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明日有早课,宴会并没有持续很久，俩人谢绝了苏家的马车，走在府城中心这片繁华地。
其实是因为慕栖吃的有点撑,想走一会儿消消食，累了再叫个马车回去。
晚霞下街市格外热闹,趁李憬书不注意，他戴着一个虎头面具想吓对方。
李憬书嘴角扬起，静静看着他。
“是不是吓到了？”慕栖取下面具，因为喝了酒,白皙的脸颊泛着薄红，笑着时,有点傻乎乎的.
李憬书点头,其实是被夫郎可爱到了,付了钱,牵着不愿意摘下面具的人往前走,对方看上什么，他二话不说就买，直到手里的东西拿不下。
马车平稳走着,酒劲上来，慕栖感觉脑袋晕晕的，但他很想跟憬书说话,靠在人肩膀上，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今天的桃花酿好喝吗？”
李憬书偏头看他一眼,轻声道：“好喝。”
桃花酿是苏家用来招待女子哥儿,李憬书根本没喝,夫郎明显是有些醉了。
“那道烤鹿肉好吃吗？”慕栖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问他。
李憬书耐心回答：“很好吃。”
一连问了好些，肩膀上的人突然不动了,李憬书见他闭上眼睛，以为是困了。
突然，对方像是想到什么，睁开眼睛，直直看着他，问：“那苏家的哥儿好看吗？”
李憬书一顿，有些无奈，问了这么多，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不知道。”说完又有些委屈：“我都没认真看过，再说，好不好看跟我也没关系。”
慕栖哼了声，满意的闭上眼睛。
李憬书微偏过身，让夫郎靠的更舒服一点，虽然对方吃醋起来很可爱，但以后还是要离那家远些。
想着，前方一道杂乱的吵闹声传来。
好好的道路被堵，车夫低声骂了几句，只能绕开。
李憬书本来没在意，但有道眼熟的身影混在里面，他神色微动，问车夫：“那处是做什么的？”
闻言，车夫顿了下，似是意外有人不知道，但他只是跑腿的，自然不敢看不起人：“那是雅香楼的入口，就是那种地方。”车夫尴尬解释。
“前段时间听说里面有几个人得了那种病，大门被府衙的人封了，没想到这几天又弄出个小出口。”说到这他砸砸嘴：“这些人真不怕死，有那种病还敢进去快活。”
李憬书听着，眉眼冷了几分。
连着几日好天气，被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打断，天气又冷了些。
范文生这里天过得很不好，好不容易受伤的手好了，想着出来快活快活，结果家里的哥儿不给钱，气得他把俩人都打了一顿，从做买卖的钱匣子里抓了几把碎银子，结果到了雅香楼不给进，最后只能花钱找人帮忙。
还没神清气爽快活几天，几个穿着统一，佩戴长刀的衙役把他从被窝里提溜出去，二话不说翻来覆去的看一通，范文生吓得不敢反抗，只能屈辱着任其摆弄，最后带头的看向拿着药箱的人，对方点点头。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直到家里哥儿失神落魄来接自己，范文生才知道，他得了那种病。
包子铺连着好几日没开门，慕栖是从张秀娥那知道这件事，那次后，云哥儿隔三差五给家里送吃的，帮他介绍客人，慕栖也没怪罪对方，毕竟跟他无关，只能说遇人不淑。
李憬书换好衣裳就见夫郎闷闷不乐的坐着，手里的书都快掉了。
“在想什么，这般专注？”
慕栖凝神把书放好：“你回来了。”
李憬书挑眉：“我都回来好一会儿了，要是坏人，岂不是早把你抱走了。”
“就知道瞎说，坏人怎么可能进来，还不是因为我熟悉你才这么放心。”他站起来伸了伸腰，把油灯点上。
“所以，到底因为什么让我的夫郎这么忧心？”李憬书坐他旁边，轻声问。
“云哥儿他们家出事了，我今天收东西时，张姐过来说的，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什么时候回来？”
李憬书手掌在他酸痛的腰背上轻轻按着，声色不变：“怎么说的？”
