?”傅川的嗓音变得低哑。

  易浔睁开一只眼睛,胡言乱语道:“不要你亲我,算啦……算了……”

  傅川轻笑一声,俯身吻他小巧的鼻尖,易浔猛一下噤声,闭上眼睛,眼珠在透着薄红的眼皮下乱转,脸颊上的浅色绒毛带着朦胧的光晕。

  傅川一寸寸下移,吮吻易浔微凸的唇珠,试探性地缓缓深入,易浔闷哼一声,眼睫毛抖得更厉害,揪住傅川衣角的细长手指蜷缩,指节泛红。

  他又忘记怎么呼吸了。

  易浔感到窒息,大脑发懵,耳膜里只剩下自己突突的心跳声,所有的画面在漆黑的眼帘中旋转后缩,等傅川扶着他的肩头撤开,他才骤然回神。

  “呼吸。”

  傅川低头轻轻喘气,几缕发丝遮盖住他的瞳孔和眼底的欲色,他半撩起眼皮,等易浔缓过这一阵又埋头亲上去。

  “唔……”

  易浔难耐地皱眉头,傅川吻得又凶又急,好像要将他拆吃入腹。

  虽说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亲过,也不至于这样……易浔努力用鼻子换气,腰背止不住后仰,却一下子被傅川扣住后颈禁锢在怀里。

  眼睛里覆了一层水光,易浔的嘴巴开始发麻发痛,喉间溢出的闷哼也淹没在彼此乱七八糟的呼吸声中,看不见,听不清。

  “可、可以了。”易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嗯,”傅川的嗓音哑得厉害,不过他还是听话停下了,易浔半贴着傅川的手掌,晶亮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失去焦点。

  傅川戳戳易浔嘴角的梨涡,易浔反应慢半拍地勾唇笑,眼睛弯成月牙状。

  恰好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