慕栖转过身，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他身上，蹙眉道：“是那个人，虽然我也觉得他活该，可云哥儿他们无辜，被牵连着生意都没法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
李憬书手上动作更轻了，像是刚知道般，诧异的停了下，旋即道：“如果事情跟他们无关，自然不会受到什么牵连，不出几日应该就能回来，至于那个人…”
李憬书大手握住夫郎的腰：“你也说了是他活该，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慕栖嗯了声，可能他一个人待久了会多想，有时候很简单的事，都要纠结一番，最后被憬书三言两语解开。
突然很想家里的阿爹，他掰着手指算时间：“等过年回去，就把阿爹一起接过来好不好？”
仔细算，离过年没几个月，想着到时候阿爹跟他一起卖茶叶蛋，或许还可以开了小饭馆。
李憬书突然有些心疼，虽然每天晚上都能陪着夫郎，可白日里他却是自己一个人，忙碌下来就是一整天。
“好，到时候我们跟阿爹一起来府城。”他们现在手里有了钱，即便保持着现在收入，也能养好一家人。
“这几天鸡蛋是不是卖的比较多，听张姐说，你有时候在我回来前才急急忙忙收摊。”
突然被问到，慕栖有些心虚，心理不满张姐收了他的茶叶蛋还跟憬书打报告。
“还好，就多了一点点，下次不煮那么多就是。”他用手指小小比划下。
因为是个新奇吃食，他的鸡蛋在巷子周围有了点名气，价格也一直没涨，所以卖的很好，一百多个鸡蛋有时候中午就卖完了，也就这几天增加了些，还就被憬书知道了。
“我那边赚的不少，你不用这么辛苦，要是过年回去见阿爹，看你瘦了，可是要怪罪我的。”
说到阿爹，慕栖点点头：“好吧，那等阿爹来在好好规划，我先保留精力。”
晚饭是李憬书出去买的，时间太晚，做饭后又要烧水，躺下不知要什么时候。
锅里烧着热水，几根木头放进去不用怎么管，吃过饭，慕栖陪着他做功课，俩人洗了澡，时间已经不早了。
至于云哥儿，是在两日后见到对方，此时的哥儿满脸憔悴，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宋林情况同样不好，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包子铺没有开，家里乱糟糟的需要打扫，当时走得急忙，很多包子都没卖完，留到现在已经不能吃了，看着着实可惜。
云哥儿虽心疼，也不可能留着，连带着几天前买的，已经坏掉点菜一起扔了。
回来时慕栖正好把鸡蛋端出来，俩人看了看对方，他拿着几个鸡蛋和早上蒸的馒头过来。
“刚回来的吗？还没吃东西吧，这是早上憬书做的，你尝尝？”慕栖把吃的给他。
云哥儿神色动容，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接过来道：“栖哥儿…”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栖听说那个男人死了，他不知道云哥儿跟对方有没有感情，他们顶多算个好邻居，也不能说什么，指着自己摊位：“我这边要忙了，以后有时间可以来找我说说话。”
可惜，并没有机会跟对方说上什么，书院休沐前天，他去接憬书，回来后才知道云哥儿他们搬走了。
看着紧闭的包子铺，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到重新开张。
张秀娥说了不少云哥儿的事，那男人是上门女婿，起先看着不错老实能干，可成亲没两
年就暴露本性，经常对哥儿拳打脚踢，有时候她去买包子都能看到云哥儿脸上的伤，说到这，张秀娥骂了声，算是老天开眼，起码俩人不再受那些罪。
慕栖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出去看看也好，散散心，府城是个开明的地方，云哥儿还年轻，说不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十二月初，霖州下了第一场雪。
慕栖抱着小暖炉，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脚印，天气冷，他怕不好卖，煮的比较少，不到晚上就卖完了。
院子里母鸡咯咯叫了不停，买的小鸡有几只已经开始下蛋，鸡也怕冷，缩在一团紧挨着，李憬书给它们做个几个窝，还有一层布遮挡着，倒不会冻着。
慕栖收了小半篮子鸡蛋，又放了点粮食进去。
刚把篮子放好，一直通体漆黑的猫跑过来，一爪子抓住一个鸡蛋，转身就要跑。
天没黑，他看得清这个小贼，弯腰把它抓住。
“你又来偷鸡蛋，忘了上次被憬书抓起来关杂物房里抓老鼠，刚刑满释放就又来了？”
黑猫有一双金色眼睛，在身体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因为被抓住两个前爪子，后面身子扭来扭去，尾巴甩着慕栖腿上，抬起脑袋喵喵叫个不停。
“怎么还委屈上了，难道不是被抓个正着？”慕栖摸摸他头，放它自由：“生鸡蛋有什么好吃的，等着，我给你拿点好吃的。”
这是只流浪猫，之前经常在包子铺找东西吃，如今铺子没了，小猫找不到吃食，隔三差五往他院子里跑，慕栖看到就会喂些，天气冷，特别是下雪天，想在外找点残羹剩饭都不容易。
有次它来没看到慕栖，趁着灶房没人，把注主意打在鸡蛋上，被进来的憬书抓了正着，那段时间杂物房晚上总有动静，李憬书干脆把它关进去抓老鼠。
别说，他请铁匠铺做的老鼠夹都没黑猫厉害，几天下来里面安静不少。
把剩的肉菜过了遍热水，家里养鸡，慕栖买了不少小盘子，有个专门给它用，小黑猫两只脚趴着盘子两边，大口吃着东西。
“慢点吃，爪子怎么还护着？我又不会跟你抢着吃？”他蹲下来，撑着下巴无奈道。
雪断断续续下来两日，路面都被堵住，巷子里有做买卖的把自家门口打扫干净，他们住在最里面，扫的在干净来往客人也少了很多。
锅里还有十来个鸡蛋，再等一会儿，要是没人他就收摊。
入冬以来，就在铺子里架上了炉子，一来客人能买到热乎的，再者他也能暖暖身。
厚重棉鞋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一抬头就见是个穿着棉衣的瘦小男人，两只手交错放在袖子里，对上他的视线时，精明的眼笑了笑。
慕栖觉得有点怪异，这人看着不像是食客，倒像个经常跟人打交道的。
“鸡蛋卖完了吗？”男人问。
收回打量视线，笑着招待道：“还有好些，您要多少？”
“先拿两个我尝尝，听人说你家鸡蛋跟别人煮出来都不一样，我看是哪里不一样？”
慕栖笑意不减，动作麻利装好：“那您尝尝，温度正好不烫手。”
男人接过，两三下剥开放进嘴里，慕栖也不说话，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旁边铁匠铺门开着，里面都有人，大白天他也不怕。
“嗯，滋味确实不错。”两个都吃完，男人随意擦了把手，随后看向慕栖笑道：“不知道哥儿可愿跟我们吉祥酒楼做笔生意？”
闻言，慕栖有些诧异，这个酒楼来头可不小，算是巷子外几家酒楼中数一数二的。
但他并没有跟人做生意的打算：“你也看得出我这就是个小买卖，不知道你家掌柜想做什么生意？”
男人凑近了些，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
慕栖下意识往后退，跟他拉开距离，心里不满，但面上维持着淡定，反正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同意。
等看清纸上写的内容，他忍住把人赶出去的念头，努力克制道：“不了，我这边做的挺好，我家相公在诗贤书院读书，目前不打算卖方子。”
男人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可是带着保证来的，完不成任务回去怕是要被骂死。
但他不敢直接撒气，耐着性子道：“你可要好好想想，十两银子，够你们在这不愁吃穿好长时间。”
慕栖只觉得好笑，这是当他刚来府城，十两银子在李家村可以说不少，但在这还不够普通人家一年生活，更何况，他现在一个月能赚到六七两银子，真当他傻了不成。
摇摇头，取下招牌，就剩一点他留着自家吃，不打算在门口吹冷风。
“哎…你这哥儿怎么不识抬举，我们可是吉祥酒楼，我们掌柜看上这小小的方子，还愿意给这么多银子，是你的福气，旁人谁会看得起你？“
慕栖心里嘀咕，这福气给你好了，他摆摆手道：“不好意思，我要收摊了，承蒙惠顾，下次再来。”